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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诀别

燕娘接下来这几日都没有开门做生意,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正好手受了伤,有个正经借口不开门了。

还有十日就是中秋了,邻里街坊都在相互串门,互赠瓜果馕饼。黄爷来送月饼,见她魂不守舍的,也就聊了几句就走了。孟琴儿派玉儿给她送了两盒胭脂和茉莉粉,她也没有心思回礼。其他人来敲门,她都推辞身上不舒服,一概不见。

待到日暮,许天骑着马回来,买了烧好的肥羊和酱羊蹄,拎了小瓶烧酒进了屋。

燕娘见了他,顿时红了眼眶,又气又哭:“你若是死在外面了,我都不知道。”

许天见她没来由的哭起来,连忙放下东西,过去抱着她:“阿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到底怎么了?”

燕娘肚子里千百般的委屈、惊怖与担心,都说不出来,只好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许天抱着她,见怎么劝都没有用,只得任由她哭完,在一旁温柔地给她拍背顺气。燕娘哭累了,抬起脸,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

许天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眼睛疼不疼?”

燕娘还在低声抽泣道:“阿天,我怕死。我还不想死。我想一直活下去,活到老。”

许天笑道:“你不会有事的。我死了你也不会有事。”他拿帕子给她擦泪,垂眼凝视着她。

燕娘蹙眉道:“我更怕你出事。”

许天柔声哄她:“我也不会有事。好仙女,你去把脸洗了,我们吃饭。别饿着了。先吃饭再说,好不好?”

燕娘拉着他袖子问道:“我若是洗了脸出来,你又走了怎么办?”

许天笑道:“那就教我不得好死。”

燕娘眼泪登时又掉下来:“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许天忙不迭地认错赔罪,才把燕娘哄去洗漱。

燕娘洗漱后,见眼睛实在是红得厉害,双颊也因为激动而通红,便敷了层茉莉粉,重新梳了头发才出来。

许天坐在小方桌前,见她出来便给她倒酒,笑起来:“仙子,你终于打扮好,想起来要下凡了。酒菜摆好了这么久了,都凉了。”

燕娘道:“我去给你热热。”许天笑道:“生的都吃过,凉些怕什么。”他拉着燕娘坐下来,给她递了筷子。

燕娘道:“我不吃。我看着你吃。”

许天拿着筷子吃了两口,看见燕娘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脉脉地望着他。

他放下筷子,笑骂道:“妈的,你这样子看着我,像是我快要死了一样。”他扔了筷子,坐直了,将她拉过来认真讲道:“阿姊。你放心,我们这大事,是一定能成的。不会出岔子。退一万步说——倘若我真出了事,也会有旁的人来照顾你。”

燕娘气道:“你放屁!我是图有人照顾么?我图的是你平安!”

许天听这话,心中一暖,暗叹道她这般心意对我,我也不知怎么还。但他口中依然是没正经地笑道:“我从没有见过哪家女孩子像你这般,整日骂人放屁。”

“那是因为她们都没有一个蠢驴一样的弟弟!她们若是有,早就被气死了!”

许天笑起来:“我是蠢驴么?”

“你比驴还蠢!你还倔!”燕娘自己说完这话,没绷住,自己笑出来。

许天含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着实拿她没办法。

燕娘不禁叹气问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许天道:“快了。”他想了想,问道:“你想听许存善的事么?”

燕娘果然感兴趣,被他话头牵着走了,她连忙问道:“后来怎么了?”

许天道:“打一打,就全招了。你知道许鸣霄是怎么死的么?”燕娘道:“不是仵作都验不出来么?”

“他禁不住打,自己招的。我们走后,他哄骗许鸣霄帮他看一下竹竿里面有没有掏空,许鸣霄就拿着另一头。许存善端着烛台说是给他打光的,趁那傻子不注意,直接将竹竿一头捣入他喉咙里,拿烛火烧另一头。那竹竿里有他养的一条五步蛇。蛇尾受热,一下子钻进傻子的身体里,在里面乱咬一通。人是这么没的。”

燕娘许久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许天边吃菜边道:“他一开始没打算把这事往我们头上推。他儿子又疯又傻,突然间暴毙也不会有人怀疑。他这般下手,仵作也验不出来,记了暴毙就可以直接拉去一埋。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他既要嫁祸我们,直接拿刀捅死,或者下毒,多简单方便,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燕娘听明白了。她低声道:“后来出了意外。孙纯儿不知什么缘故来找许鸣霄,正巧撞见了他下手。他只能杀了孙纯儿灭口,但是同一个夜里一家人连死两口人,就根本说不过去了。只好全推我们头上。”

“不不不,孙纯儿真的是上吊自尽。我原先以为是仵作收了钱,把勒死写作吊死。我请人再去验——”

燕娘眯起眼睛问:“停一下——你何时又请人去验的?”

许天笑道:“还记得洪先生么?孙老头连夜拿了我给的银子,跑去找洪先生看下葬时辰。洪先生说这横死的孕妇怨气大,要在道观里停两个时辰念经超度,超度完在寺院里直接火化掉。”他喝了口酒,笑起来:“孙老头在前面烧纸跟着道士们烧纸念经作法,我们在后面验尸。”

燕娘笑道:“你鬼主意还真多。”

许天眉毛一扬。他又喝了口酒,继续道:“虽然说孙纯儿是自尽,但许存善也脱不了干系。后来他自己招的,他就跟孙纯儿说我们两个已经知道他们公媳的事,要去报官,这种□□是要被扒衣服游街的。孙纯儿挺着个肚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说法。她自己就直接上吊了。”

“他当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害死两人,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就连构陷我们的说辞都编排得合情合理。”

许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撒谎比他更厉害,编排得滴水不漏。”他放下酒杯看向燕娘,问道:“我上次问你有没有骗过我,你说有。阿姊,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

燕娘脸上一红。

许天笑道:“说啊。”

燕娘道:“我其实不是属鸡的。”

许天眉毛挑起来。

燕娘脸红道:“我也是属狗的,我是腊月生的。具体的日子我不记得。”

许天先是一愣,然后摇头笑起来:“你居然哄了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叫你阿姊。”许天停了停,然后道:“你居然还比我小两个月。”他捏着她一侧的脸蛋,贴过来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燕娘小声道:“当时我们三个在一起比年纪,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属狗的,琴儿是一月生的,你是十月生的,就我最小。我就撒了谎,说我是属鸡的。这样一来,你们就都听我的,叫我阿姊。我本来就身量细小,差一岁也看不出来。”

许天看着她,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燕娘还在小声辩解道:“当时是小孩子心性。我就是想当老大。你们都当真了,每年三月二十替我过生日,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于是——这么多年,就一直这样错着。”

许天笑道:“那你叫声天哥来听听。”

燕娘红着脸推他:“我才不要。”

许天捉住她手腕:“我叫了这么多年的阿姊——叫声天哥——叫啊——”

燕娘红着脸,嚷道:“阿天,你再闹,我就要生气了。”许天放开她,只好道:“我不闹了。”

燕娘噗嗤一笑:“我还是阿姊。这事你不能跟琴儿说。我可不想叫她琴儿姊姊。”许天叹口气道:“我都好阵子没见过她了。”

燕娘眼睛盯着他道:“我都好阵子没见过你了。”

许天见话又扯到自己身上,连忙问孟琴儿的事:“她最近怎么样?”

燕娘道:“能怎么样,还是那样子过。换了个新的恩客,如今很少出来了。”

许天问道:“她对之前的那个恩客,不是颇有情意么?”

燕娘叹气道:“有情意也总要吃饭啊。”

饭后,许天见燕娘左手缠着纱布,于是帮燕娘洗了碗碟扫了地才走。临走时,站在门框上,拉着她的手,言辞恳切地道:“我要走了。我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不好说,回不回得来也不好说。今夜一别,有可能就是此生诀别了。燕娘,我也没什么心愿,走前就想听你喊句哥哥。”

燕娘听这话,鼻子一酸,小声叫了句“哥哥”。

许天脸凑过来:“我没听清楚。”

燕娘脆生生地叫道:“哥哥。”

许天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翻身上马,笑道:“乖,骗你的。我明晚还回来吃饭,烧点粥。哥哥去了。”

燕娘气得追了半条街打他,仍没有追上,只好作罢回去了。

第二日晚间燕娘烧好粥,备了两个素菜,一边刻狮子一边等许天回来。

那狮子是她昨夜回来时,顺手在路上捡的一块木头,石榴大小。她被王诚如彻底了改变了认知,她如今变得害怕陌生人,也不做生意了,但总要打发时间。她就坐在屋里,比着狮子的图样刻木头。

可是狮子刻好了,粥都凉透了,人还没有回来。

燕娘开了临街的门,见斜对面的客栈都打烊了,心中忐忑起来,该不会许天这个乌鸦嘴真的说中了,遭了殃。昨晚那一见,竟然就是诀别了。

许天虽然整日不在家,但他说好回来的,就必定回来的,从未失信过。燕娘握着两只手,在柜台前走来走去。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能去找谁。

许天跟着王诚如,干的是谋反的事,自然不能去官府,也不能去他的禁军衙门,那里人多口杂,保不准谁的眼线在那里。论理是该找王诚如,可她甚至连王诚如真名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能去哪里找他。王诚如一共来过三次,每次都是深夜里,带着伤、带着血连同带着噩运来的。

卫守之虽然和王诚如是一派的,但是明面上他和许天并无交集。可她也不敢贸然去找卫守之,卫守之敏感多疑,说笑间就会陡然起杀心。她也怕极了那个活阎王,能躲就躲。

她想来想去,竟然想到了张邓臣。若是为许天,她还是拉得下这个脸面去找他的。

她换了衣服,拿了钱囊和钥匙,提了灯笼出去,正锁门时听见背后有声音:“你这大晚上的,做什么去?”

燕娘吓得灯笼直掉在地上,倾斜的烛火即刻舔破了灯笼表皮,顺着风从灯笼骨架里面钻了出来。

张邓臣抬手一鞭。

凌厉霸道的鞭风登时将灯笼上的火扇熄,灯笼竹骨架也被打得粉碎,火星子彻底灭了。风一吹,纸灰杳然无影。

燕娘心中一紧。

张邓臣看见她,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淡淡道:“天干物燥,娘子还是要小心火烛。”

燕娘望着他,说不出话。这个张邓臣看上去和她往日里见的那个张邓臣一模一样,却完全不是一个人。这个张邓臣甚是阴戾深沉,和王诚如卫守之没有什么分别。她心中害怕,便退缩着往后面躲。她不禁又偷瞄了一眼。

他是张邓臣,精致的凤眼红唇,和记忆中的他丝毫不差。但却像是从极寒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

张邓臣见她清澈见底的眼睛中满是惊惶害怕,心中不免起了怜惜,叹气道:“你这胆子,还出什么门。”

燕娘这才渐渐缓过来心神,心知这个时间点,来者必然不善,但口中仍不愿泄气露底,仰脸做出一副娇嗔蛮横的模样,呵斥道:“姓张的,你要赔我一个灯笼!”

张邓臣这才笑起来:“我刚是帮你扑了火。再者说,我即使不打碎它,它自己也要烧成灰。”他走近了一步,言语暧昧地问道:“娘子这是讹我呢?”

燕娘没说话,她开了锁进门。

张邓臣也收了鞭子跟着进来了。他随手关了门。

燕娘见他关了门,心中又是咯噔一声。屋内一旁漆黑,她看不见张邓臣,张邓臣却能看得见她。她只觉得身上发冷,她觉得这完全是个陌生人。

两人在僵持的几秒钟内,都没有说话。

燕娘镇定了心神,从怀里掏出来火折子,侧过脸去点蜡烛,照亮了黑暗。她瞥见张邓臣一身干净飘逸的紫宝阶盛地缂丝长袍,质素莹洁,烟云缥缈,亮白色的长剑佩在腰侧,并没有半点血迹,她这才又放了一层心。她继续蹙眉娇声道:“我不管!姓张的,你要赔我灯笼!”

张邓臣笑道:“明儿赔你一个。”

燕娘轻轻地将烛台放下,一时间找不出话说,局促起来。

张邓臣在她对面坐下,姿态甚是放松。他那双精致的凤眼打量着她,眼睛看上去像是在笑,却没有笑的温度。他淡淡问道:“你不是出去有事么?怎么我来了就不去了?”

燕娘低着眼睛回道:“我就是打算去找你的。”

张邓臣笑了一下,他转念一想便问道:“你去哪里找我?”

燕娘道:“当然是去张尚书家中去找了。你娘上次来,就都说了。”

张邓臣一愣:“我倒是没想到她会和你说这些。”

燕娘心道,你还真是个傻子,别人骗你什么你都信。

张邓臣望着她,轻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你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找我?”

燕娘本来想说找你帮忙打听许天的事,忽然间住了口。张邓臣今晚来得甚是蹊跷,气氛也不大对,说不定就和许天不见之事有关系。她随口胡诌道:“自然是想你了。”

张邓臣嗤的一笑,淡淡问道:“你会想我么?我这次又是前脚走,卫守之的人就又敲锣打鼓地搬东西进来。许娘子,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么?躺那个姓卫的怀里想我么?”

燕娘只好顺着往下撒谎,低声道:“我这个月月事没来。我五日前就该来的,谁知道一直没有动静。我怕是怀孕了。所以才想着去找你。”

张邓臣脸色一变,没再说什么。

燕娘也不知道他信没有,如果信的话,到底又信了几分,她总觉得不安,不愿意同他对视。正好眼见一旁的烛台爆花了,她便起身去拿烛剪。她手中紧握着刃口锋利的烛剪,稍稍安了心。她低头拿着烛剪,缓缓地剪了烛芯。

张邓臣凝视着她,她依然是那副柔美纤巧的模样,看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她低头专心致志地剪着烛芯,背绷得笔直,甚是拘束的样子。他的眼睛最后落在她的小腹上,细腰盈盈一握。他收回心绪,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在做什么吗?”

燕娘站在灯后,静静地将烛剪放在桌子上,手却始终没离开剪子。许天也曾经这么问过她,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张六爷是做什么的。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突突直跳,她不知道张邓臣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张邓臣是不是在诓她。她细细掂量着言语,低声道:“阿天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的事。我也不问。就像你的事一样。我从来都不想知道。”

张邓臣的脸映着烛火,眼睛被眉骨投下来的阴影盖住了,看不出在想什么。他继续淡淡道:“我们今夜抓着他了。”

燕娘顿时间面色苍白,依然开始慌了。她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咬着唇强做镇定地问道:“那他,他怎么样了?”

张邓臣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她道:“受了点伤。被绑了。一堆人看着呢。”

燕娘端着烛台走过来,放在了张邓臣面前的桌子上。她在他对面坐下。她仍然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撒谎,只是低声问道:“他伤着哪里了?严不严重?”

张邓臣的凤眼冷冷地注视着她,缓缓道:“他断了一只胳膊。盘着白龙的那只胳膊。那个白龙,是你纹的,对么?龙眼只有一只,另一只藏在云里。”

燕娘听这话,眼泪簌簌掉下来。许天和张邓臣向来不大对付,两人连照面都很少。许天为人自律谨慎,三伏天时都不会脱衣物**上身,更何况如今入秋起风了。那条白龙从他左臂手肘处开始,龙头盘到后肩,若非扒开衣服细看,是不会发现少了一只眼睛的。

张邓臣甚是冷静地看着她掉泪,继续往下道:“我只是先来给你说一声,不要出去打听他的下落。这事不要把你牵涉进来。日后若有人来问你,你都一概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燕娘红着眼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阿天一向很小心的。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亏。他的心眼和身手都没问题。”

张邓臣见她已经信了,便淡淡道:“有人卖了他们。给我们报了信。”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人不是我经手的。据说是个文绉绉的先生,得了金子,就什么都说了。”

燕娘抬起哭红的眼睛,问道:“是洪知远么?”

张邓臣心中咯唥一声,半边身子都冷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而且涉身已久。但要他此刻对她下手,他也狠不下心。他强压着心绪,继续往下套话:“除了这个姓洪的,还有一个姓刘的。是两个人。”燕娘道:“他们就这一个先生。”张邓臣装作皱眉道:“你确定?那住在百花巷的是谁?”

燕娘擦了泪蹙眉道:“就是一个姓洪的先生,住在白兔巷的独院。装作一个算阴阳的——”她想起来许天,满心哀痛,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她同许天十几年相互扶持走到今日。没许天,就没有她。

张邓臣心间甚是踌躇,可他手臂根本不听使唤,直接将燕娘抱到怀里。他见她哭得心碎,便低头不住地吻她的长发,连忙柔声道:“燕娘,你不要在这里住了。我送你去我家。许天也不在了,没人守着你,你一人住这里——若是两边都找着你了——他们没一个会放过你的——燕娘,你先别哭——”

燕娘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却始终挣扎不出来,仍然被他亲密地搂在怀里。她血红着眼睛捶着他:“我才不要去你家——”

张邓臣抱着她的双肩,继续柔声哄道:“燕娘,你安心养着,若真是有了孩子,那就生下来。我爹娘总不能把孩子——”

燕娘擦了泪,心想你害了我家人,居然还在想着我给你生孩子?她对他满心是恨,顿时怒道:“孩子是骗你的!不是你的,是卫守之的!跟你没关系!你走!”

张邓臣咬着唇,凝视着她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

他望着燕娘,松开了手。他顿时觉得真的是很没意思,却怔怔地落下泪来。他擦了泪,眼睛还是红着的:“那这么久——我们——我们,就全是假的了?你替他们,来,来——原来你是他们安排好的——”他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燕娘血红着眼睛,满心的恨意越积越盛:“是!我就是他们安排的!为的是从你这里套话!可你从没有说过半点有用的事。我也受够了你!我也终于不用再陪你睡了!我敷衍你敷衍得实在不耐烦!”

张邓臣若是在平日,肯定能发现燕娘的话漏洞百出,她不过是情绪过头,故意说的假话来刺他;只是今夜他本来就是来诓她的,一来是于心不忍,二来强烈的嫉妒、懊恼与悔恨一股脑地扑上来,瞬时间盖过了理智。燕娘刚同他说怀孕之事,他就有些怀疑孩子是卫守之的,只是没说出来,此刻听她这般承认了,更是恨意无垠。

张邓臣起身连连后退,冷笑道:“既如此,那就祝娘子早日做了堂堂正正的卫夫人,离了这麻雀窝,自此夫贵妻荣、儿女双全。但愿那个姓卫的,能待你千般万般好——告辞了,卫夫人!”说罢,就直接大步踢了门出去了。

张邓臣提着剑,越走越快,一时间悲愤交加。他从她这里骗来洪知远的下落,过了今晚,她必遭报复。虽说她是对方安排的美人,饶是心中千般万般憎恨她,可仍不愿意她身上有半点不幸。但他此刻还有要事在身,他必须尽快回去复命,刻不容缓。

他停在了岔道口,甚是犹豫不决。

张邓臣情绪过去之后,冷静下来。即使她真怀了卫守之的孩子,以卫守之那种除了利益其他都不在乎的性格,也根本不会出面照拂她和孩子的。他若不救,心中肯定放不过自己。

可是倘若他此刻救了她,那她后半生都要被他照顾。这不是一时的问题,而是一世。她必须隐姓埋名,换个身份才能活下去。她后半生,都要担在自己身上。这根本不是凭着一时英雄气概就能撑下来的。

张邓臣擦了泪,一路飞奔折返回去。

院门仍开着,狭小的屋内一片昏暗。燕娘埋头伏在桌上放声痛哭,他被她这样哭得肝肠寸断。他第一次吻她时,两人便是这样伏在这张桌上的。他触动心事,眼泪也就再次掉出来了。

他悄声走过去,抬手将朝她后颈一砍,直接将昏倒的人打横抱起来。他看了四处无人,飞身上了斜对面万宝客栈的三楼,极轻地推窗而入,将她放在床铺上。

他借着窗儿的月光,爱怜地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你先在这里睡一夜,等我回来——我回来,接你走。”

他低头吻她时,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

张邓臣擦了泪,合了窗子跳下楼。

他阔步走到燕娘的门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无比熟悉的屋子,便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将门口破碎的灯笼点燃,把火越燃越旺的破灯笼对准柜台上的豆油灯,精准地掷了过去。屋内的火势一下子蹿起一人高。

张邓臣沉默地合了门,悄声走了。

屋内火势越烧越旺,蔓延到后院,转眼便成了火海。那些还在沉睡的白栀子花,转眼间被火海吞噬。

从今夜起,许燕娘便在人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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