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夏洛特，舒连知道他能够做的只有耐心和等待。接下来的一周，舒连每天都去阿芙狄洛忒之家。他每次都点夏洛特，但只是聊天。舒连长相英俊，耐心而随和，加上出手大方，很快赢得了夏洛特的好感。
八月八日这一日，舒连稍微遮掩了下容貌，依旧来到了阿芙狄洛忒之家找夏洛特。老板娘悄悄跟他说，夏洛特心情不好，让他可以的话安慰她一下。
这个上了年纪的老鸨叫桑娅，有着底层人民少见的同情心，不会轻易打骂为她赚钱的姑娘。
用她的话来说，是“都是可怜的人，何必再彼此伤害呢。”
“我会试试看的。”
桑娅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舒连来到了房间里，只见夏洛特坐在床上，眼圈发红，眼下青黑，一脸郁郁寡欢。和昨天说着家乡美食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小姐？”
夏洛特捂着脸，本来不哭的，听了他这句温和关切的话后哽咽了两声，眼泪流了下来。
舒连等她哭完，递给她一块手帕。
夏洛特接过手帕，放在手心里绞着。
“我很害怕。”
这时，舒连看到了她脖子下面被衣服挡住的紫色淤青。
“是你的主人做的，对吗？”
夏洛特耸动着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舒连没有继续问下去：“先别想这些了，吃点东西吧？桑娅说，你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夏洛特看着舒连，哽咽着说：“从来没有一个男的会这么对我，我……”但她也知道说谢谢是虚的，舒连一连几天来找她，是为了打探那个人的事。
说谢谢还不如告诉对方想知道的事。
“我会把您想知道的事说给您听的。”
舒连却说：“不，还是先说说你遭遇了什么吧。”
“完全听您的吩咐，大人。”
夏洛特平复了下情绪，说：
“昨天，妈妈说主人找我，让我打扮一下，准备出门。我打扮好后就进了一辆马车。他们让我戴上眼罩，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到了哪。”
“他们带我去了一个很大的房子，还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姑娘，我们一起被带到了一个豪华的房间。里面有六个男人，全都戴着面具。”
“主人也在里面，虽然主人戴着面具，但我懂得辨别人的声音和身形，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之后就是大家一起玩……”夏洛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舒连，想起那天他的嘱咐，就说：“主人知道我的情况，我就是陪玩的。”后面的她没有说的很露骨，含糊地带过了多人运动画面。
“他们玩到了很晚，后面我们都醉了，我也醉的厉害，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后来我是被冷醒的，我醒来发现大家都不见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有点害怕害怕，就去找其他人。”
“接着我就看到了……”
夏洛特记得那晚很亮，比平时的夜晚都要亮。夜空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月亮周围弥散着一圈血红色的光芒。
周围也安静极了，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或许是某种察觉到危险的本能，夏洛特脱掉了鞋子，赤着脚走。很快，她看到了一团阴影，匍匐在一个少女身上。那少女坐在地上，双目圆睁，身上的裙子被人扯烂了，肠子连同红色的液体一起流到地上。
夏洛特迅速捂住了嘴巴，不让尖叫声溢出嘴巴。
疯狂往外逃的路上，她撞到了客人身上，而且还吐了。客人一下子就怒了，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进了房间，用皮带将她抽了个半死不活。
“那个房间长什么样？”
“太黑了，我没看清。但是有一样东西，我在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见到过那个图案。”
“你能画出来吗？”
夏洛特想了想，说：“能。”
·
晚上，煤油灯下，舒连一动不动地注释着眼前的图案。
这是一只吸血鬼的眼睛，瞳孔颜色是血红色的。眼睛睁的很大，上眼睑是撑开的，露出一圈红色的纹路，夏洛特没有画清楚，所以舒连不知道这些纹路的图案具体是什么。眼睛的右下角挂着一滴血红色的泪。
长久以来，人对眼睛的形状就十分敏感。在一堆形状模糊，光线黯淡的情况下，甚至是杂乱的背景中，人们也能第一时间分辨出眼睛的形状，以及对随之而来产生的被注视的感觉的压力。
这个眼睛，会和罗琳的死亡有关吗？
这个图案又有什么含义？
外头起了风，大风将窗户吹开，发出砰的一声。
舒连看了眼时间，午夜十点。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八月十五，满月日，也是他和韦恩约定好交货的日子。
舒连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换上白大褂，提着装着药剂的小皮箱出了家门。
·
更早一些的时候。
“殿下，我在马车座椅下方发现了这个。”戴蒙举着纸条，急匆匆走进了尤因的办公室。
尤因从堆叠如山的文件里抬起头，懒洋洋开口：“念。”
“午夜十二时，克拉克城堡老式钟楼，邀请您欣赏哈布斯家族的‘拿手好戏’。——神秘人呈上。”
尤因拿过纸条，和他预料的一样——是印刷字体。
“殿下，我们要去吗？”
尤因甩了甩纸条：“先是送上药剂给我们检测，接着是把米娅·阿尔伯特引到这里，现在是直接给了我们答案。戴蒙，这位神秘人士都已经把威廉的下落告诉我们了，白白送上来的礼物，我们还不要吗？”
戴蒙一惊，他也怀疑韦恩的药剂是有人设计故意送到他们手上，让他们检测的。至于阿尔伯特夫人，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而且现在这个神秘人竟然还掌握了威廉子爵的行踪，可见其侦查能力比他们强多了。
“莫非是神探加洛先生的好意？”
“不会是加洛。我和加洛是老熟人，他不至于要和我玩这个游戏。而且加洛说过，‘我最讨厌使用破折号’。”
戴蒙看着纸条上的破折号，明白他的猜测错了。
“准备一下，我们午夜准时到钟楼。”
戴蒙点点头：“需要派人提前过去埋伏吗？”
“不用。”
可是早去一分，威廉子爵的生命危险就减少一分……
但看着尤因那带着冷酷意味的眼睛，戴蒙明白过来了。
他垂下了眼睛，掩去了心里那一丝对威廉子爵的怜悯：“是。”
戴蒙心事重重地往外走，打算再检查一下马车上是否留下了神秘人的蛛丝马迹。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神秘人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马车座椅下方的。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有些沮丧地往回走，忽然意识到什么，朝远处的橡树看去。
夜色中，橡树的影子落在地面，下面空空如也。
他招来守门的人：“阿尔伯特夫人呢？”
“她中午离开了。”
一个连续七天都整天坐在树下的人，忽然之间就走了？戴蒙只觉得哪里不对，问：“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阿尔伯特夫人什么也没有说。”
·
韦恩检查完药剂，确认无误后，让保镖收起了小皮箱。
看着一身白大褂的舒连，韦恩忽然说：“舒连医生，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非常羡慕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小的时候，我也想学医，就跑去祈求我父亲，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谈心让舒连愣了愣，但依旧微笑地回复：“令尊说什么了？”
“他说，”韦恩模仿哈布斯伯爵，用阴沉嘲讽的语气说，“‘你这样的废物还想学医？一个癞蛤蟆就能把你吓死。’”
舒连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令尊大人或许是想考验您。”
“他说的没错，我小时候，特别害怕青蛙、癞蛤蟆这种东西，有一次一只癞蛤蟆跳到了我背上，我直接吓晕了，在所有人的面前晕倒了。事后我才知道，那日所有人都笑了。”
舒连坐如针毡：“我还有事……”
“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笑，那天听我父亲说完，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变勇敢了。不是有句俗话么，‘克服恐惧的办法就是直面它。’”
“我连夜跑进森林里，从池塘里抓了很多很多的癞蛤蟆，然后我把它们放进了房间。晚上我就和它们一起睡觉，这都是为了训练我的勇气。我适应的很快，终于，到了第五天，我不再害怕它们了。”
舒连露出不安的神色。
韦恩脸上的肉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于是我把它们全杀了，就在房间里，我亲自开膛破肚。枕头上，被子上，地上，还有我的身上，全是腥臭的癞蛤蟆的血。我让人去叫我的父亲，他来了，我高兴地对他说：‘爸爸，你看，我不怕它们了，我把它们全杀了。’”
舒连听得心里阵阵反胃，脸上却露出被吓到了的惊恐表情。
这幅害怕的模样取悦了韦恩，他咧嘴一笑：“舒连医生，你不是医生吗，应该从小就不害怕尸体、癞蛤蟆一类的东西吧？”
舒连紧张地说：“一开始也是害怕的，但是没办法，所有学医的人都必须挺过这一关。”
这时，韦恩看了眼金怀表，马上站了起来：“和舒连医生聊天真的很开心，但我接下来还有事。你回去吧。”
舒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些都落在了韦恩的眼里，让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青年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舒连跟着仆人往外走。
舒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韦恩对守在门口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舒连走着走着，突然后颈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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