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传说
"小姑娘，你不用再跑了，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心。"
从空旷的洞穴中再度响起褐袍修士阴恻恻的声音，那声音似远犹近，令娜娜胆寒。
娜娜不知道这位修士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是显然不是常人，可是从刚刚脑海中闪现的，修士的回忆可见，他并不像是坏人，反而极富有正义感。
于是她壮了壮胆子，大声回复，"你让我看到的，难道就是你曾经的过去？你究竟是谁？"
"这座地下城由我主宰，我是圣女的仆从，这个地下世界的点烛人。"
"你是方济各派的修士吗？"娜娜在黑暗中与琢磨不清的魅影对话。
"那只是我少年时迷惘的过错，当我窥破罗马圣座的虚伪，便再无可能踏上那条欺诈，伪善的道路。"修士的声音很飘渺，仿若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你将我骗到这里来，试图将我制成木乃伊，何尝不是一种欺诈和伪善？"可惜娜娜头脑清醒，当即捉到痛点，冷声质问。
"这怎么能够等同！你会成为这个地下世界的一部分，成为沐浴主保人庇佑的，一个安宁的灵魂！"
修士的声音突然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娜娜暗暗沉下脸，陷入了短暂的深思。
"可是，你获得安宁了吗？我仿佛听到了你的灵魂正在哭泣。"娜娜想起玛蒂娜在诺曼宫探视她时提到的魅影，又或许那个传说正是对应着她此时此刻的困境。
"我……我接受了San Rosalia(圣罗莎莉亚)的显灵，是我去Monte Pelligrino(佩莱格里诺山)的洞穴中亲自拾缀起她的尸骨……"
"我与圣女一同在巴勒莫的城内游行，沿途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我们接触患者，为他们祈福，驱逐病魔，最终战胜了瘟疫，拯救了这个城市。"
"你看呐，那个虚伪的罗马圣座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们做到了，我的灵魂无比安宁！"
"既然你获得了安宁，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安静？"娜娜嗤笑了一声，她举起手中锋利的烛台座，随时提防被近身。
几乎同时，在空旷的洞穴内娜娜捕捉到一声非常轻的金属摩擦声，这个她之前因为太过惊慌而被忽视掉的细节。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人在装神弄鬼！"娜娜说着便朝黑暗中的一隅侧影挥去。
"咣当"一阵金石之声，地上跌落了一串银链，以及一些摩擦退后的脚步声。
"玛蒂娜，别闹了，我知道是你在这里！因为同我一起来到这个安息地的人只有你！"娜娜面不改色的高喊道，完全不复最初面对地下世界时的惊慌失措。
"又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古比奥修士，也不存在所谓的点烛人。"娜娜摸了摸烛台沾染到的一丝布料和血痕，更加清晰的坚定了自己的推断。
"因为那位叫做古比奥的修士，早在五百年前就死了！他的尸骸此刻正同其他骸骨一起被挂在墙壁上！"娜娜振振有词的说道，掷地有声。
冰冷的洞穴仿佛在一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
"我必须承认，这里阴森的氛围，以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一开始确实很唬人，如若不是我碰巧看到了古比奥的尸骸，或许确实会被你的故事洗脑成功……"
"但是……很可惜，中世纪的故事再动听，而我却不是个傻子！"娜娜再次用双手举起烛台，针尖正对着隐藏在黑暗中一身黑裙的玛蒂娜。
一道熟悉的银链撞击的声音下，玛蒂娜踏着小皮靴，从容的出现在了娜娜面前。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玛蒂娜从远处走近，她的黑裙被烛针刮了一道口子，双目在暗处闪着寒光。
"在那个银座圣女室时，我已经起疑了。"娜娜敏锐的看向玛蒂娜的手腕，目光犀利。"因为如果要做木乃伊，瓦罐中的内脏不可能还散发着新鲜脏器的铁锈味，必然会是一阵香料腌熏过的气味。"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因为幻觉是无法制造气味的，我当时闻到的血腥味是你自己割破手腕制造的。"娜娜紧盯着玛蒂娜，两人四目相对的对峙。
"你知道是幻觉？"玛蒂娜脸上有些惊异。
"今天早上，你来我的房间探视我的时候，曾经往取暖的壁炉中丢过一小块根茎类植物不是吗？"娜娜谨慎的注视着她。
"原来如此，原来你竟然在那时候已经注意到了，看来是我小瞧你了……"玛蒂娜眸色墨染，一时无声。
"本来我并不确定是幻觉，因为那位中世纪修士看起来太真实了……直到，你又让我看了他在生时的记忆。"娜娜缓缓低下头，那段发生在台伯河边的短暂幻影太真实，也太残酷，令她不忍。
"罗马的圣座从来就是如此肮脏，污秽，它吞噬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可恨的是，你的灵魂却想要与它共舞。"玛蒂娜眼神阴冷，在提到罗马时整个人都散发出极度深寒的气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娜娜反应迟钝的问。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夜里，便是我们共同审判曾经的教皇国拥趸的时刻。"玛蒂娜瞥了娜娜一眼，嘴角扯出抹淡淡的冷笑。
"……你们，不是为了重新商议两个家族的联姻，你们……是要害他？"娜娜周身一震，恍然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即便没有我们，他们家族内部的权力交迭从来也称不上干净。"玛蒂娜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似是夹杂着些许同情般看着娜娜。
"那为什么将我带来这里？"娜娜脸色凝重，不解的问道。
"为了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
"在西西里岛上有个经久不衰的传说……"玛蒂娜说时微微侧目，她的目光闪烁，"那就是在死亡的暗影下，从来没有任何爱情可以通过死亡的考验。"
"你要杀我？"娜娜立马作出防御的姿势，她不确定的反问，但是从玛蒂娜的脸上她完全感受不到杀意。
"不是你……我说过，这里的事情结束就会送你离岛，我说到做到。"玛蒂娜摇了摇头，她抚了抚手腕上的银链，看着手上的伤口无奈的答道。
"你疯了，你们怎么敢？"娜娜当即明白了这次上岛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这整件事完全是冲着Orsini(奥尔西尼)去的。
"这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要再过多参与了。"玛蒂娜的目光幽幽，似乎于心不忍般的望着娜娜。
"如果我刚刚在银座圣女室被捉住会怎样？"娜娜抬眼，直言道。
"那你将昏睡过去，直到这件事彻底结束。"
"但是你手下留情了，为什么？"
"……"玛蒂娜一时没有回答。
只见她不知从哪掏出个点火器，在洞穴的壁上拿下了一支火把点燃。
熊熊燃烧的烈焰在一瞬间点亮了阴森的洞穴，阴寒的气息瞬间消散，连带着墙上的尸骸在火烛的映照下也不复原先骇人。
"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玛蒂娜在点亮了狭长走道一路上的火把后，慢悠悠的折返回来。
"……"娜娜看了眼黄白色墙壁上堆叠的垒垒尸山，心中忍不住腹诽。
那这里实在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这延绵不尽的地下世界，四面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盛装的木乃伊，不仅活人在听，阴间的听众也可以共享。
"自从Este(艾斯特)家族来到西西里岛，已经过去了数个世纪，西西里与陆地上其他人的信仰不同，它本地一直有一种原始的母性崇拜。"
"也可以说是，西西里的母神崇拜。"
玛蒂娜举着火把，牵起娜娜的手，带她来到一个双层洞穴。
这个比外部通道更加高耸的洞穴似乎是个家族墓地，里面全是穿金戴银服饰华丽的尸骸，并且有着一组供人攀爬用的脚手架。
"母神崇拜？"娜娜复述。
"这里的人们在潜意识中崇拜美好的女性，就像在希腊神话中，冥王哈迪斯在西西里岛掳走了泊尔塞福涅，德墨忒尔女神因此踏上了寻找女儿的路途。"
玛蒂娜边说，边举着火把，明亮的火光一路掠过一层墓穴上被各色昂贵绸缎堆叠的古老尸骸。
这里内部的空气比外面的走道上更加不流通，娜娜捂着鼻子，感觉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内，就连胸腔中都是夹杂着历史尘埃的腐朽气味。
"这些西西里本地的女神们原本象征着丰收，生命的再生……直到，诺曼人登岛，带来了圣座的福音。"玛蒂娜提到圣座时脸色一暗，眼中明显有一点明显的波动。
娜娜一路跟随她，两人顺着满是灰尘的脚手架，手脚并用的上到了这个家族墓地的二层。
有些奇怪的，在二层反而没有摆放层层叠叠的尸骸。
一个显得齐整的玻璃棺内，安放了一座窈窕的少女雕像，灰蓝色长袍的少女塑像旁，还放置了一个描金画彩的小罐。
"这是？"娜娜问。
"这是San Rosalia(圣罗莎莉亚)，这座巴勒莫城，主保人的骨灰。"
"……"娜娜沉默不语。
她大致可以猜想到，中世纪时的法比奥修士是如何经历曾经亲近圣座，然后发觉自己被欺骗，最终历经磨难还是回归了西西里本岛原始信仰的一个过程。
"我带你来看圣罗莎莉亚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Orsini(奥尔西尼)家族是与罗马圣座深度勾连的家族，他们在数个世纪以来就……"
Ceres（德墨忒尔），古希腊罗马神话中象征着农业，丰收和谷物的女神，是被哈迪斯抢走的冥后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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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第 1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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