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地震
玛蒂娜的话刚刚说到一半,二人站立的脚手架便疯狂晃动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壁上瞬间裂开的数道缝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如同丑陋的黑色蛛网蔓延。
娜娜在剧烈抖动的二层脚手架上几乎无法站立,玛蒂娜却只在初时稍显慌乱,很快便反应过来。
"不好,是地震!"玛蒂娜沉声。
"什么?"娜娜惊诧的望着玛蒂娜,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地震,完全没有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经验。
反而是玛蒂娜的行动力很快,只见她连跑带跳的跃下脚手架,然后迅速朝上面伸出手。
"我们必须快点回到地面上,这里不安全。"玛蒂娜朝娜娜喊道。
娜娜在狭窄的架上竭力保持平衡,刚往前走了几步又被摇摆回去,人工开凿的洞穴此刻也落下不少松动的泥沙和尘土,晃得娜娜一时睁不开眼睛。
玛蒂娜见状直接将火把丢到了地上,她伸出双手接住娜娜,就要将她从脚手架上带下去。
"得快点离开这里!"玛蒂娜脸色大变,十分急切。
"我明白。"娜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架子上落下来,她只来得及抽空擦了擦覆在自己眼周的尘土。
突然又是一阵强烈的颠簸,这次剧烈的晃动使得她们二人都跌倒在地。
洞穴内黄色的沙尘瞬间弥漫,几乎不可视物。
"不对,西西里的地震很少幅度这么强烈,或许是火山喷发了。"玛蒂娜被尘土呛到,干咳了几声。
"火山?"娜娜乌黑的双眸一震。
虽然她之前就曾经听说过,西西里的埃特纳火山是座非常活跃的活火山,并且由于本岛是位于亚欧板块与非洲板块的交汇地,火山活动一直频繁。
娜娜勉强扶着墙壁站稳,她望着玛蒂娜,脑海中不自觉得想起古比奥修士说过的话。
"因为……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经常遭遇冥界的黑暗。"娜娜不知不觉地念出古比奥修士的话语。
她的话音未落,便引的玛蒂娜对她投以一道情绪驳杂的目光。
此刻洞穴内的晃动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似乎只是先前那股冲击波的余波,两人也得以从地面上重新站起。
因为震动的减弱,洞穴内的尘土渐息,两人得到了适当的喘息之机。
"因为我们从来就是被大陆放弃的存在……"玛蒂娜轻轻叹息道,她说着,便静默无声的望了眼二层墓室上的陪葬穴,眸光微微转动。
尚未泯灭的火光将尸骸点亮,恫人的形态影影绰绰的浮在壁上。
"娜娜,之前你问我为什么……"玛蒂娜背对着娜娜,悠悠的开口。
"因为……死亡在这里每天都在发生,除了火山与地震,还有无尽的海难与侵略……"玛蒂娜的眼中漫起凄戚,只一瞬间,水色浮动。
娜娜微微一顿,她仿佛从玛蒂娜的话语中感受到无尽的悲伤,那种真实的与冥界频繁相交的无力感。
"因为……我们既不是诺曼人,也不是西班牙人,更不是阿拉伯人。"玛蒂娜双目微垂,她吐字艰难的说道,眼底弥漫着一股生冷的悲泣雾气。
"玛蒂娜……"娜娜怔怔得注视着她瘦削的身躯。
"我们……只是西西里人……"玛蒂娜仰起头,她蓬松的鬈发贴在脸颊边,将她的脸型修饰的柔和,但是她大而明亮的双眼却充满了深重的故事感。
"玛蒂娜,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恨罗马圣座?"娜娜如小鹿般的眼睛闪着微芒,她忍不住的将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玛蒂娜暮然回首,望着娜娜真挚倾听的模样,却没有继续诉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她将清冷的目光贴在女孩的面颊上,反问,"你不是看到了吗?"
"你是指……古比奥修士在圣天使城堡的那个幻象?"娜娜踌躇道。
"那不是幻象,那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历史。"玛蒂娜神色一凛,往前踏出一步。
"对不起,我不理解……"娜娜咬了咬唇,脸色稍凝。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不是cristiana(基督徒)。"
"同样的,我想Orsini(奥尔西尼)也不会再次容纳一位异教徒到达他们的中枢。"玛蒂娜神色漠然,她稍稍抬眼,瞬间收敛悲情,目光凛冽。
"你……"
"别紧张,其实我也不是。"玛蒂娜牵起娜娜的手。
"我们先上去,然后,我告诉你一切。"她抬头看了眼顶上不再跌落粉尘的壁道,又敲了敲两侧的石壁,谨慎的说道。
娜娜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古怪女生的身上她感受不到一点恶意。
似乎,莫名的值得信赖。
"好。"
很奇妙,再一次,娜娜选择了不用理性思考,只从心出发的答案。
两人步伐缓慢的踏出双层墓室的洞穴,来到中间较为广阔漫长的堆尸地。
两侧靠近墙壁处有一条长长的木质栏杆,经过刚刚的地震,有不少尸骸已经从墙壁上掉落,但是万幸中间的通道没有被落石和木乃伊堵住,走道尚可通行。
两人缓缓并行,在穿过中央放置了棺材的通道时,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洞穴内再次陷入疯狂的晃动,此次还伴随着不少悬挂的物品以及火把的掉落。
一些落下的灯油淋到了干枯的尸骸上,意外碰上跌落的火星,顿时烧起一片通红的火海。
"快走!"玛蒂娜见热浪袭来,当即呐喊。
娜娜也迅速加快了脚步,在震荡的地面上大跨步的奔向洞穴上行的出口。
"可是这里怎么办?"娜娜略有些担忧的频频回首,看向那正被火光和烟尘吞噬的古城巴勒莫的历史。
"先出去。"玛蒂娜说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落石,被巨石拌了一跤,重重的跌倒在地。
"玛蒂娜!"娜娜惊呼。
地震的余波再一次猛烈震荡,震的娜娜几乎无法平直站立。
娜娜在混乱中竭力稳住身形,但是抖动欲加强烈,最后,她干脆趴在了地上。
娜娜匍匐着向前,几乎是灰头土脸的挪到玛蒂娜身旁,刚要给她检查伤势,却遭到了玛蒂娜的拒绝。
"你先出去吧……你知道来时的路。"玛蒂娜抛开娜娜递出来的手,神色复杂的说道。
"为什么?"娜娜捕捉到她的眼底气息氤氲。
玛蒂娜不吭声,只是背靠在了粗砾的墙壁上,仿佛想独自留在这个充斥着死亡的冥界。
"说实话吧,在银座圣女室时,你是不是真的想杀我?"娜娜双目一转,语气渐沉。
混乱的甬道内晃动不止,虽然离起火的尸骸有一定距离,但是恶臭的灰烟与热浪却已经开始逼近她们,滚滚的浓烟十分呛人。
难闻的污烟迅速在洞穴内蔓延开,娜娜一手掩住口鼻,一手紧抓住玛蒂娜的手腕。
"咳咳……"滚滚浓烟将两人呛的直咳嗽,一股恶心的焦臭弥漫,腐朽的黑烟来势汹汹。
"是的,我说昏睡只是骗你的……你在这里失踪,谁也不会注意到地下城的安息地内有没有多一具骸骨。"玛蒂娜的额间被高温蒸腾出细汗,她别扭的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娜娜,只一个人蜷缩在甬道的角落中。
"为什么?"娜娜定定地注视着她,想要从女孩脸上看出她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她不相信克拉丽丝那么恨她,恨到要彻底让她消失。
"所以,你快走吧!"玛蒂娜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历色,她将娜娜往外一推,再次毫不留情地驱赶。
娜娜秀眉微蹙,她隐约发现玛蒂娜腿上的伤痕和血迹,似乎不止是扭伤,或许比她最初预估的要严重许多,如若没人帮助,大概率她会被烟熏至缺氧。
不行,不能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娜娜心中陡然升起强烈的责任感。
"别将自己说的这么坏,你只是扭伤了而已,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娜娜稍沉下目光,当即就伸出手搀扶着要将玛蒂娜牵起来。
"你……"
"玛蒂娜,你在诺曼宫时曾经与我提起罗勒盆的故事。"娜娜艰难得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沿着墙壁颤颤巍巍的依托站立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十日谈中还有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娜娜一边扶着她,一边试图转移她注意力的说道。
"你指的是?"
"据说在巴黎曾经有两位商人好友,一位叫迪诺,另一位叫亚伯拉罕。"娜娜边说边承载着玛蒂娜几乎全身的重量,两人重新缓慢的,在剧烈摇摆的甬道中艰难上行。
"我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玛蒂娜大致看出了娜娜不会放弃她的意图,略有些腼腆的反问。
"你知道,为什么亚伯拉罕去了罗马之后反而接受了好友迪诺的建议,接受了洗礼呢?"娜娜默默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问道。
"……"玛蒂娜顿时沉默不语。
"亚伯拉罕如你所说,他见到了罗马圣座的**,但是,他反而接受了好友的建议,更改了他的信仰,并接受了洗礼。"娜娜缓缓说道,两人逐渐远离了炙热燃烧的浓烟。
"若如此堕落的教会仍能屹立不倒,必是上帝亲自护佑,这是故事中,亚伯拉罕给他朋友的理由。"
"这是虚伪!"玛蒂娜冷眼哼了一声。
"不,我倒觉得,这是人的主观能动性。"娜娜侧了侧脑袋,恍然笑答。
"亚伯拉罕在辩证的看待问题,因为他是亲自去罗马求证,客观的分析了事物存在的内核。"娜娜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业火中的一汪水泽。
她迥异的角度,和清晰的条理,令玛蒂娜止不住的陷入了深思。
"于我而言,事物的存在即有它的合理性。它既然是客观存在的产物,并在复杂的历史中长存千年,那么我作为旁观者并不会急于去否定它。"
"这不就是人文主义中最重要的,人的思想。相信对你而言,也不会感觉到陌生。"
娜娜的话语在空旷阴冷的甬道中奏起回音阵阵,仿若塔楼的钟声长鸣,直击人心。
"你的意思是?"玛蒂娜睁了睁双目,几乎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身旁一直努力搀扶着她的女孩。
"人的生命,非常重要……"娜娜垂头低语。
"如你所说,西西里本岛的生活一直以来多灾多难几乎与冥界并行,那么就更应该珍惜,和爱护它。"说着娜娜便变换了搀扶的姿势。
娜娜覆过手将玛蒂娜托起,几乎是将玛蒂娜整个人背在了身上,虽然陡然增加的重量令娜娜脚步沉重,令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愈发艰难。
"你……"
"所以就算是现在,你也不应该随便放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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