景平十四年十月有七,安昌惊现震世荒唐。
盛行京都的女子胭坊所奉圣品牵出大案,竟以人肉骨血调制,敷以肌肤焕颜生机,实为血阴之咒,以命换得不老容颜。
霎时无从老□□女,皆以心中惶惶,更可怖传说,一时甚嚣尘上……
“疼~”阿木讷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儿,可怜兮兮喊道。
今儿被那歹人险些甩去,她这手擦在地上,虽未见血,倒是又红又肿。
那会儿起沈天便生了气,因着她挡在了前,硬生生不许他教训那歹人。
然沈天吊着眼,并无动色,也无讽意,竟是冷心冷意的,就这般瞧着她。
阿木讷悻悻然,心疼的抚了抚自己的手心儿,想着这苦肉计大抵是不好用了,“这日子,他饿着我,凶着我,不给换洗,不给衣裳,可你照顾我这般好瞧,他怕是要起疑……”
谁家四岁娃娃被绑了快十日不哭不闹,干干净净,那歹人非是傻子,要是查出蛛丝马迹还好,可沈天他如何能查得出,怕是最后要怀疑她是妖怪了去。
于是阿木讷凑去沈天腿边,小大人似的手肘拐了拐他,“你可瞧见了?那歹人不一般……”
陆沉鱼于京中,借阿木讷失踪一事步步紧逼,确实将暗处黑手迫入窘境,可那背后之人竟还是半分不动。
彼时阿木讷想,若当真非有沈天,那么此时陆沉鱼确已彻底被动。
然她却也不解于为何至此,遂这之后,便有了这女子胭坊一案轰动安昌。
可想而知,陆沉鱼此举动得罪的岂止是那胭坊主,便是皇帝已然大怒,毕竟此等难安民心之事,绝不该这般被宣扬。 “书冥不是说了,姐姐已然收到了书信。”
消息传遍安昌的最后一刻,陆沉鱼收到了这段时间来第一封以阿木讷生死相挟的书信,来信竟是随仆送到了李府,叫人心惊。
“可那个歹人,似乎并不想伤我。”对于绑劫四岁孩童的人,穷凶极恶不足以言,阿木讷非是感于他还有善念,当是这人另有隐情。
“便是如此,你竟是想以己之力,斗他一斗不成。”沈天冷漠,“阿木讷生此世间,只以四岁,你顾周全之下,当该认清现实。”
阿木讷沉默,心中汹涌,“你言说无错,然若如此,你有千万种方法阻止,你不愿我再落凡境,便可不替我布施衍阵,你以我妄行,那又大可不必开我灵慧——”
“可你没有!”
她在妄为,依他之势,肆意无端。
沈天听得这话拧眉,垂头瞧去,“你倒是打算怪了我不成?”
见他理人了,阿木讷眼珠子于是又滴溜溜转了起来,小声啐着,“本就怪你,我现生在旁人眼中妖异智慧,你既当初应了开我灵智,便不能坐视不理。”
“哦?你这倒打一耙的泼皮,倒是说说我要怎么理。”沈天仍是气的,不肯坐去一旁,不论阿木讷怎么拉扯都不动半分。
“姐姐定是还有安排。”阿木讷甩了裙坐去,撑着脸仰头望着,“可彼时定已是艰难重重。”
陆沉鱼要做的,或许比之今日更叫皇帝气怒,便也诸多阻拦。
“她需要一个,可以将胸中‘愤恨’直抒,一个逼不得已,一个谁人都不能怪去她疯狂的理由。”
“你?”沈天另眼。
阿木讷笑意点头,“对,便是我。”
“说来听听。”沈天饶有兴致。
“来人绑我,自为牵制姐姐,如今她知我安稳,才能泰然,然则敌人不知。”
阿木讷牵去沈天的手,十月天凉,她在索取温暖,“那么若然一日,他二人协商之机,这歹人交不出我,姐姐急切之下,便作出什么,都无可厚非,你说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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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女子胭坊血案最终牵连至刑狱司、安都监、市令司,以及安昌县部等一众,其所涉及吾苏奴无故失踪,人数之广,已然不能轻易遮掩,朝廷遣派特使督办,震惊朝野。
此刻,身于李府的陆沉鱼却心事重重,齐晚医见状,落于那凉了杯盏的素手之上。
“陆姑娘,我为你添些茶罢。”
此刻秋意太重,枯叶焦黄,受不起半分风寒。
陆沉鱼被那温暖突兀惊到,茫然抽了手在怀,恍惚间问去,“大人可去休息了?”
齐晚医点了点头,一时欲言又止,对于陆沉鱼要做的,她不过隐约晓得那定不寻常,可到底也只堪堪比李柏乐知的多些,“若……”
她不知从何劝解,陆沉鱼的心事,重的像是这冬来前的挣扎一般。
陆沉鱼或许瞧出了她的心意,却是失笑,她低了头,便那一瞬的天,也暗了下去。
“齐姐姐,这没什么不可说与你的。”那笑失落极了,失落到干涩的眼眶没有泪。
她看去齐晚医,麻木的还不若城门口的说书人,而这一幕,许多年前也曾出现在一个与她相似面貌的女人身上。
“我不仅希望你知晓,也希望这安昌,这天下人,都知晓。”
齐晚医瞧着她蓦地站了起来,只得突兀撑住她要站不稳的身子。
她感受到陆沉鱼在颤抖,彻骨寒意,
“他们只是失踪么,这么多年,那些人只是失踪么?”似乎陷入梦魇的人不住的重复着。
陆沉鱼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着那些面庞,便扣住齐晚医的手臂也狠绝的像是跌落悬崖的人,抓住最后的希望。
“齐姐姐可知,那女子胭坊在‘豢养’吾苏人?”
齐晚医听得这,心口一颤,可怖的念头随着这句话被无限放大,可她还是温柔一笑,轻声问去,“然后呢。”
陆沉鱼蓦地松开了手,“他们被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吃着最沁甜的瓜果,喝着天下最纯净的露水……”
却一张张面色惨白凄弱,男人,女人,吾苏人最深刻的样貌变得狰狞刻骨,金黄的发丝枯草一般。
“那些人取了他们的血肉来入膏,做成最纯净的粉嫩颜色,装在那大宁最好匠人烧出的窑瓷瓶中,用着最上好的价格,敷在那些贵人的面庞上……”
荒唐之下,趋之若鹜。
齐晚医闻言红了眼眶,恐惧与愤怒,她哽咽许多,“……娘曾说,吾苏人,最爱自由。”
为了自由,他们四海为家,苦难被忘却在天地之下。
曾经的大宁,是吾苏人心中向往,安定,包容,自由的大宁,自由的心,自由的人们。
“自由……?”陆沉鱼可笑着,“如果生命不再,自由便是笑谈。”
被不断‘蚕食’血肉的吾苏人只有二十多岁的寿命,他们在最好的年华枯萎,落入泥土的那一天,也同样没有自由。
她很想问,曾经为了自由远道而来的从前的他们,可后悔?
“我以为,揭露了这些……!”陆沉鱼恍若窒息的游鱼一般喘着,“可你瞧呢,人们大抵知那女子胭坊肮脏,可无人去对那些死在阳光里的生命偿还,我自以为救下了他们,可他们最终还是成了奴籍。”
她不断的回忆着,那些见到的,还在生动的面庞,他们在为逃离血窟而欣慰,或许对于他们,有了生的希望,是当下最值得心悦。
“我所做的一切,甚至换不得他们一个自由身……”
齐晚医心疼的揽了陆沉鱼在怀,感受着她的绝望。
她像从前侍奉生病的母亲一般,安抚着陆沉鱼,却偷偷抹去眼边泪去。
“陆姑娘,吾苏人,至情至圣,身与心,他们总还有一样是自由的……”
她轻拍着怀中人的肩膀,平静的说着,“你还有阿木讷,还有你心中,更为重要的事……”
当大宁的土地上,再没有吾苏人的那一天,也许才是吾苏人真正的自由。
他们会在去往下一个自由地的路上,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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