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阅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暗了。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像融化的蜡，缓慢地涂抹在墙壁上。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手腕上多了一条细长的医用胶带，重新固定输液针。
她慢慢坐起来，喉咙里残留着血的铁锈味。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水面浮着一层薄冰——她的温度控制在无意识中外泄了，不是什么好兆头。
门被推开。
沈如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袖口卷到手肘。
“醒了？”他问。
江思阅没回答，伸手去拿那杯水。冰层在她的指尖下碎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沈如城走进来，把文件放在床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胃药，拆了两粒递给她。
“先吃药。”
她盯着他掌心的白色药片，“装什么好人？”
沈如城的手没动。
江思阅推开他的手，药片掉在地上，滚到床底。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刮过冰面：“解释。”
沈如城弯腰捡起药片放进垃圾桶，重新拿了两粒，这次直接放在她枕边。
“军方要清理特别行动处。”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汇报任务，“我们知道的太多。”
“所以你就假死？”
“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江思阅抓起水杯砸向他的额头。沈如城没躲，玻璃杯在他额角炸开，细小的碎片划破皮肤，一滴血顺着眉骨流下来。
她冷笑，“你连我一起骗。”
沈如城抬手抹掉血迹，伤口在白光中愈合。他的眼神始终没变，像一潭深水，连涟漪都没有。
“在军方那里，你需要一个合理的反应。”他说，“如果你知情，瞒不过测谎。”
江思阅的指尖陷进掌心。
“那具焦尸是谁的？”
“境外异能者，体型相似。”
“追悼会呢？”
“必要的流程。”
她猛地掀开被子站起来，输液架被扯倒。沈如城立刻上前一步，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给我留的坟都是假的。”
沈如城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纹。
“……抱歉。”
江思阅给了他一耳光。
她没什么力气，不大的响声在房间里炸开。沈如城的脸偏了偏，左颊微微泛红。他没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江思阅抓起那叠文件砸向他——纸张散开，雪片般落在地上。
“滚出去。”
沈如城弯腰捡起文件，整齐地放回床头，然后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江思阅跪倒在地，压抑着胃痛不出声。
—
走廊上，陆奇叼着棒棒糖，看见沈如城，停住了。
“被大美女打了？”
沈如城没理他，径直走向尽头的会议室。陆奇跟上去，顺手递了块湿巾。
“擦擦吧，脸上有血。冰焰好古怪，谁搭话也不理……”
陆奇的话让他顿住了，遥远的记忆涌上来。
刚到特别行动处时，江思阅还没有表现出这种难以接近，跟行动组的同龄人还能多说几句。也有零星的朋友，他记得当时有个异能是探知的女孩跟她走的很近，午餐时会跟她分享从家里带的菜。
那是老洋房保洁的女儿，名字叫夏荔，跟江思阅同岁，两人最好的时候，她跟着母亲一起到洋房探望过受伤的江思阅。直到军方非常“临时”的把她派去任务，回来的时候，那个女孩截掉了左腿，调离了行动组。
他没再见过江思阅跟谁说过一句与任务无关的话。
会议室里，冯茉莉正在调取军方的最新动向，赵星赵玥戴着同款耳机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张浩坐在窗台上擦狙击枪。
“老大！”双胞胎同时抬头，“军方已经发现江组长失踪了，正在全城搜索。”
沈如城走到屏幕前，扫了一眼监控画面。特别行动处的车辆正在各个医院排查，带队的是新任副组长——曾是他和江思阅手下的异能者。
“能拖多久？”他问。
“最多48小时。”冯茉莉推了推眼镜，“他们迟早会怀疑到夜莺头上。”
沈如城点头，转向陈默：“手术呢？”
“必须尽快。”陈默面无表情，“她的胃就像被硫酸泡过的抹布。”
张浩吹了个口哨：“不愧是医生，比喻真带劲。”
没人笑。
沈如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突然问：“陆奇，你和江思阅交手了？”
陆奇耸肩：“单方面被碾压。”
“她的状态？”
“强得离谱。”陆奇转了转棒棒糖，“但也虚得离谱。”
沈如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
“老大？”赵玥抬头。
“我去拿点东西。”
—
江思阅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雪。
门又开了，她没回头。
沈如城走到她身后，把一个铁盒放在窗台上。江思阅瞥了一眼，呼吸微滞——那是她小时候在老洋房放杂物的盒子。
“你还留着？”。
沈如城没回答，只是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
银色的素圈，内侧刻了日期。
2019.12.3
雪山安全屋的那天。
江思阅的指尖颤了一下。
“我戴了五年。”沈如城说，“假死前取下来了。”
她抬头看他，突然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为什么？”
沈如城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疲惫。
“因为我会易容去找你。”他说，“戴着它，太容易暴露。”
江思阅的胃又疼起来。她攥紧戒指，金属边缘硌进掌心。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所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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