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萧景琰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听着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三天前那场厮杀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上的疼痛,胸口的闷痛更让他难以忍受——叛将,这个耻辱的称号如今牢牢钉在了他身上。
"吃点东西。"白溪递来一串烤熟的蘑菇,打断了萧景琰的思绪。
火光映照下,白溪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他手臂上的刀伤已经结痂,但动作时还是会微微皱眉。萧景琰接过蘑菇,指尖不经意碰到白溪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谢谢。"萧景琰低声道,咬了一口蘑菇。味道苦涩,但总比饿肚子强。
这是他们逃亡的第三天。自从那晚在祭司殿杀死赵阔后,两人就成了双重通缉犯——朝廷要萧景琰的人头,苗疆各寨则视白溪为叛徒。他们不得不躲进深山,靠白溪对地形的熟悉和野外生存技能勉强支撑。
"血月还有四天。"白溪拨弄着火堆,声音低沉,"我们必须赶到圣鼓所在的祭坛。"
萧景琰望向洞外漆黑的夜色:"现在满山都是搜捕我们的人,怎么去?"
"有条秘密通道。"白溪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图,"从狼牙谷穿过去,虽然危险,但很少有人知道。"
萧景琰点点头,突然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闷哼一声,手中的蘑菇掉在地上。
"又头痛了?"白溪立刻挪到他身边,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呼吸,慢慢呼吸。"
但这次疼痛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萧景琰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战场上的厮杀、父亲失望的眼神、赵阔胸口的鲜血...最后定格在白溪担忧的脸上。他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陷入黑暗。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放平,有什么苦涩的液体被喂入口中。疼痛稍缓,但意识仍然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在这片黑暗里,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怀抱两个婴儿,轻声哼唱着陌生的歌谣。
"母亲..."萧景琰无意识地呢喃。
那女子转过身,面容渐渐清晰——是白溪的脸,却又有些不同。萧景琰想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若你不是我弟弟该多好..."他听见自己说。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涟漪。萧景琰猛地惊醒,发现洞内只有他一人,火堆已经快要熄灭。外面雨停了,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
"白溪?"萧景琰撑起身子,声音嘶哑。
没有回应。
萧景琰的心突然悬了起来。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洞口。月光下的山林静谧而神秘,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没有白溪的踪影,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难道他...独自离开了?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进萧景琰心里。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白溪不是这样的人。
正犹豫是否该出去寻找,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来沙沙声。萧景琰立刻隐入阴影,手按在剑柄上。声音越来越近,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出树林。
白溪。
萧景琰松了口气,刚要出声,却注意到白溪走路的姿势不对——他捂着腹部,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萧景琰冲出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白溪,手掌立刻感到一阵湿热。
"你受伤了?"月光下,白溪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
"没事...只是擦伤..."白溪勉强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几株草药,"找到能治你头痛的...龙脑香..."
萧景琰这才注意到白溪腹部衣衫被划开一道口子,里面的伤口正汨汨流血。他二话不说,将白溪打横抱起,回到洞中。
"你疯了吗?这种天气出去采药!"萧景琰一边撕开自己的里衣给白溪包扎,一边忍不住低吼。
白溪疼得吸气,却还挤出一个笑容:"你...昏迷中说了些...有趣的话..."
萧景琰的手顿了一下:"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胡话。"白溪移开目光,耳根却微微发红。
萧景琰不记得自己昏迷时说过什么,但看白溪的反应,想必不是什么正经话。他决定暂时放过这个问题,专注于处理伤口。
"这是刀伤,不是擦伤。"萧景琰检查后沉下脸,"遇到搜山的人了?"
白溪点点头:"两个苗兵...没发现这个山洞...我解决了他们...但..."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萧景琰心头一紧:"伤到内脏了?"
"可能...断了一根肋骨..."白溪艰难地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这句话让萧景琰胸口发闷。白溪才十六岁,却已经"习惯了"受伤。他小心翼翼地为白溪敷上草药,包扎好伤口,然后扶他躺下。
"睡吧,我守夜。"
白溪摇摇头,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先...煎药...你的头痛..."
萧景琰想拒绝,但看到白溪固执的眼神,还是接过了药草。他用随身带的小铁壶收集了些洞顶滴落的雨水,开始煎药。
"为什么这么拼命?"药煎好后,萧景琰忍不住问,"我不过是个认识没几天的..."
"哥哥。"白溪轻声接上,"而且...不止如此..."
萧景琰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白溪却已经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萧景琰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他喝下苦涩的药汁,然后坐到洞口,剑横放在膝上,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月光下,白溪的睡颜显得格外年轻。萧景琰想起自己昏迷时做的那个梦,梦中他对那个酷似白溪的女子说了什么?为什么白溪会是那种反应?
夜渐深,萧景琰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清醒过来,轻轻摇醒白溪,示意他保持安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萧景琰屏住呼吸,剑已出鞘三寸。借着月光,他看到洞外闪过几个人影——是苗疆武士,而且人数不少。
"血迹到这里就消失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
"继续找,那叛徒受了伤,跑不远。"另一个声音命令道,"大长老要活口。"
白溪的手突然紧紧抓住萧景琰的手臂。萧景琰转头看他,发现白溪眼中满是惊恐。
"是黑岩部落的人..."白溪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他们...会用活人祭鼓..."
萧景琰握紧了剑。以他的武功,对付三四个没问题,但听声音外面至少有七八个人。硬拼胜算不大。
就在两人屏息凝神之际,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北面发现周朝军队!"有人喊道。
"撤!不能跟他们正面冲突!"
脚步声迅速远去,洞外重新恢复寂静。萧景琰和白溪面面相觑——周朝军队也在这片山区?
"程大人派来抓你的。"白溪低声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去祭坛。"
萧景琰摇摇头:"你现在的状态走不了多远。"
"必须走...血月..."白溪挣扎着要站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
萧景琰按住他:"再等一天,等你好些。"
"没时间了..."白溪急道,"而且...你家人...你需要回京城..."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萧景琰心里。父亲——不,伯父——现在处境一定很危险。左相既然敢派程大人来西南对付他,京城那边肯定也在对萧家下手。
"我不能丢下你。"萧景琰最终说。
白溪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
两人陷入沉默。洞内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月光照在地上,像一道无形的界限,隔开了两个世界。
天亮前,萧景琰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酷似白溪的女子,这次她怀中只有一个婴儿,泪流满面地对着远方呼唤什么。
萧景琰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洞外天已蒙蒙亮,而声音是从两个方向传来的——一边是苗语喊叫声,一边是熟悉的周朝军号。
"被包围了。"萧景琰迅速判断形势,扶起白溪,"后山有没有路?"
白溪勉强站起来:"有...但很险..."
两人刚走出洞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山下密密麻麻全是火把,将黎明前的黑暗照得如同白昼。一边是苗疆各寨联军,一边是周朝军队,双方隔着一条小溪对峙。
"他们在干什么?"萧景琰皱眉,"要开战?"
白溪脸色煞白:"不...他们是在...找我们..."
正说着,一支箭嗖地钉在他们身边的树干上。
"在那!"山下有人大喊。
紧接着,两边人马都骚动起来,向山上涌来。萧景琰拉着白溪就往山洞后方的小路跑,但白溪伤势太重,没跑几步就跌倒了。
"走...你先走..."白溪推他,"回京城...救你家人..."
"闭嘴!"萧景琰一把将他背起,"抱紧我!"
山路陡峭湿滑,萧景琰背着白溪艰难前行。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箭矢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一处山脊时,前方突然闪出几个人影。萧景琰拔剑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是山鬼族的三位长老,带着十几名武士。
"放下他,萧景琰。"岩松长老沉声道,"白溪必须去完成血月仪式,否则整个苗疆都会遭殃。"
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周朝士兵出现在山路另一端,为首的正是监军程大人。
"萧景琰!"程大人高喊,"圣上有旨,若你肯交出苗疆叛首,可免你一死!"
萧景琰站在山脊上,前后都是敌人,背上是重伤的白溪。晨光中,他看清了两边人脸上的表情——苗疆人眼中的仇恨,周朝士兵眼中的轻蔑。
白溪在他耳边虚弱地说:"放我下来...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萧景琰的手紧了紧,最终缓缓放下白溪,却仍扶着他站稳。山风吹过,扬起两人的衣袍和发丝,在晨光中如同两株倔强的青竹。
"我有个提议。"萧景琰高声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让白溪完成血月仪式,之后我随你们回京受审。"
程大人冷笑:"叛将没有资格谈条件!"
岩松长老也摇头:"血月仪式需要准备,来不及了..."
白溪突然挣脱萧景琰的手,踉跄上前一步:"给我三天!只要三天!之后...我任凭处置..."
两边人马都骚动起来。最终,程大人和岩松长老走到一起,低声商议了片刻。
"好。"程大人宣布,"就三天。但萧景琰必须现在就束手就擒。"
"不行!"白溪厉声道,"他必须跟我一起去祭坛!只有我们两人一起才能完成仪式!"
又是一番争论。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照在山脊上对峙的两群人身上。最终,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协议——萧景琰和白溪由双方共同押送至祭坛,在双方监督下完成仪式,之后萧景琰交由朝廷处置,白溪由苗疆处置。
"成交。"萧景琰沉声道,扶住摇摇欲坠的白溪。
在众人的包围下,两人向祭坛方向走去。萧景琰感觉到白溪的手在他掌心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恐惧。
"会没事的。"萧景琰低声安慰。
白溪抬头看他,眼中是说不尽的复杂情绪:"你知道...血月仪式的真相吗?"
萧景琰摇头。
"它需要...献祭。"白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双生子之一的血与魂。"
萧景琰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前行。现在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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