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略微缓过一口气，秦故沉声，“它们好像暂时没有动静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其余的人木讷点头。菩提神木内部，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人血的腥气充斥鼻腔，掉了一地的碎骨头和染上血液后变得阴邪无比的气生根，进来的几人有种被毒蛇盯上的不适，后背寒毛直立，脑子已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秦故轻轻拍了拍应渊的肩膀，“节哀。”
“嗯。”应渊闷闷应声。
“走吧！”秦故提刀，寻了一个方向，“你们先走，我殿后。”说完，秦故拦住迫不及待往外冲的其余几人，推了应渊一把，“你先出去。”被秦故挡下的几人在秦故警告的眼神下，往后退了半步，让应渊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应渊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不敢再与秦故对视，点点头，不再迟疑立刻离开。
看见应渊走了，其余几人不满地挥开秦故拦住他们的手，正准备动身，忽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气生根触地弹起，末端裂开成一个血红的蛇头，吐着蛇信朝其中一人袭来。那人一下惊得扑倒在地，却没能马上起来，眼见蛇头朝他咬来，身边的秦故眼疾手快一刀斩断蛇头，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就在应渊即将离开菩提神木的范围进入镜湖时，他察觉身后异动，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异变的气生根，应渊皱眉，想到还在里面为众人殿后的秦故，手心一翻，正准备用血术控制住蛇蔓，突然，应渊眼神一动，收回手心的法术。应渊一侧头，就看见一道人影从他身边掠过，速度很快，应渊没看清他的面容，应渊盯着消失的人影：那人进去了，秦故应该不会有危险了。转过身，应渊朝镜湖外飞去，没再动用血术。
秦故一手拎起倒在地上那人，一手翻转长刀，刀背重重拍向缠在自己肩上的气生根，偏头躲过一个蛇头，被长刀砸烂的蛇蔓变成一滩血泥。肩膀传来一阵钝痛，方才秦故算是断臂求生了。其余几人拔腿往外跑，前方却被层层蛇蔓交织成的网拦住，接着，每一根蛇蔓的末端都长出一个蛇头，无数个蛇头将外面的光束挡了个严实，昏暗的神木内部，只余猩红的竖瞳阴恻恻盯着自己的猎物。秦故与身后袭来的蛇蔓缠斗，无暇分身。被拦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识到他们被蛇蔓包围了。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右上方一个蛇头吐着蛇信“嘶”一声闪电般刺过来，一人提剑格挡，却被蛇蔓狡猾地躲过，一下绕到这人脑后，蛇蔓绷出一个蓄力的弧度，“咔嚓”一下，尖齿钩住这人头皮，这张脸都被撕下来。这人还没死，但已经丧失抵抗能力了，等候着的其余蛇蔓伺机而上，深褐色的蛇蔓带着倒刺，这人还直立在原地，四肢、躯干被十几根蛇蔓钉死在半空，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吸了人血的蛇蔓更加兴奋了，全身泛起妖异的红光，十几条蛇蔓“唰”一下从那人身体里拔出来，失去支撑的尸体瞬间瘫软倒地。身边几人瞪大眼睛，瞳孔收缩，吓得几乎失去反应能力，秦故眼见不好：这些蛇蔓似乎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懂得利用恐吓的方法，将猎物囚禁起来，一点一点抹杀掉他们反抗的意志。秦故刚想飞身过来，双腿却被贴地偷袭的蛇蔓缠住，秦故迅速将长刀插入地面，以刀为支点，半空中利落翻身，还未缠紧的蛇蔓立刻松脱，秦故趁机收腿在地上打了个滚，顺势拔出长刀，劈向朝那几人袭去的蛇蔓。但已经来不及了，刚刚与蛇蔓纠缠的几个呼吸间，又有一人被蛇蔓贯穿脑袋，其余蛇蔓迅速扑食。多杀一个人，蛇蔓的实力就增强一分，秦故大喝一声，试图唤醒那几个人，但蛇蔓的眼睛似乎有摄人心魂的能力，被蛇蔓盯上后，剩下那几人觉得自己大脑一阵针刺的剧痛，在外人看来就是傻楞在原地。
闯入神木的雪见鹿远远见到气生根在他面前拦截，不当一回事，靠近之后才发现并非是气生根，而是一种深褐色带着倒刺的东西，吸食了好几个灵修的血后，蛇蔓上隐隐有鳞片冒出来。“什么东西？”雪见鹿皱眉，左手灵光大盛，浅金光点在雪见鹿手上形成一道鎏金缕甲，雪见鹿一把抓住突出的一个蛇头，大力一拔，拔萝卜带泥地在蛇网上掘出一个大窟窿，窟窿漏光，雪见鹿一下便瞧见被蛇蔓缠住双腿的秦故，急切道：“秦故！”下一刻，秦故从蛇蔓的偷袭中脱身，侧目看着雪见鹿，此刻也顾不上雪见鹿的身份会不会暴露了，喊道：“把这几人带出去！”
“好！”雪见鹿干脆利落地从窟窿里翻进去，此时他全身笼罩在金色的火焰虚影中，踏火光而来，手上的菩提念珠流光溢彩，一圈一圈法文化作一条有形的鞭子，雪见鹿握住，鞭子挥舞，雪见鹿飞身跃上半空，翻身间，劈向半空的蛇蔓，被鞭子打到的蛇蔓迅速被火焰烧焦，空间内传来的竟不是焦糊味，而是一股浓郁的檀香。
那几人的眼瞳瞬间清明些许，一人低头，看见从自己肩膀穿过的蛇蔓，方觉剧痛，心中刹时闪过的念头不是庆幸自己清醒，而是怨恨：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像刚刚那样在沉睡中死去至少不会觉得疼！雪见鹿看那人愣在原地，喊了他一声，“喂！快点走！”指了指还没合上的窟窿，被雪见鹿撕开的窟窿边缘有金色火焰不断与想要长出断肢愈合的蛇蔓对抗。见那几人还没反应，雪见鹿直接上手抓住那人肩膀，就要把他往窟窿外扔。刚一搭上那人肩膀，那个发呆的人就伸手握住雪见鹿的手，雪见鹿警惕，就看见那人“桀桀”一笑，脖子上的脑袋从正面扭到背后，一双眼睛变成血红的竖瞳阴恻恻地看着雪见鹿。雪见鹿反手捏碎握住自己的手，脚尖一点往后飘退，险险躲过蛇信的攻击范围。
“他们的意识已经被这些东西控制了！”雪见鹿侧头朝秦故大喊。秦故分神觑了这些人一眼，“你的法术也没有用吗？”雪见鹿一脚踢开一个蛇头，“他们没有抵御的意志，清醒过来感受到痛后意志反而更加薄弱了！”
“麻烦！”饶是秦故脾气再好，再能沉住气，此刻也忍不住骂了一声，“算了，我们先出去！”秦故一刀劈出，排山倒海的刀气挥退身后一片蛇蔓，横刀身侧，秦故跟上雪见鹿，“走！”
雪见鹿隔空一掌拍向窟窿，缺口变得更大了些，可容两人通过。“救救我——！”就在秦故即将钻出窟窿前，一道凄厉的喊声从身后传来，秦故回头，呆在原地的一人血红的眼瞳变回正常的黑眸，瞪大的眼睛里全是眼泪，求秦故救他。“秦故！”雪见鹿回头，秦故没有犹豫，推了雪见鹿一把，“你先走。”然后折返回去，秦故回到这人身边，拿刀正欲砍断缠在这人身后的蛇蔓，一看这人背后，竟是森森白骨，整副骨架都已经裸露，钻在骨头间支撑着外层人皮的蛇蔓见秦故上当，立刻张开血口朝秦故袭来。秦故一惊，只觉得身后一阵发毛，战场厮杀的经验让他下意识滚地，刚好躲开身后一条蛇蔓。一条碗口粗的蛇蔓将这人脑袋顶起来，这人狰狞着血红的竖瞳，张开嘴，没有舌头的喉咙里“咕噜咕噜”，这个人头蛇身的怪物就这样朝秦故扑来。忽然，一只手握拳砸向这个怪物，“砰”一下这东西重重砸在一旁的树干上。秦故看到雪见鹿没有听他的赶紧走，而是一起跟了回来。
“他救你，为什么忘恩负义？”雪见鹿厉声，愤怒地盯着嵌在树干里那个人的脑袋。“他不会回答你的。”秦故从地上起身，摇摇头，肩膀上裂开的衣袍露出模糊的皮肉和一点白骨。出乎秦故预料，那人张大的喉咙里，从黑黢黢的深处冒出一句话，“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我们死了，你也别想离开！你不能离开！”尖叫声响起，这人死前脑子里最后的怨念被蛇蔓尽数激发，刺得秦故耳膜生疼，他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又与蛇蔓鏖战许久，现在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气得不行。雪见鹿一道法术，击碎那个尖啸的脑袋，扶住身体摇晃的秦故。
那人淬毒的怨念将残留在其他几个灵修身体里的怨恨一并激发，掉在地上的碎骨扭动起来，汇聚成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蛇，硕大的蛇头在半空阴桀地看着雪见鹿和秦故。马上要出镜湖的应渊忽然觉得手心一阵刺痛，他抬起刚刚画符的手，一道血咒烙在手心，神木内部，蛇头背后自己生出了一个同样的法阵。应渊猛一回头，望向神木深处：蛇蔓已经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刚刚吸了应渊的血，现在竟然用应渊的血模仿刚刚的法咒，驱动异化了的神木！应渊一口血喷出，手心处的血咒急速吸收着应渊的血，他只来得及打开镜湖的法阵，刚一踏出镜湖，就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一直等在镜湖法阵外的秦贺一把托住应渊，把他交给应家的人，看见应渊出来后立刻又合拢的法阵，焦躁不安地望向神木。
师傅，还有那家伙......
神木内部，扶住秦故，雪见鹿侧头望向被他烧开的窟窿，那个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快的速度闭合上。这条路走不通了！不给雪见鹿时间思考，水桶粗的巨蛇张嘴咬向两人，血腥气压过雪见鹿身上的冷冽檀香。雪见鹿肃容，夺过秦故的长刀，一下抡起，劈在巨蛇嘴边，手上的金色火焰顺势蔓延到蛇身上。巨蛇被长刀劈飞在树干上，身上的碎肉掉了一地。巨蛇毫不留情地把脑袋在树干上撞了撞，重重几下，砸灭了身上的火焰。落在树干上的金光没入树干，树干上青翠的流光一闪又消失。
“秦故，怎么办？”
秦故拿回雪见鹿递过来的长刀，深吸一口气，“我引雷诀，劈开树冠，我们出去。”雪见鹿担忧地看着秦故，“你的灵力快透支了吧。”秦故轻笑，眼角皱纹丝毫不减他的风采，秦故轻轻拨开雪见鹿扶住他的手，踉跄一下，一刀插入地面，自己站稳了。肩头的血已经结痂干涸，秦故一掌劈落手上一块衣服的碎布，脊背挺得很直，气度仍然沉稳，眼中闪着笑意，“所以你要帮我拖住那东西。”秦故用下巴点了点刚刚扑灭自己身上火焰的巨蛇，“来吧！机会只有一次！”话音刚落，巨蛇再次朝两人扑来，雪见鹿来不及再说什么，再次从左手处抽出法文形成的鞭子，“唰”一下打向巨蛇七寸，巨蛇躲闪，不慎撞到树干。神木内部空间不大，为了给秦故留出足够空间施展引雷诀，雪见鹿鞭子一甩，缠住巨蛇脑袋，将巨蛇从地上摔到半空，雪见鹿在树干借力，跃上半空，一个翻身蓄力，借着转圈的速度一脚踹向巨蛇蛇腹，巨蛇“轰隆隆”拦腰撞断一片树木，摔落几十米外。
呼出一口气，秦故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双手举在胸前，手指翻飞带出一道道残影，随着手指在虚空滑动，闪着银光的法阵缓缓成形。菩提神木上空雷声轰鸣，无数雷云在镜湖上方聚集成一个闪着电光的漩涡。镜湖外众人自然看到这个异变，声势浩大的雷云让众人瞠目结舌。秦贺却眯起眼，同样是雷属性的他能够感觉到，这雷云虽然看着气势汹汹，聚集的威力却不似看上去这样强。秦贺见过秦故全盛时期使出的引雷诀，根本不需要这样蓄力，迅疾的一道雷电，带着万钧法力，能将十里化为焦土。
师傅是不是......法力不够了？他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让那家伙放心？
秦贺攥紧拳头，看向一旁的应渊：只有他出来了，但他一直不醒，没有人知道神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应家的人在替应渊疗伤，翻开应渊血迹斑斑的手掌一看，身旁一人惊呼：“这，这不是血术吗？”这人是木家的家主，木家世代修习医术，研习药理需要了解很多杂乱的东西，故而木家家主也知道血术。身边候着的人狐疑，“什么意思？难道应家的人在修习血术吗？”木家家主翻开应渊手心，仔细看了看，“从法咒附着的法力看，是从外部烙上的。”
等在镜湖岸上的众人惊疑，低声讨论，“方才进去的人里面，有人修习血术？那刚刚神木的异动会不会是那个修习血术的人在对其他人下手？”
“进去的人里面......”
“不会是秦故吧？”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秦贺猛地转头盯着那人。应渊旁边，一个应家的旁系眼神闪了闪，收回摄魂法术。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是个小世家的家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眼神闪烁，对看向自己的众人讷讷解释，“我也是猜测而已。”这人一句话却在早就对秦故有意见的人心里掀起轩然大波，“这个猜测倒也有几分合理。”不少反对秦故“堕凡计划”的世家家主也见机附和，“说不定秦故刚刚在坤和殿上一直观察是谁反对他的‘堕凡计划’，然后再将这些人带进神木，一网打尽。等他再出来，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就只能乖乖听他的了。”
心黑的人脑子简单，推测的思路也是蠢得如出一辙。
秦贺不再听这些蠢货吵架，望向镜湖上空的雷云，雷云颜色黑得发沉，却迟迟不能劈下。神木内部，雪见鹿也意识到秦故灵力似乎已经到极限了，一鞭打向巨蛇眼角，巨蛇吃痛撞向一边的树干，雪见鹿趁机往秦故身边赶。秦故见雪见鹿要回来，一咬牙，淬了一口心头血，血液混着秦故最后一点灵力融入引雷诀，神木上空的雷云一闪，一道电光终于携着磅礴气势劈下。“轰——！”神木上空被雷电劈出一个缺口，烧断的树干砸落，秦故脱力跪倒在地。“秦故！”雪见鹿离秦故还有一段距离，伸手去抓秦故肩膀。秦故撑着长刀，靠在树干上，轻轻敲了敲浮现出青翠光芒的树干，低声，“还不赶紧送他走？”
十几条泛着金光的青绿色气生根用熟悉的方式将雪见鹿五花大绑，气生根知晓雪见鹿惯常的躲避方向，雪见鹿根本挣扎不开，“喂！你还有意识？”神木没有回应，与异化的意识对抗，控制最后的气生根已经用尽菩提神木所以残存的清醒。雪见鹿奋力挣扎，余光看见秦故离自己越来越远，秦故躺在树干下，笑着对雪见鹿挥挥手，雪见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气生根一下打晕了。
一颗青绿色的种子滴落镜湖。
菩提神木上方的最后一片天空也消失不见了。秦故轻笑一声，看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巨蛇，挑眉，“我可不能死在你嘴下，不然你实力大涨，神木的意识就彻底异化了。”伸手弹了弹刀身，跟着秦故多年的长刀知道主人要离开了，刀身忍不住地嗡鸣，秦故温柔地抚了抚刀背，轻声，“来吧。”
一把拔出地上的长刀，秦故反手刺入自己心脏，殷红的心头血顺着刀身的纹路留到地上，一个法阵在秦故身下亮起，“轰——！”银色雷光湮没秦故的身影，冲天火光将巨蛇连带苏醒的蛇蔓一并烧作灰烬。
有没有人注意到秦故笑着对yuki挥挥手，打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真的又心疼又觉得秦故真的潇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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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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