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最后一缕暖调灰金褪尽，奥博龙浸入均匀冷冽的钴蓝。格林德沃牵着西尔维娅踏上拱桥，桥下水道蜿蜒，浮着夜花与轻雾，几尾鳞片如红珊瑚的水妖鱼悄然游过。木筋墙上的方格状暖黄灯影投在潋滟的水波里，如精灵抖落的金箔。
西尔维娅的手指拂过桥栏，石柱间雕着追逐日月的天狼，攀爬跳跃的松鼠，啃食树叶的牡鹿，灰色的挪威森林猫，世界树的枝叶藤蔓交缠成古老纹章。
桥那头的街区，高大流畅的现代建筑取代排排木屋，大理石立面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玻璃砖，街灯、店铺与游人交织得喧嚣沸腾。
黄油滋滋作响的焦香、面包酵母、街头烤栗子的甜腻混合，花坛里灯笼藤与蓝银花发出清冽异香，如甜酒里渗入薄荷，几只银鼩在草丛里追逐跳跃。
玩具的滑稽声音与孩童嬉笑融入“欢乐之环与未来之翼”的喧嚣。空气中时不时炸开夹心软糖的小烟花，买橡树广场角落的咸酸奶啤酒时，一支疯跑的自动搔痒羽毛笔差点戳到西尔维娅的腰，被她笑着躲开。旁边草药摊位上会讲冷笑话的盆栽把自己逗得枝叶乱颤。
格林德沃的黑影剪开人潮，认出他的巫师们瞬间屏息，纷纷低头行礼，敬畏目光如丝线缠绕，却在触及他神像般的面庞时悄然垂下。几个小孩子在家长约束下，仍偷偷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他和西尔维娅，仿佛在望一幅不敢触碰的传说壁画。
“未来魁地奇”展厅内部灯火亮如白昼。这里有魁地奇套装、扫帚护理等专柜。各类飞天扫帚长矛般立在橱窗后，有儿童运动款，有平价大众款，有比赛专用的雷隼系列，甚至还有“家用通勤款”，配餐板和缓冲咒安全带——据说是给那些既怕摔成肉饼又怕迟到的职员准备的。
“夜骐魅影”飞天摩托车引擎轰鸣，通体是不反光的哑光深空黑，轮廓如蓄势待发的猛兽。有顾客模拟驾驶时，排气管喷出音爆云，几名巫师吓得打翻了装糖果的爆笑南瓜。
人群更密的地方，一群小巫师贴着玻璃，鼻尖压得扁平，眼神亮得惊人。新款“巡游者”扫帚，木柄是光滑的黑檀木，尾枝是修剪成流线型的岑木枝条。
西尔维娅从人群中凑近看它的展示卡：……媒金箍头融合防护咒与永久坐垫咒，军工级雷铁配件适配恶劣天气。中段上折弧度完美契合人体工程学，握柄处龙筋编织防滑锁，大幅提高安全与舒适性。0—160公里/小时加速5.7秒，极速隐匿（魔法部许可）。
她正细细读着展示卡，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指出“媒金箍头”的防御弱点。
“0到160公里加速5.7秒。”她意味深长地念出这句，“听起来是个狠角色。”
格林德沃从她身后俯下身来，语气低柔带笑：“你这是在挑自己的生日礼物？可惜没配悬浮医疗舱。”
西尔维娅哼声：“我也不一定摔断脖子，还可能在某天骑着扫帚撞进您的演讲会场。”
“那场面才真叫‘不可修复性损伤’。”她扭头，看到格林德沃露出伤心的表情。
一位挂着国际魁地奇联盟徽章的精瘦男巫，把扫帚从橱窗取出，正小心翼翼地用魔杖尖轻点手柄的符文调校扫帚角度，激起一小片幽蓝光弧沿着柄身疾走，发出低低嗡鸣，山铜脚蹬也跟着微颤，仿佛一头沉睡的隼被惊扰了梦境。
西尔维娅抿了口气说：“这看着都头晕。”
格林德沃一挑眉：“你不是说过，速度是胜利的隐喻？”
“那是兵贵神速，不是瞬间屁股离地二十米的物理速度。”她毫不客气地回嘴，紫眸斜睨带着一丝促狭的挑衅，“这只适合追着金色飞贼跑的小男孩，或需要靠肾上腺素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家伙。”
他轻轻笑了一声，在她耳侧故意压低嗓音：“所以你装病‘逃课’的技巧，就是被这种‘小男孩的玩意儿’练出来的？”
她语气带着点狡黠：“我只是不想把扫帚当拐杖用。战术家依靠地形，不靠飞行。”
格林德沃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贴上她后腰，轻轻一推，像是要把她送上“巡游者”的隐形坐垫。
她却像只察觉风动的狐狸般往旁一闪，笑意灿烂又危险：“想都别想，盖勒特大人，”之前的酒精让她脱口而出，“我宁可背着您搞政变，也不肯在几千人面前摔个四脚朝天。”
他一扬眉，板起脸，严厉地盯着她——西尔维娅话音刚落，就微微吸了一口气，向后跳了一步。那模样让格林德沃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眼眸里闪动着愉悦的火星：“可惜了，这场面一定比世界杯更精彩。”
西尔维娅回敬他一个假笑，轻盈地溜向大厅中央最璀璨的光源，那悬浮的柏林魁地奇体育场微缩模型。
无数流动的光线条勾勒出宏伟的看台结构，十万个伸缩座椅排列如蜂巢。小小的金色飞贼曳出一条彗星尾巴，在缩小版球门柱间疯狂穿梭、盘旋，每一次急转都引发模型里密密麻麻的小人影欢呼雀跃，那真实的声浪震荡，仿佛空气都随之鼓动。人群围观熙攘，各国口音的惊讶赞叹此起彼伏。
“盖勒特大人！”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穿透喧嚣。
一位身材高大略显发福的金发男巫从人群中走来，手里拎着扫帚。他穿了一身考究而有格调的深栗紫色休闲西装，笑容真挚毫无阴霾，身旁一个漂亮的金发男孩，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光蓝宝石。另一边，则是个穿亮橙色运动长袍的男人，褐色短发，精悍利落。
“伦纳德。”格林德沃微微颔首，眉眼间多了一丝调侃，“特意来为下一任世界杯选手挑装备？”
“可别取笑我。”对方温和一笑，“不过是履行身为父亲的最后几分荣耀——再晚几年，小埃里希就嫌我‘不懂潮流’了。”他拍拍儿子的肩膀，男孩立刻挺胸弯腰行礼，动作稚嫩却认真地无可挑剔。
格林德沃大笑着揉了揉埃里希的头发，又侧身引荐：“伦纳德·瓦伦丁，我们勤勉的德国部长。这位是西尔维娅·杜洛埃，帝国蓝图的设计师。”
“久仰大名，杜洛埃女士。捷克布局，波兰重建，您的才华让人钦佩。”伦纳德热情地与她握手，朝另一个人点头，“伊沃·舒尔茨，德国体育司司长，”他朝着场馆摆了摆手，“没有他的巧思和实干，这一切都只是羊皮纸上的线条。”
舒尔茨躬身行礼，笑容像被阳光晒透的麦田。“大人，女士，欢迎莅临奥博龙的心脏地带，感受魔法与运动的脉搏。”
他自豪地指向那悬浮的巨大发光模型：“十万容量，反天气结界‘苍穹之盾’上周刚通过极限测试，能硬抗北海风暴。‘雷鸟轨道’高速飞路网系统直通24座首都。1922魁地奇世界杯，将是我们的外交旗帜和荣耀盛典。”
伦纳德笑着点头：“团结欧洲巫师，让世界见证帝国气象。繁荣、活力、包容，这就是我们要向世界展示的新秩序面貌。”
格林德沃目光扫过模型：“安保？”
“安全局和傲罗办公室负责，”伦纳德接口，“绝对铁壁。”
“国际巫师联合会那些人，信箱快被投诉淹了吧？”格林德沃一边走出魁地奇展厅，一边问。
伦纳德低声道：“英国魔法部抗议声最大，还有几个附庸小国。老调重弹，说我们‘发动了巫师侵略战争’，要求取消主办资格。”他耸耸肩，“不过，委员会主席团主张维护规则和赛事的纯粹性。安东·沃格尔副部长和文达女士斡旋得很漂亮，功不可没。”
西尔维娅停在街边广场一棵巨大的橡树下，一个个发着微光的茧型小空间垂下来。她拉着格林德沃坐上一颗。
她好奇地问：“那英国队还来吗？”
“他们嘴硬，腿却很诚实。”舒尔茨咧嘴一笑，“赞助商和球员对接待和训练场打听的比谁都勤快。”
希望他们不会在开赛前嚷嚷集体食物中毒，西尔维娅心想，或者声称我们的金色飞贼“道德品质可疑”。
格林德沃勾起一丝了然笑意：“很好。这不仅是比赛，更是帝国的文宣和外交演说。”
“是，大人。但主视觉设计……”舒尔茨露出一丝为难，“□□那位老夫人仍致意用雄鹰环绕球场，布罗肯幽灵女巫表演。西尔维娅女士，您要不要考虑接手这部分？”
“她会把‘雄鹰’捐给某所老年博物馆。”格林德沃手搭在她肩上淡淡一笑。
“那很难。雄鹰长期和布罗肯幽灵女巫作伴，可能得了风湿关节炎。”西尔维娅评价。
舒尔茨被逗笑了，似要开口，刚好看到领袖随手将一缕银发别至西尔维娅耳后。他目光扫过格林德沃专注而柔和的侧脸，收敛了笑意，深鞠一躬：
“大人，若不介意，属下先告退。体育司设计草案我将亲自送至纽蒙迦德，请参谋长指教。”
他分寸拿捏妥帖，像个知道何时收棒子的击球手。
格林德沃只略一颔首，算是默许。
舒尔茨又恭敬地向伦纳德和西尔维娅致意，悄然离开人群。
他刚消失在魁地奇飞轮模型后方，一个老迈而沉稳的声音，如潮水中升起的石锚般突兀响起：
“瞧瞧这是谁？”
一个老妇人从街对面喷着紫色肥皂泡的笑话商店门前缓步而出。她一身华丽的墨绿色天鹅绒长袍，高挑瘦削，银发盘得一丝不苟，拄着根华丽的手杖，银扣高靴踩着铜砖，声声脆响，周围的空气都静默了几分。
她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但前襟那枚金绿宝石的海蛇胸针，夜色折射下亮如电光，无声宣告着她的身份：艾莉丝·梅尔兹。
她走近时放缓脚步，下颌微抬，右手轻搭左肩，短暂地轻轻弯腰颔首：“亲爱的盖勒特，帝国的骄阳愈发耀眼了。在这充满童趣的地方偶遇，真是令人愉悦。”
格林德沃优雅地执起她带金绿猫眼戒指的手，轻吻其上一寸虚空。
“艾莉丝夫人，您的风姿，足以压过整个奥博龙的灯火。容我引荐——参谋长西尔维娅·杜洛埃，帝国最锋利的笔与最清醒的头脑。”
“清醒头脑？在这朝露般清新的年纪可真是稀罕物。” 老妇人眼镜后的深蓝眼睛打量着西尔维娅，“倒让我想起我小孙女，她也曾自命不凡，爱在花园里啃大部头。当然，都是麻瓜的□□罢了。参谋长想必读的该是……《高卢战记》？《旧制度与大革命》？”
西尔维娅和格林德沃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抿出一个标准的笑，眼神如雪覆刀锋：“不同书页，教育不同后代，也浇灌不同思想。幸运的是，我主编的是帝国新章。”
梅尔兹夫人镜片后目光闪动，嘴角弧度加深，却未达眼底：“是啊，新章。不过再宏伟的愿望也需要扎扎实实的金子和家族根基支撑。” 她话锋一转，亲昵地挽起格林德沃的手臂，力道柔和却不容拒绝，“站在这里吹风可不是待客之道。琥珀庭院新到的勃艮第，配上秘制的松露鹅肝酥皮盒，”她又亲切地拍了拍伦纳德，“来吧，连你弟弟那冰块小子都破例夸过一句‘尚可’。诸位，务必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就当……慰劳你们为帝国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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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鎏光下的共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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