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大家讲了很多。
鱼的这几封信，真切地表达了她的内心，是平常我们难以注意到的点。
容容道：“你们看过一部日剧吗？一公升的眼泪，我记得那时候刚毕业，鱼哭得稀里哗啦的过来和我讨论这部剧，可我那时候却因为不感兴趣，没怎么听。我这几天抽空看了一下，算是明白鱼她为什么如此动容了。”
我对日剧不感兴趣，只看韩剧。在座的想必同我一样，没观看过。
但我们可以百度故事梗概，我低头用手机查了一下，我想，我也知道为什么鱼会哭了。
“总体故事很简单，就是主人公和病魔对抗的过程，让人不惜感叹健康真的是最大的财富，健康活着比什么都强。”容容道，“不过主人公有一个支持她的家庭后盾，爱很重要。”
我知道鱼很喜欢看日剧，曾经我和鱼聊过天，说我们同学们喜欢的担简直和本人性格一模一样，类似这样推算下来，鱼的性格其实很简单，渴望平淡生活，渴望平淡幸福。
“尽管鱼能感悟到健康很重要，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极端。”晓景摊手道，“她像是有两种人格存在，一个极其消极，一个又疯狂的与世界产生链接。”
晓景会这样说，我大致理解。是说鱼在信里表现出来内心匮乏，字句痛苦，而在我们这些旁观者视角里，她喜欢很多东西，看起来很享受这个世界出现的各种艺术产物。
就像王阿姨所说，鱼爱拍照，鱼爱写作，鱼爱追星……目的都是通过行为满足内心，充盈生活，给人生寻找乐趣。
简单来说，她在不断地找幸福，找自身就能够产生幸福愉悦感的办法。
阿喃突然道：“不对，反了。”
我们三人视线齐齐看过去，我离阿喃最近，我道：“什么不对？”
“顺序，”阿喃道，“鱼她不是因为消极才喜欢那么多东西，相反，她是在可悲的学习正常人，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留恋。”
人舍不得离去，是因为在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牵挂，亲人、朋友、爱人……
我皱了眉头，这个逻辑给我整懵了。
阿喃问我们：“我们有过自我了断的念头吗？”
阿喃接着答：“我反正是没有过，尽管身体不好，出门不太方便，其他的都没什么。”
呆滞几秒后，我也摇头：“我也没有，可能我比较自信，运气通常很好。”
晓景道：“从没想过，我可以一直坚持自己的爱好，挺快乐的。”
容容和芬儿一起否认。
得到大家的一致回答后，阿喃下定义：“不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标准，但这个世界大部分人应当都和我们想的一样。观念这种事怎么说呢，我们塑造一个角色，会从他的家庭和社会背景着手，从而决定性格和行为方式。”
“鱼她周岁父母离异。”像是开始剖析小说角色背景，鱼的发小晓景自然接话道，“她的继母咄咄逼人，父亲坐视不理。”
“鱼她七岁出过车祸，额头上有一个不明显的疤。”芬儿道，“十二岁动过手术，小腹也有一个疤。”
“鱼初中遭遇过校园冷暴力，高中同样……”容容道，“分班后，晚自习时间经常来找我聊天，可我当时的安慰真的很苍白。”
我试着回想和鱼有关的记忆，道：“她爸不同意她上大学，鱼开口向生母帮忙，同时课余时间兼职。刚毕业，鱼被家里面的诈骗亲戚施压，还遇到很多人格攻击的面试官。”
阿喃道：“鱼说过，她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题材，喜欢写什么。”
“所以，鱼她从出生起，触碰到的这个世界就是恶意的。”我颤颤巍巍地开口，“她没能长歪真是坚强。”
影视剧里的反派黑化，大抵就如同鱼这一生坎坷不平。
新生命诞生在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了解这个世界则是需要正确引导。而鱼没有人愿意耐心带她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靠自己明辨是非，靠自己艰难长大。
“所以鱼她其实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执念，对于她来说，她消失才是正常的逻辑。而她接着生活，或许只是怕痛罢了。”阿喃道。
我垂了眉眼，盯着地板，脑海里冒出鱼给王阿姨那封信的内容，鱼说自己很努力很努力了，说自己没办法心疼自己，说自己很痛苦。
这一瞬间，鱼的痛苦有了清晰的量衡，是在座所有人加起来都望之莫及的程度。
我的心脏抽着疼，光是试着共情，便难受不已。
包厢灯光通明，阿喃看着我们，道：“鱼她在脑海里杀死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她将此写成小说。我想问一下大家，大家有看过鱼的小说吗？”
这是阿喃第二次问我们。
同第一次询问的答案一样，这一次也全员统一。
阿喃率先承认道：“虽然我和鱼会交流设定之类的，也会帮对方看一下前几章，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她若是不和我讨论，我不会主动去看她的文，甚至有时候鱼开新文我都不知道。”
晓景道：“当时鱼签约成功很高兴，第一时间告诉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把软件卸载了，那时候我也在写些东西，但也就仅仅是写些东西了。”
容容和芬儿对视一眼，容容道：“鱼她是有分享她最新章节，新文梗概，也会问我们喜欢什么样的内容。不过尝试着去看鱼的小说，我和芬儿都没有过。”
我道：“我想看也没办法，鱼她写的题材和我平时爱看的完全不一样，不过我有和她说我的看文癖好，还有如果你写了我就去看看之类的话。”
阿喃将鱼《虚构死亡》这本小说分享给我们，道：“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就来看看吧。很短，还未发表。”
收到文件后，晓景很震惊，道：“虚构？小鱼她真的……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也怪我，没怎么主动联系过她。”
我已经看过一部分了，快速地翻页，掠到新内容。
看到结尾后，之前那些鸡皮疙瘩反而没那么多了。
大约是我全面了解鱼后，也能推断出鱼写这本书的目的了。
她在安慰自己。
给自己虚构出一个世界，将那些“错误的”美化成自己想要的，幻想自己对其他人的重要性。
或者是，她其实是将自己写进小说里，那样，就可以骗自己这是别人的故事。
在我看来，这是很卑微的做法，通过伤害自己而达到他人认同，并不可取。
小说是个很特殊的文学方式，不像严肃经典，生涩枯燥。反正我看小说就是为了得到某种爽感，那种虚幻情绪勾着我，欲罢不能。
上班族爱看怼领导的戏码，学生爱看自由冒险、青春恋爱的故事，**丝爱看逆袭打脸……
说白了，这是一种不费力就能实现“梦想”的捷径。
写小说，同样。
阿喃说鱼并不知道喜欢写什么，我想，她写的对象是给自己，而不是读者。
她不知道该写什么能让自己变得轻松，于是她写自己。
鱼的专栏有很多本不同题材的故事，主角都是别人。
这一次，鱼将自己设立为主角。
而我们，也终于做了一回她的读者。
“骗人的吧？”晓景眼中杏眼圆睁，“不会是你们写的用来逗我们的吧？”
容容道：“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我现在都开始怀疑我生存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我回答她们的问题，“不是我们写的。我们一开始看到也是和你们一样的表情。”
鱼她习惯于用小说软件自带的写作后台，这意味着每一章都有详细的时间作证，甚至还能查到修改前的云版本。
“其实也不难，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刚毕业，肯定有聊过未来要怎么发展。再加上鱼她写我们遇上的困难，也是相对应职业人大概率会碰到的。”我道，“而且她很熟悉我们性格，什么样的性格会做什么事，只是她把我们摸透了而已。”
容容握着手机，低头道：“鱼她可以做到关注我们的一切细微之处，可当时我们却无法做到以同样形式关注她。”
“很难做到吧。”阿喃道，“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不同个体，关注对方多少，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天平。”
“别自责了，如果鱼还在的话，我想她不会希望我们生出无限的悔恨。”芬儿道，“她可是把我们放在第一位的朋友啊。”
容容道：“也对，我们应该多关注自己，让心里的天平多放点自己上去。我也该好好处理相亲这件事了。”
容容之后和她父母好好聊了聊，最终再也不用和那些陌生人相亲了。
后来我问她和她爸妈说了什么，怎么这么痛苦就答应了，容容回我：
我就说，如果你们还想要我给你们养老的话，就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养。如果还给我安排相亲的话，先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活到儿子赚大钱那天。我嫁过去，就是人家的人，到时候再来找我要钱，我一份不给，全部孝敬给未来的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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