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的晨雾裹着秋意,在省厅的操场上织成张薄薄的网。严屹柯站在单杠下,指尖的老茧蹭过冰凉的金属杆,露水顺着指缝滑落,像解川寒婚礼那天神瀑溅在他手背上的水珠。今天是他的生日,三十三岁,解川寒在红木盒底刻的那个日期——去年秋天,那小子蹲在地上,用茶针在盒底划“9.20”,说“这样我就永远忘不了屹柯的生日”,木屑落在他的藏蓝色警裤上,像撒了把雨崩的雪。
值班室的电话在七点整响起,是赵慧秋打来的,背景音里有竹筷碰铁锅的轻响。“包子在蒸锅上温着呢,”她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湿意,“你爸说等你中午回来吃长寿面,他凌晨就去早市抢的新鲜龙须面,说比机器压的有嚼劲。”严屹柯的喉结动了动,他仿佛看见解川寒趴在厨房门框上,冲赵慧兰嚷嚷“阿姨,给屹柯多卧两个蛋”,白衬衫的领口沾着荠菜馅——那是他二十岁生日时的样子,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星还亮。
“知道了妈,”他的声音有些发哑,“中午尽量回去。”挂电话的瞬间,他瞥见办公桌上的红木盒,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盒盖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像解川寒案件笔记里的加密纹路。盒里的红本本压着片野生茶,是婚礼那天从雨崩茶苗上摘的,叶片边缘的白色抗体物质在阳光下泛着荧光,像解川寒狙击枪的瞄准镜反光。
瑞雪抱着文件进来时,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块方形的蛋糕,奶油上用巧克力酱写着“严队生日快乐”,字迹歪歪扭扭的——是温江的手笔,那家伙总说“实验室的移液管比裱花袋好使”。“温江说这蛋糕坯子加了野生茶粉,”瑞雪把蛋糕放在红木盒旁,“解队以前总说你吃甜的容易腻,加茶粉解腻。”
蛋糕的甜香混着野生茶的清苦漫开来,严屹柯的指尖在“乐”字上顿了顿。他想起二十二岁生日,解川寒用半个月的津贴买了个三层蛋糕,结果在回宿舍的路上摔了跤,奶油糊了满身,他却举着没摔坏的顶层,笑得像个傻子:“屹柯你看,蜡烛还在呢。”那天的月光落在解川寒的奶油脸上,像撒了把碎银。
“葡萄县的侦查报告出来了,”瑞雪翻开文件,照片里的老茶园覆着层薄雾,茶树的行距与解川寒案件笔记里画的完全一致,“老鬼说货船的发动机声纹比对上了,是坤平集团的‘幽灵号’,三年前在湄公河沉过一次,没想到被捞起来翻新了。”她的手指点在照片角落,“你看这棵老茶树,树干上有个‘川’字,是解队去年刻的,说‘这样就不会在茶园里迷路’。”
严屹柯的目光落在“川”字上,刻痕里嵌着些茶末,是冰岛茶的碎渣——解川寒总爱在刻字后往里面塞点茶叶,说“这样树就能记住我的味道”。他突然想起解川寒在果敢最后传回的视频,背景里的血藤架上,也刻着个模糊的“川”字,只是被血浸透了,像块凝固的朱砂。
中午的食堂飘着长寿面的香气,老鬼端着两碗面过来,碗底卧着荷包蛋,蛋白上撒着点野生茶粉。“解队说生日吃茶蛋,能清热解毒,”他把其中一碗推给严屹柯,“我让炊事员按他的法子煮的,用雨崩的冰川水泡过,说比自来水甜。”阿武坐在对面,手里转着枚弹壳,是解川寒枪里的空弹,“这是解队给你留的生日礼物,他说‘等屹柯三十三岁生日,就用这弹壳给他做个打火机’,结果……”
弹壳的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解川寒生前反复摩挲过的。严屹柯接过来时,指尖触到内侧的刻痕,是个极小的太阳,与他高中校服袖口上的涂鸦一模一样。“茶魂行动的装备都齐了,”阿武的声音有些低,“狙击枪按解队的参数校好了,你生日这天试枪,准能开门红。”
训练场的风带着秋凉,吹得靶纸哗哗作响。严屹柯趴在狙击位上,枪托抵着肩窝的旧伤——那是五年前为了掩护解川寒留下的,子弹擦过肩胛骨,解川寒抱着他在雨林里跑了三公里,哭着说“屹柯你别死”。现在,枪托的弧度正好卡在旧伤处,像解川寒的手在轻轻按着他:“稳住,呼吸匀了。”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正中靶心的十环,弹孔在阳光下像个小小的句号。阿武在旁边拍手,“解队说你生日这天手感最好,果然没错!”严屹柯的目光落在瞄准镜里,远处的香樟树影重叠在一起,像他和解川寒在高中操场的合影,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勾着肩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下午的技术科里,温江正用紫外线灯照射新型毒品样本,粉末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解队的笔记没错,”他指着光谱图上的峰值,“野生茶抗体果然能中和荧光反应,你看这组数据,与雨崩茶苗的基因序列完全吻合。”他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陶罐,“这是解队去年给你酿的桂花酒,说等你三十三岁生日开封,他还在罐口刻了你的名字。”
陶罐的陶土上,“屹柯”两个字刻得很深,旁边是个简笔画的笑脸,嘴角咧得很大,像解川寒本人。严屹柯打开罐口,桂花的甜香混着酒香涌出来,与二十岁生日那天的蛋糕味重叠在一起。“他说这酒得用雨崩的冰川水酿,”茶理的声音带着哽咽,“去年秋天他跑了三趟雨崩,说‘冰川水软,酿出来的酒不呛喉’。”
严屹柯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王荣佳发来的短信:“屹柯,生日快乐。川寒高中时说,等你三十三岁,他要送你支刻着名字的钢笔,我帮他收在红木盒里了,改天给你送去。”短信的末尾,附着张照片,是高三(二)班的黑板报,角落用粉笔写着“祝严屹柯生日快乐”,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淡,却是解川寒的笔迹——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解川寒凌晨三点偷偷去教室写的。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办公室,红木盒上的蛋糕已经吃了一半,奶油上的“乐”字被茶烟熏得有些模糊。严屹柯点燃支烟,烟雾在红本本上缭绕,像解川寒婚礼那天神瀑的水雾。他想起解川寒总说“吸烟伤肺,等我给你找野生茶做的烟丝”,结果真的在雨崩村找老茶农讨了配方,晒干的茶叶揉碎了混在烟丝里,点燃时带着股清苦的香。
“茶魂行动的最终方案拟好了,”瑞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把方案放在烟缸旁,“中秋夜零点行动,老鬼的冲锋舟负责左翼包抄,阿武的狙击位设在茶园北坡的老茶树下,那里有解队去年挖的掩体。”她的手指在方案上画了个圈,“这里是交易点,解队的笔记说,老茶园的地下有当年日军留下的防空洞,能藏人。”
严屹柯翻开方案,在“指挥官”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停顿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在旁边加了个“川”字,像解川寒总爱在他的报告末尾偷偷加个笑脸。窗外的玉兰树落下片枯叶,飘在红木盒上,像封信的封口。他想起解川寒在□□里留的纸条:“屹柯,中秋夜的月亮最亮,适合打移动靶。”
手机再次震动,是严悦发来的照片:家里的八仙桌上,摆着长寿面和荠菜包子,旁边的空碗里插着根蜡烛,火苗在暮色里轻轻摇晃。“爸妈说等你回来吹蜡烛,”短信里写着,“川寒的位置给你留着呢,他的竹筷都摆好了。”
严屹柯合上方案,拿起红木盒里的红本本,照片里的解川寒正冲他笑,白衬衫领口的月季沾着点泥土。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川寒,等我把‘茶魂行动’结束了,就带你去雨崩喝你酿的桂花酒。”
他抓起车钥匙时,保温桶里的野生茶汤还温着,桶沿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摇晃。停车场的路灯亮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解川寒跟在他身后,穿着藏蓝色的警服,手里举着块没吃完的蛋糕,喊“严屹柯,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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