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响了几声，屏幕亮起，出现了张极其和蔼的脸，见到孙阿姨后立马堆满了热情的笑容，洪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哎呦，是谁呀，这么漂亮，小孙妹子你这红毛衣可真好看。”
孙阿姨咯咯一笑，也凑近了屏幕：“姐的这张嘴啊最甜了哈哈哈。吃饭没啊，看你气色挺好啊，家里都怎么样，我大哥挺好的吧。”
“哎，好着呢，他躺床上老老实实，也不惹祸，比啥不强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着家长里短，从腌酸菜说到赶大集，约莫两三分钟，孙阿姨才想起来边上这俩小孩的事儿。
孙阿姨赶紧侧了侧身，让辛和灵挤进镜头里，对着江阿姨道：“姐，跟你说个事儿。这是我们社区新来的小姑娘，人可好啦……说是……呃……”
辛和灵连忙接上话：“江阿姨好！您叫我小辛就行，我是刘迪的朋友。”
视频那头的老太太一直笑呵呵的，闻听是刘迪的朋友，连连点点头：“小辛你好，小辛你好。刘迪他没出什么事吧……”兴许是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江阿姨脸上的笑容始终客气挂着，但语气已有担忧。
“哦！没事没事！眼瞅着快过年了嘛，他心里惦记您，不过最近啊，他找了个台球馆的活儿，越到年底越走不开。”辛和灵一顿，声音愈发柔和些：“我也是丹湾人，马上准备回家过年啦，他就托我啊，回去给您送点年货！”
江阿姨听见刘迪找了活，声音一下就哽咽了。接着缓缓升起笑，眼睛看着屏幕，说不出的婆娑：“嗐！不用！阿姨好着呢，不用专门跑一趟，多麻烦姑娘啊！我搁家啥也不缺，姑娘听大姨的话哈，不用来不用来！”
辛和灵笑眼一眯：“阿姨您甭跟我客气啦，您家具体地址是哪儿来着？我估摸明日就能回丹湾啦。”
又拉锯了几回要推辞，最终还是报出了地址，临近语末温和笑道：“姑娘，你到了一定挂电话哈，阿姨下去接你！在咱家吃顿饭，阿姨给你包酸菜饺子！”
视频挂断，孙阿姨轻轻叹了口气，满是复杂情绪：“唉，江大姐这人啊真是不错……就是这儿子……”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辛和灵和京颂离开社区，往酒店回，天已经很暗了。
迈了不到十步，京颂微觑眉，问：“你去丹湾，想调查什么呢？单纯从江秋年口里打听刘迪和汪一雯？这你不需要做，卢余他会派人去的。”
辛和灵咂咂嘴，微微侧歪起头看他：“嗯……我知道啊，只是我好久没去过丹湾了，想去吃冻梨不行么？”
京颂深看了她一会儿，半响嘁了声，他当然不信这种鬼话。
辛和灵对着前面已走了数米远的高拔身影，扬问道：“你觉得，目前汪一雯身上最大的疑点是什么？”
京颂停了脚步，剑眉忽然变得更加锋锐，沉下目色：“她的孩子。那个婴儿是她亲生的，但所有人之前都没有见过，不管是邻居还是上周硬闯入她家的刘迪，而且家中没有任何一件母婴用品。甚至北徕市的所有医院都没有她的生产及产检记录。”
辛和灵往前走，转到他身前打了个响指：“对呀，很离奇吧。好像那个婴儿是从天而降，而且自带养育系统一般，不劳任何人，自己能把自己喂胖20斤。这可能吗？”
汪一雯身上的疑点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婴儿的生父呢？又是谁？邻居、同事、老乡似乎所有认识汪一雯的人都以为离开刘迪后她一直单身，除了透明人怎么可能做到？
辛和灵双臂在身前一抱，将自己所有的质疑条条陈述：“所以……没有人知道汪一雯有对象，可能她和这个孩子的生父压根就没有长期的恋爱关系。既然北徕没有生产记录，那很可能这孩子就不是在北徕生的。既然其他人没有见过这个孩子，那么她可能从出生开始就不是汪一雯在养。”
“异地，汪一雯很信任，还能对孩子悉心地照顾……”辛和灵扬起烁亮的眼睛望向京颂：“你觉得可能是谁？”
汪一雯父母双亡，与老家岁平那边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联系。这些年除了比较不错的同事，能够说得上话的只剩下那位婆婆。
京颂一怔：“你认为是江秋年？” 皱眉思考须臾，京颂也开始大胆假设：“的确。江秋年可能以为小孩是自己的亲生孙女，所以一直帮汪一雯养……也有可能，江秋年甚至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刘迪的，也肯帮她养。”
辛和灵点点头，转个身，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去，这一回换京颂跟着她的脚步：“戈行区的监控摄像是暴雪来临后中断的。时间从13日晚上7点48分一直到14日早上6点23分。卢余讲，目前能够查到的所有监控录像，没有发现汪一雯或者其他陌生人曾经抱过该婴儿进入这栋楼。也就是说……”
“这个婴儿，进入房间的时间，很有可能就是13日晚上7点48分以后。”辛和灵垂目一顿：“甚至有可能，与罪犯一同来的。”
京颂一怔。如果罪犯是江秋年，很多线索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在13日晚带着婴儿到达，而刘迪得知母亲来了也从自己家去往汪一雯家中。或许有什么矛盾的爆发，产生了争执，造成了汪一雯被先奸后杀以及婴儿的死亡。
但如果是那样，视频里刚刚那个和蔼可亲、温暖慈爱的老太太未免也太可怕了。真的经历过杀人事件后，还能如此自然地与旁人提及刘迪吗？这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达到呢？
所以，的确必须去丹湾找答案。
————
高铁在北方平原上飞驰，穿过一片片白色的旷野和村落。
京颂和辛和灵搭的是最早那一班，四点多就从酒店往车站奔，困得两个人在往丹湾的一个半小时车程里肩靠着肩睡得很熟。
下了高铁，两人又随着人流挤上了开往棠县的城乡公交，颠簸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向陇村村口。京颂还好，辛和灵已经感觉要散架了，下车的第一秒，几乎要哕了出来。
京颂先行一步，到村口那个小卖部去给她卖水。老板看了一眼：“五块。”
缓步刚走到店口，辛和灵连忙拧开瓶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流过心肺后，那股恶心感才压了下去。
京颂扫码付了钱，顺便问了句：“老板，打听一下，江秋年江老太太家住哪儿啊？”
店主坐回他那吱呀作响的木板凳，继续看手机上的短剧：“江老太太？出了这门，走左边那条道儿，往前第二个岔口进去，第一个院子就是了。”
辛和灵缓了缓气，对京颂摆摆手，意思走了。
还没迈脚，店家扬起声说：“不过，你们这会儿找她，恐怕得跑空了。”
俩人一怔，对视后，心头同时一紧：难不成，揣测的都是真的？江秋年已经跑了？
京颂连忙问：“老太太不在家？去哪儿了，串亲戚了？”
那男人拿起柜台上那壶热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别说老太太，那老头也不在家啊。她家那儿子，不是在北徕市混嘛，搁那呢。都大半年没回来了，瘫了的老头送在东边项家屯他老舅家。”
俩人彻底愣在原地。北徕市？接走了？大半年？！
店再往里头的珠帘哗哗作响，一个六十多的阿姨握着把瓜子走了出来：“对，没错。前天我还和大江妹子视频呢，这不快过年了，她去北徕的世纪城买了好些鲜亮衣服呢，可带派了。”
他们对视一眼，从小卖部出来，走到村口那颗老杨树底下，直到周围没什么人。京颂说他先去江秋年家看看，辛和灵负责给孙阿姨打电话。
“喂，孙阿姨啊，我是小辛！您把江阿姨账号推给我呗，我加个好友，问问江阿姨家在哪儿，我这找不着了哈哈哈。” 辛和灵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甜甜地笑，要到了账号后，连忙申请添加好友。
在京颂跑回来，摇头示意，江秋年家真的没人时。
“叮咚”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您已成功与‘万紫千红’添加好友】
辛和灵将手机页面冲京颂挥了挥，他连忙靠了过来。
长舒了一口气后，辛和灵镇定了些许，点开了对话框。
【江秋年：视频对话申请】
嘟……嘟……嘟……
屏幕再次亮起。还是昨天那张极其和善的脸。
“哎呦，小辛姑娘！咱俩也加好友啦，哈哈哈，这么快就想阿姨啦？”江秋年依旧是那样乐呵呵的，充满慈祥。
辛和灵忽然发懵，还是强装镇定，扬起笑容：“嘿嘿。阿姨，您看您！昨天不是说好了嘛，我今天来丹湾您家给您送年货呀！可您怎么不在家呀。”
屏幕那头的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摆手，语气里还带些宠溺：“哎哟我的傻孩子！谁跟你说我在丹湾呀？我在北徕呢！这大冷的天，白跑一趟，可冻坏了吧。”
“啊？在北徕？不对呀阿姨！” 辛和灵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软又困惑，“昨天咱们视频的时候，您不是还在丹湾老家吗？还跟我说，给我包酸菜饺子呢！ 您忘啦？”
江老太太凝滞了瞬息，眼神也有片刻的茫然，但仅仅是一两秒的迟顿，可亲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哎哟哟，瞧我这记性。是我糊涂记岔了！我一直在北徕呢！没回去！ 我儿子最近啊，找了个新工作，在台球馆里帮忙，可认真了！”
语气里带着些骄傲和宽慰，“我啊就在他家楼下，开了个小卖铺，卖点烟酒零食啥的，日子过得挺踏实！”
一股寒意，迅速袭上两人，比此刻的凛风更刺骨。
辛和灵没有再说任何话，直接挂断。
京颂愣了下：“你就这么挂了，不得继续问问？”
辛和灵垂着的头缓缓扬起，面色极其的凝重：“她根本不是人。”
她根本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这句话让京颂从脚到头都惊麻掉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辛和灵拉着他，就跑向过道那头的公交车站，看了眼路牌，寻找到“项家屯”后，登上了那辆公交车。
脸色铁青，沉沉道：“我们先去项家屯刘迪他舅舅家。”
辛和灵要去确定心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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