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屹柯把最后一口荠菜包子咽下去时，八仙桌上的小米粥已经凉透了。赵慧秋往他碗里续了点热水，粥面的茶渍晕开，像幅模糊的地图，标注着雨崩村婚礼那天的路线——神瀑下的经幡，晒谷场的青稞饼，还有那株用解川寒名字命名的野生茶苗，叶片上的白霜在照片里像撒了把碎盐。
“婚礼那天的录像，”严悦突然开口，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动作像极了高中时给解川寒递纸巾的模样，“我刻了三张光盘，爸妈一张，王老师一张，你办公室放一张。”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光盘，封面用马克笔写着“川柯之礼”，字迹模仿的是解川寒案件笔记里的字体，末尾带着个小小的上扬。
严林海的手指在红木盒上敲了敲，盒盖与盒身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红本本收好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茶饼垫底防潮，川寒这法子管用，当年他爷爷就用老茶饼垫地契，放了三十年都没发霉。”他把盒子往抽屉深处推了推，碰到里面的铁皮饼干盒，发出“哐当”的轻响——里面是解川寒从小到大给严屹柯写的生日贺卡。
赵慧秋往严屹柯包里塞了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野生茶汤，“茶理说这茶抗疲劳，”她的手指在桶沿缠了圈红绳，是婚礼上剩下的喜绳，“你在单位忙起来就忘了喝水，川寒以前总打电话提醒我，说‘阿姨，记得逼屹柯喝茶’。”保温桶的提手处，还留着解川寒用茶针刻的小太阳，是去年冬天他帮赵慧兰修保温桶时偷偷刻的，说“这样水就永远是热的”。
严屹柯走出巷口时，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自己婚礼那天穿的西装下摆。他把保温桶放在副驾座位上，桶身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解川寒靠在他肩上时的体温。车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想起婚礼那天，解川寒的遗物箱就放在神瀑下的经幡旁，编号0719的铁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块沉默的纪念碑。
省厅缉毒总队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茶味。严屹柯推开办公室门时，瑞雪正趴在桌上打盹，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葡萄县老茶园的三维模型，茶树的排列方式被标成了红色，像解川寒案件笔记里画的“危险区域”。她的胳膊下压着张照片，是婚礼那天拍的，严屹柯站在神瀑前，手里举着两本红本本，风把经幡吹得贴在他脸上，像解川寒的手在轻轻抚摸。
“严队，”瑞雪猛地惊醒，她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睛，“老鬼刚从湄公河回来，说发现艘可疑的货船，船身编号被涂改过，残留的数字是‘719’——解队的警号。”她把一份线报推到严屹柯面前，纸页边缘沾着点深褐色的茶渍，是解川寒常用的冰岛茶的颜色。
严屹柯的指尖划过“葡萄县老茶园”几个字，钢笔的笔尖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划痕，像解川寒用茶针在茶饼上刻的暗号。线报上说，坤平集团的残余势力计划在中秋夜交易，用“普洱茶砖”伪装的新型毒品，纯度比果敢查获的高出三成，添加了雨崩野生茶的提取物——这是解川寒牺牲前最担心的情况，他在最后视频里说“他们会用抗体做掩护，让毒品更难检测”。
“温江在实验室发现，”瑞雪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她往严屹柯杯里倒了点野生茶，茶汤在白瓷杯里泛着淡金色，“这种新型毒品的荧光反应需要特定波长的紫外线才能激发，普通检测仪根本测不出来，就像……就像解队说的‘披着羊皮的狼’。”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上弹出解川寒的研究笔记，纸页上的茶渍圈里，用红笔写着“野生茶抗体 紫外线=破解”。
严屹柯翻开笔记，最后一页的茶针刻痕里还嵌着点茶末，是从雨崩村带回来的。他突然想起婚礼那天，温江蹲在野生茶苗旁，手里举着紫外线灯，叶片边缘的白色抗体发出幽幽的光，像解川寒狙击枪上的瞄准镜反光。“让温江准备二十台特制检测仪，”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中秋夜行动，代号‘茶魂’。”
老鬼的冲锋舟停在训练场的角落，船舷上的新漆在阳光下泛着藏蓝色的光。“按解队的图纸改的，”他指着船底的暗舱，“能藏十公斤炸药，舱壁贴了野生茶纤维，能屏蔽金属探测器，就像他说的‘用最天然的东西藏最危险的家伙’。”他往严屹柯手里塞了个罗盘，盘面刻着茶针图案，“这是从果敢废墟里捡的，解队的指纹还留在上面呢。”
阿武正在调试狙击枪，枪托内侧的“护严屹柯周全”几个字被摩挲得发亮。“按解队的参数校的准星，”他扣动扳机，空仓挂机的声音在空旷里回荡，“有效射程一千两百米，跟他在葡萄县打靶时的成绩一样。”他突然压低声音，“严队，解队婚礼那天，我在他的遗物箱里发现个东西。”
严屹柯跟着阿武走到武器库，角落里的铁架上放着个佤族织锦包，打开时露出把老式□□，枪管上缠着圈红绳——是解川寒在束河古镇买的，说“婚礼时放礼炮用”。枪膛里没有子弹，只有张折叠的纸条，是解川寒的字迹：“屹柯，中秋夜的月亮最亮，适合打移动靶，记得瞄准船舷的‘719’标记。”
夕阳西下时，严屹柯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把婚礼录像放进电脑，画面里，神瀑的水流在阳光下像条碎金的河，解川寒的遗物箱放在经幡中央，编号0719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像块沉默的纪念碑。温江发来消息，说野生茶抗体检测仪已准备就绪，每台仪器上都系着红绳，是婚礼上剩下的喜绳。
他拿起保温桶，往杯里倒了点野生茶，茶汤在灯下泛着淡金色，杯底的茶渍圈像个小小的太阳。窗外的玉兰树已经落尽了叶，枝桠指向星空，像无数支举起的茶针。严屹柯翻开“茶魂行动”方案，在空白处写下：“解川寒，等我回来，给你泡新茶。”
笔尖停顿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解川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雨崩的雪味和冰岛茶的回甘：“严屹柯，注意安全，我在神瀑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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