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歹人,阿木讷特地凌乱了发梢,只还是有些意外。
这人穿了一身官袍,那袍子幽蓝可怖猛兽,四不像一般。
“好汉娃,我知你认出了我。”歹人官派更甚,这下是毫不遮掩了。
“军司副将,萧故将军。”阿木讷脆生生说着。
萧故到底还是有些心惊,从前听闻安昌小霸王身边的小爱奴是个人精,却不想真见识到了,他却觉得耳闻不得眼见。
这孩子确实像是成了精。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绑你?”萧故又问。
阿木讷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不知,按说报复,我家主人可还未对你那弟弟出手。”
非是谎骗,确认萧故身份后,阿木讷确实很是不解。
女子胭坊牵连的乃是那太医总督刘大人家,却也只是陆沉鱼查闻市一顺便罢了,这萧故,他那弟弟鼓动李柏乐糟践齐晚医婚事,陆沉鱼都还轮不到去收拾,这人怎的却掺和其中?
然想着这京都中当官儿的必然多有牵扯,阿木讷所知不多,便在这处打算探听一番。
萧故蹲去身,瞧着阿木讷,“好汉娃,你是吾苏奴。”
阿木讷眨眨眼,“是吧,生来他们便这样叫我。”
萧故本还邪笑着的神情一滞,那消瘦面上横肉一跳,“……本将军最恨的便是吾苏奴。”
阿木讷不知其中缘故,然则歪过脑袋,“吾苏奴?好多人都叫吾苏奴,你恨哪个?阿木讷吗?为甚?”
萧故哑口,咬了咬牙,狰狞道,“你们这群吾苏奴杀了我与安儿的父亲母亲。”
原来是杀亲之仇。
阿木讷心想这可不好破解。
然则她又想,若萧故当真这般恨,自己就该尸身送去陆沉鱼眼前才是,而非是今日还有机会同他说上话。
所以到底是何原因,叫萧故有了顾虑不成?
“那萧将军找到杀你父母的人了么?”阿木讷状似天真问道。
萧故不甚耐烦,拧眉恶狠狠说道,“本将军不是说了,便是你们吾苏奴杀了他们!”
阿木讷认真瞧去,“可是我们都叫吾苏奴呀~”她指了指自己,“阿木讷才四岁,都跑不出这高墙,没杀过你父母。”
也许这便是萧故见过最**的残忍,他的恨意近乎要逼着他杀了这个只四岁的孩童。
他一把推开阿木讷到了地上,站起身来,便是巨人一般的俯瞰着,“若陆沉鱼还不收手,你便离死不远了!”
阿木讷自己爬起,那日受伤的红肿才消,这会儿又磕碰了血,“阿木讷知道的。”
萧故眉眼一跳,不解道,“你说什么?”
阿木讷于是用着那天真又懵懂的面庞说着,“主人待阿木讷很好,可阿木讷都知道的,你们大宁人可以随便杀了我们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那是被绑时,陆沉鱼新换给她的,粉紫色的小裙,她看去很是珍惜。
“不开心了,可以打我们,愤怒了,可以杀我们,砍掉手脚,挖去眼睛……”小巧的人儿麻木的说着,看在萧故眼中,她像是还不解这些残酷到底是何意,却已然接受了未来的命运。
“……杀了阿木讷,没有人管的,也许只有主人会伤心。”
她朝着萧故伸出了手,“你没找到那个杀了你父母的吾苏奴吗?那是不是杀了我也一样?杀了我们是不需要报官的,阿木讷身边,好像死过好多好多吾苏奴了……”
“倒好像只有萧将军你的理由阿木讷觉得还算合理呢……”
这像是嘲讽一般,却从一个四岁孩童的口中说出。
萧故此时才发觉,在今日前,他只当她是个孩子罢了,从来也没有吾苏奴这一重特别的身份。
“……我叫你好汉娃,便你就当真不怕死么?”良久,萧故问道。
阿木讷仰着小脑袋,“阿木讷还小,你说的怕,也许要长大了的人才明白吧,可阿木讷好像……没有机会长大了。”
她平静的诉说,像是无数条生命在借着她小小的身躯,对这世间的人们诉说。
于是萧故再也不能忍受,他在转身前,提醒着自己他于吾苏人有恨。
日头升了起来,暖洋洋,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稚嫩的声音却又在他耳边喃喃。
“要是每一个冬日,都这般暖和该多好,这样喘气便也不会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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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平皇家猎场
初冬来前,珍惜的猎物被驱赶进洞穴圈养,单薄身影的人们,披着布衫,用热闹喧嚣,和着舞,温暖着彼此。
“母亲。”齐晚医接回了她的母亲,一个明艳面孔的吾苏人,岁月不败美人,却会杀死人心。
她堪堪接住,将人带上了马车,母亲没有再回头,那将要阖上的车门外,遥遥看得见几个在篝火前的明艳颜色。
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落下,而那白皑之下,又将埋葬多少。
“母亲,明年,不要再来了罢。”齐晚医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母亲的身体,再经不起这般折腾。
女人轻轻阖上了眼,温柔慈祥,女儿的劝说,每一年都会在耳边响起,只是她从来不应。
“好。”那似乎苍老了太多太多的声音说道。
齐晚医很是意外,她下意识转了头,望向了那已然看不见了的人们。
于是她又道,“明年春,暖和了,晚医再带您来。”
她坚定的握了握母亲的手,从前这里,或许有亲人,可她从来未曾得识过,再后来,他们也许不再,可母亲却仍旧坚持要在初冬,送来衾被。
齐母仍旧合着眼,似乎累倦,就这般听着女儿的诉说,沿着那猎场的来路,乘着追来的辰星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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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定是姐姐送的。”阿木讷抱着皮裘,由着沈天抱着自己,“萧将军还是个‘大好人’嘞——”
沈天失笑,知她这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属实嘲讽,那萧故便也确实气汹汹的走了。
书冥于是这才现身,提着食盒子,还有着香气。
阿木讷这会儿也不赖在沈天怀里了,直奔而去。
“姐姐怎样了?可还好?”她还用不好食具,可倒是知道用那竹筷叉了蹄花去吃。
书冥看了好笑不已,“保章大人在身边,陆沉鱼安好。”
“姐姐可伤心?”满口蹄花的小人儿问道。
沈天背后听去冷哼一分,“你倒是瞧高着自己。”
阿木讷昂着脑袋转过头,“你瞧你这人,把我想错了不是?我是问那些吾苏人可痊愈,若不然姐姐定是会心伤难过的。”
书冥瞧着这二人又斗嘴,心中失笑,“阿木讷放心,保章大人托了那薛石,那些救出的吾苏人好生调养,会好的。”
阿木讷闻言罢了嘴,似乎口中的蹄花也不香了,“调养?送去奴场,活着便是了……”哪还有什么调养一说,薛石能医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书冥于是沉默,便转而说些讨她想听的,“陆沉鱼从前以为掳走阿木讷的是闻市一,可这会儿闻市一降职,倒却叫她瞧的清楚,这绑架的人,恐非是如此。”
陆沉鱼知那歹人是萧故后,便明了其中复杂,闻市一与萧故确有交,可劳动萧故前来绑架一个小童威胁自己,他闻市一便是再有威望,也没这分量。
阿木讷闻言拧眉,“萧故是守军副将,闻市一与他交集在何?”
被绑来前,陆沉鱼还没来得及收拾那萧副将的弟弟萧安,故而她也还不清楚萧故底细,却这心中一直有惑。
书冥意外,“阿木讷不知?听闻这闻市一当年还是司节使时,曾奉命劝降叛逃的吾苏人,将二十余大宁百姓解救,其中便有那位萧副将的亲弟。”
然则阿木讷听完却忽而发问,“二十余人全然无恙?”
书冥摇了摇头,“非是,好似亦有伤亡。”
“是谁?”
“这……书冥不知,是否要去查来?”
阿木讷闻言,糕饼停在手中,便是嘴角都还沾着残渣,一副吃得呆滞模样,却好半晌掉了东西在桌,福至心灵一般扯了他袖袍,瞪大了眼珠子急忙说,“书冥你且快去寻姐姐,便说当年萧故父母亦在其列,且他们皆‘死’在了吾苏人手中……!”
如若她猜的无错,能叫萧故摇摆不定的,当便是那一年,那一桩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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