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辛和灵平心阖目，尽可能去对接京颂的脑像。
有，但很微弱，还时断时续。
【第一份尸检报告】
死者姓名：匿名
性别：女
年龄：5个月
体重：10.3 kg
死亡时间：新智纪元66年1月14日00:30（推定）
发现地点：华国北徕市戈行区海蒂小区花园花坛
尸表检验：发育正常，营养良好，符合5月龄标准体重，无先天畸形或残疾。尸斑呈暗红色，分布于体表背侧未受压处，指压不褪色。双手指趾甲床发绀。
死因认定：符合低温环境中体温丧失导致呼吸、循环及中枢神经功能衰竭死亡。
【第二份尸检报告】
死者姓名：汪一雯
性别：女
年龄：27岁
死亡时间：新智纪元66年1月13日23:30（推定）
发现地点：华国北徕市戈行区明洋小区九单元502
尸表检验：尸斑呈暗紫红色，分布于背侧未受压处，指压褪色缓慢。颜面部眼睑结膜密集针尖状出血点，指甲床发绀，颈部未见扼压痕，鼻唇部见捂压挫伤，无明显的外伤或挣扎痕迹。阴|道口周围有擦伤痕迹，未检测到精斑。乳腺腺泡扩张，血清催乳素（PRL）高于平均水平。
死因认定：直接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死亡，捂压口鼻致呼吸道闭塞。判断为他杀合并性侵害，性行为发生于窒息前。
【第一份DNA检测报告】
检测结果：汪一雯为婴儿的生物学母亲。
【第二份DNA检测报告】
检测结果：排除刘迪是婴儿的生物学父亲。
京颂扫过桌上的报告，双臂环抱，凝眉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时间线，忽然问到：“监控录像上有什么线索？”
卢余摇了摇头，灌了口咖啡：“案发当夜因为暴雪，戈行区一半都电路受损，产生了长时间、大面积的供电中断。明洋及海蒂这两个小区及其周边道路的所有监控探头都无法录存。”
从桌边翻出份现场勘查报告的复印件，推给京颂：“痕检和法证对汪一雯租住屋进行的勘察结果显示：除被害人汪一雯本人外，未提取到其他有效的鞋印、指纹和DNA。”
罪犯清理过现场。
卢余的指头点了点白板上的一张照片，上面是那天在床下发现的避孕套盒子：“只有这上面，有刘迪左手大拇指的半枚指纹。周围走访后证实，案发前一周刘迪去过汪一雯家中，并发生过激烈争吵，似乎是在要钱。”
京颂拿起笔在时间线上勾勾画画，又问道：“避孕套上的指纹他怎么说？”
卢余：“他承认避孕套是一个礼拜前自己带去的，当时想强|奸被害人。要报复被人说妻子给他戴绿帽子这件事，想通过强行的身体占有，证明自己才是她的丈夫。”
兴许是觉得很无语，卢余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刘迪说汪一雯那天反抗过于强烈，打开门，在楼道里和他吵架。因为引来邻居围观，所以他没得逞。”
京颂的手指又翻了一页，是张监控截图：那是达职区闾港社区门口的摄像，案发当日13日晚21点58分，清晰地捕捉到刘迪从家中出来的身影。22点20分，他又出现在科菲大道，这条大道以东就是戈行区，随后刘迪消失。
“这么看，刘迪完全具备作案的客观条件啊。在案发时间23：30分前，时间上足够到达明洋小区汪一雯的住处。” 京颂的五个指头轮着敲着桌面，在做思考：“他没说自己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吗？也没说去哪儿？”
卢余不自觉挑了眉，摇头道：“他说家里没酒了，去买酒。”
正按压笔帽的拇指一停，京颂不禁破了声笑：“什么酒，得跨区去买？就算到科菲大道也将近四公里了，更别说进入科菲大道后，他可能还要走一段路。怎么，他家周围没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案发现场唯一指纹，不久有金钱纠纷及争吵，分居一年半存在感情矛盾，匹配的时间和行动轨迹，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是婴儿生父……似乎一切线索，都指向了汪一雯这位丈夫。
动机，证据，时间……如此完美的嫌疑人。
“他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吗？”京颂问。
“知道。审问的时候，提到这个他情绪有点激动。”卢余顿了下：“可他说，只是听说过这个孩子，但上周去汪一雯家里并没看到，周围邻居也说从来没见过有个婴儿。刘迪表示不知道那孩子的生父是谁，我们还在继续调查汪一雯的社会关系。查过医院系统，很奇怪，没有她任何的生产记录”
京颂用笔尖戳了戳额头，总觉得整个案件，透露着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抬头看了卢余一眼：“这些之外呢，还说啥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卢余摇摇头：“没了，他表明要申请法援，在走流程了”
辛和灵还没从那个信号极其不好的脑像中出来，京颂已把门推开。卢余很热忱地把他俩送出警局，一路上辛和灵都在保持端庄的假笑。
转进杨花大道，确定离开了卢余的视线后，辛和灵才舒了口气。
京颂看她傻兮兮的表情不禁一乐：“紧张个什么？”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失忆啊！我得装得像点吧！”虽然是感叹句，但她说的声音极其微弱。
圆眼瞪得大大的，郑重其事：“之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他讲。但这两天，我明显感觉卢余跟大二那时候比，变了很多。就比如说，刚刚要我进他办公室……乍看没什么，但真关系到程序规范哎，哪有他这么办事的！坑我呢？”
辛和灵极其不满地责备，双手在胸前一架：“所以，我决定！暂且不跟他交代我失忆的事情！”
京颂虽然含笑，但心里有点复杂。
卢余爱慕辛和灵，是他一上大学就感觉到的事。要不是当年自己又争又强又无赖，先他一步掌握了时机，搞不好这俩人还真能成。
诸葛净一直说卢余是个官迷，这点京颂知道也承认。但是，要说想害辛和灵，他倒觉得不会。这次见面，京颂能察觉出卢余对老婆似乎多了些别的情感，不再是单纯的痴汉，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讲不明白。
“今早我看到了刘迪的脑像。”辛和灵的话截断了京颂的思考，又道：“我觉得事情应该不是目前所有证据呈现的那么简单。”
两个人并肩走着，雪后的空气很清新。
京颂问：“你看到了什么？”
辛和灵努力去盘今早的成像：“那似乎是……一具冰冻的女性尸体。应该是在一个大冰柜里，被冻得结结实实。”
“尸检报告里并没有显示汪一雯的尸体有任何冻伤的痕迹，她应该就是单纯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京颂顿了顿：“那他脑海里想的画面……会不会只是听到汪一雯死亡这个消息后，一闪而过的想象而已，并不是真实发生的再现。”
辛和灵摇摇头：“不对……我记得，我看到他脑像时，还没有遇到殷警官，他也并不知道汪一雯的死亡。他的脑像是发生在，哦，那个居委会阿姨说：怪不得老婆不理你，气得跟人跑了的时候！”
京颂眉头微微一皱：“会不会有可能，只是他对汪一雯出轨这件事心里有恨，在脑袋里幻想要冻死她呢。”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总觉得有一点点怪……我们待会儿去找那个居委会大妈打听打听吧！”辛和灵眼睛亮亮的，看得京颂有点无语。
真是个，探案怪物……
京颂把手机打开，将辛和灵之前列的打卡计划表怼到她眼前，敲了敲：“是谁说自己是个J人，制定的计划绝对不能打破的？让我看看哦，马上四点半了，应该去嘟宝乐园，先后完成：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大摆锤……”
辛和灵咂咂嘴，的确有点理亏。之前说J人计划不可变，揪着京颂早起吃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眼下为自己那点“福尔摩斯”瘾，就要让所有事情让道，是有点不好意思……
“没所谓。” 京颂眉头一挑，松泛着抻了抻懒腰 ：“反正我是个P人。正合我意。”
————
下午四点后，阳光已经不那么灼目了。天空湛蓝透亮，地上积雪化了大半。
两人再次往琼婆糕团店的方向走，打听到下一个巷口左转就是社区工作站。在那里，他们碰见了今早遇到的那位居委会阿姨。
知道来意后，孙阿姨热情起身，从墙角拉出两把折叠椅，招呼他俩坐着慢慢聊。倒了两杯热乎乎的开水后，就开始款款道来。
“刘迪，那我可太知道了。他啊，37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不过啊，曾经有那么几年，也曾阔过的。”孙阿姨眼神很亮：“对了，你们年岁应该差不太多，应该知道有个老网红叫‘幽你一大默’吼！”
京颂和辛和灵讪讪一笑，这还真不是他俩冲浪的海域。但为了给孙阿姨情绪价值，还是相顾一视后，连忙附和道：“知道知道知道……”
孙阿姨越说越有兴致：“能有十来年了吧。那时候正赶上新智纪元50年，全球都兴起玩啥‘虚拟人对战PK’，‘VR粉丝大乱斗’。别说，那时候可是真火，刘迪就那会儿成了什么大主播。街上那些小年轻们啊，都学他说话，跟他出街。钱来得那是相当快啊，哗哗的！”
本兴叹的眼神忽然加了些鄙夷：“可好景不长，沾上赌博了。没两年，家底儿掏了个空，外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这事儿被捅出来，名声臭了，就被封杀。这几年一事无成，就在家躺着，还酗酒！不肯出去干活的，说自己光辉过，扯不下来脸面，就全指望他老婆和他妈养他。”
京颂了解后，转到案件本身：“他和汪一雯情感一直不好吗？”
孙阿姨停了停，摇摇头：“不是的。他那老婆，哎，也是一言难尽。我就觉得那小姑娘怪彪的！当年十七岁，丫头片子一个就跟了刘迪了！估摸着，小姑娘隔着屏幕看他那套‘激情澎湃’，看那套‘豪情万丈’，傻乎乎地被迷住了。”
阿姨的神色有点惋惜：“后来他倒了，那群相好的都躲着走，就这傻姑娘不离不弃，信他能东山再起！还把自己的钱贴给他还债……这可把刘迪感动坏了，就跟她结了婚。”
辛和灵问道：“那是后来感情破裂，所以分居了？”
大概是想到了气愤的事儿，孙阿姨语速变得很流利：“可不，就那彪闺女信刘迪。可他这人，本身没啥正经本事，也没个文凭！不过是当时趁着风口，成了风口上吹着的猪。人啊，后来是越来越懒，根本不干活，就拿着媳妇辛苦打工的钱胡花。”
孙阿姨叹了口气：“那日子能有好吗？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后来甚至都打起来了，你别看那刘迪长了个瘦猴样，以为没啥力气，可狠了，打人下死手呢！一年半之前的那次，打得最厉害，都闹到派出所去了！汪一雯实在受不了了，彻底跑了。”
说到这里，孙阿姨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前一阵，院里有人传：她没回老家岁平，也没离开北徕，好像在KTV里当了个小领班。据说还生了个孩子！”
辛和灵一直在本子上记有价值的线索，忽然笔尖一顿：“孙阿姨，您刚刚说，刘迪后来就指着汪一雯和他母亲。那他母亲您认识吗？”
孙阿姨点点头，语气比刚刚缓和许多：“认识，他妈妈真是个特别好的老太太！明事理，人也和善。刘迪挺行的那几年，人老太太也没说多傲气，每次来看他，还给我们这些邻里街坊的，带一些老家丹湾那边的特产。后来，儿子不争气，每次出了什么事，都站在儿媳妇那边。”
京颂一顿，问道：“他妈妈不跟他一起住吗？”
孙阿姨摇摇头：“她在丹湾。刘迪欠债那事儿让他爹气得一下子脑梗了，抢救过来人瘫了。他妈得照顾老伴，可北徕物价高，她负担不起就只能回老家，但刘迪说什么都不肯走。所以隔个半年一年的，老太太就过来看看儿子，贴补贴补。”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孙阿姨疏了口气：“我们俩关系挺不错的！隔三岔五地，还挂个视频聊聊天。我啊，就寻思着，说说话给她解解闷，也舒缓舒缓心情。她呢，也通过我，了解了解儿子的动向……”
辛和灵思索了须臾，向孙阿姨甜甜笑：“阿姨，您能给她拨一个视频吗？我们想去丹湾和刘迪母亲约一下，见个面。哦，您别误会，我们绝不干扰老人家的生活，就说是朋友。一定不告诉她，刘迪在看守所的事，不会伤害她的。”
京颂目光扫过去，深望了辛和灵一眼，没有说话。
孙阿姨点点头道：“我也有一个多月没和秋年视频了。就天天问早上好，她最近啊，跟我说，正忙活腌酸菜呢，等刘迪过年回家吃。哎——”
孙阿姨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戴上老花镜，一根指头开始向下划，点进对话框。
【江秋年：视频对话申请】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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