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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恩情(下)

祥王的别馆似乎是个大工程,当年因为天气寒冷暂时停工,次年春暖花开才重新动工,也把这条曾被周围几个村农民寄予厚望的水渠彻底废了。许多带着枷锁的犯人在那干活,一个个无精打采、面黄肌瘦。或许是这个原因,第二年这个工程还是没有完成,就这样迁延到了第三年。

这些新鲜事多是春雨从雪琅那听说的,这小子不知为何总喜欢去那里晃悠,春雨说过他几次,他嘴上答应着,却依旧我行我素。

春雨不再跟他废话,只是有时卖货回来的路上会往水渠那边拐一下,如果看到臭小子还在那儿逗留,就直接把他拎回来。

这日,春雨独自在县城大街上卖货,却看到了一个熟人——曾经帮过他们的章守理大人骑着马出现在街头。

春雨大喜,当年他给春雨那包干粮可是帮了个大忙,他们一家四口靠着那些食物熬过了最冷的半个月。春雨心中不住地给章

大人念佛,只盼第二年能多收点粮食,也好报答他一二。

谁知来年一开春,春雨进城时就听说了章大人升官了,已经离开他们州,往别处上任去也。听到这个消息,春雨还失落了一下。毕竟地方官四处周流,章大人这一走,就不知猴年马月还会来他们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报答他。

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他本人,春雨心知机不可失,便连忙抱着货冲上去便要向章大人下跪。

章守礼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本能地伸出马鞭挡住她下跪的趋势,问道:“何人?”

“回禀大人,小人仲春雨。四年前多亏大人赏赐口粮,帮我们一家度过难关,大恩大德小人一直记在心里!”春雨激动地答道。

“仲...”章守理眯起眼睛。

也不怪他想不起来,一来当年他跟春雨姐弟不过一面之缘,印象本就不深,二来,这几年春雨长大了不少,也不复当初稚童模样。

春雨赶紧提醒:“大人,那年腊月,您当时帮我们赶走了坏人,还给了我们一大包饼子。”

这么一提,章守理慢慢找回了些许记忆。这时,一个女声自后面传来,含着笑意:“原来还有这等奇事?”

春雨吓了一跳,她方才过于激动,没有发现章大人后面紧跟着一辆干净严整的青布辎车,车帘半揭,里面影影绰绰似是一女子。

章守礼这时也忆起春雨是何人,他拍马踱到车边,低声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孟氏道:“以前我姐夫在此县任县令,当初我来此地探望他和姐姐,偶遇这孩子,见她可怜,便给了她一些吃的,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

孟氏轻笑,与他耳语道:“古有韩信受一饭之恩而以千金相报,没想到相公今日也做了一回漂母。”

章守理笑着摇摇头,不过这些日子他心思郁结,终于碰到一件好事,也算令他心胸略略舒展。

这厢,春雨酝酿了好一会子,积攒起勇气,把手中最最精致干净的几个小筐举起来,紧张地道:“大人,我们家里境况不好,没、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几个小筐是我跟我娘用心编的。希望您能收下,莫要嫌弃,也让我们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章守礼下马,轻轻地推了一下春雨手中的小筐,温和地道:“多谢,你们的谢意我心领了。”

春雨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了章大人一眼,她早该明白,章大人哪里看得上这些粗陋之物呢?

正当春雨尴尬时,后面车里探出一个文秀女子的脸庞,略带笑意:“哎呀,这小篮子看着真不错,小姑娘,烦你递过来给我瞧瞧。”

章守礼一看妻子露了面,有些慌张,孟氏抛给他一个“放心你别管”的眼神,从春雨手中接过小篮,拿在手里端详片刻。

“这小篮子可真精致啊,看这纹路,细细密密的,必是费了一番功夫。”孟氏摇着小筐对丈夫道,“瞧,这小东西正合适放些针头线脑的,你说是不是?”

章守理无言地笑了笑。

春雨兴奋起来,连忙举起另一个大一些的小筐,积极介绍道:“夫人您瞧,这个大一些的可以放手帕、衣服,可好用了。”

孟氏歪着头看了看,笑道:“真好,两个我都想要。”

接着,她想了想,让春雨伸出手来,一面让车里相伴的丫鬟接过小筐,一面往春雨手中塞了些铜钱。

春雨慌了,赶紧一跳一跳地伸出手,努力伸长自己不太够用的胳膊,想要把钱还回去。

“夫人,这可使不得!是我们想答谢章大人,怎么能还让你们花钱呢?”春雨急得脸都红了。

孟氏也不伸手,悠然道:“你要谢的是章大人,又不是我,我喜欢你做的小筐小篮子,自然要出钱买,不然岂不是明抢?”

春雨连忙道:“那、那那也用不了这些钱的,夫人您快收回去吧。”

章守理过来解围:“无妨,你收着便是,若总是客气,那我们夫妇二人也不敢要你的东西了。”

另一边,孟氏趁着这个时机早已放下车帘,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收着吧,若我们用得顺手,还找你们买。”章守理安慰春雨,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们县这几年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春雨老老实实地点头:“大人,日子真的太难过了。连年水旱不算,还总是加税,加到我们实在交不起。嗯...有的人家没钱了,被迫着卖儿卖女,还有被地主占了田地只能四处流浪乞讨的。大人,大伙都说朝廷要打仗了,真的很缺钱,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不停地收税,这是真的吗?”

这话问得章守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翻腾起来,只能勉强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打算,不必听信这些流言。”

春雨愣愣地,又对章大人千恩万谢了一番,才抱着自己的货物回到街边。

章守理夫妇也继续前行,走了几步,章守理回头看了一眼女孩的内应。她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可瘦得像一根竹竿,面色青黄。她每走一步,脚腕上突出的骨头和筋都好像要把她的皮肤撑开。

章守理回过头,无言前行。

怎么会这样?

他们,包括他自己,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到达县衙官舍后,章守理自去拜见现任县令,寒暄过后回到官署侧院,进屋看到妻子孟晴带着仅有的几个仆婢,已经将他们寒素的住处大体收拾出了个样子。

章守理心中一暖,与妻子一同把新居的打扫完。待二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孟晴去交代丫鬟明日的事务,章守理站在窗前对着妻子的背影发了一阵子呆,又有些茫然地走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册书,漫无目的地翻看。

当看到“民者,在上所以牧之”等字眼时,他不禁拧起眉毛,面露愁思。

孟晴安排好明日诸事,进屋便看到丈夫呆站在那里,手中捏着一卷书,心中了然,走过在他对面径直坐下,把他手中的书抽了出来:“醒醒。”

章守理的胡思乱想被妻子打断,有些赧然。

孟晴随手翻着他那本书,道:“今日忙了一天,早点歇了吧,明日事情更多。”

章守理回身坐在孟晴对面,看着妻子灯下恬静的侧脸。她芳龄十九,青春正盛,可连日的奔波已经让她眼下有了青色。

章守理心里难受,走到妻子身后,替她按着僵硬的肩膀:“明媛,是我对不住你。跟着我,你受苦了。”

他的妻子虽与他同是寒门士族出身,可也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嫁了他不到一年,便随他贬官至此。本是个舞文弄墨的才女,却要日日操心俗务。

孟晴闭目接受相公的伺候,听他这么说,不禁嘻笑了一下,道:“以后莫要说这话,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若是能忍住不跟着你老师一同上那道折子,也就不是你了。”

章守理叹道:“知我者,妻也。”

孟晴不理他的酸话,随手翻着丈夫方才看的文章,翻着翻着,不禁读道:“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

章守礼听着妻子轻柔的语调,又有些晃神,手上的动作的也慢了下来。孟晴止住丈夫,让他坐在自己对面,收敛了笑容:“玩笑归玩笑,只是有一件事,你得想清楚。”

章守理问道:“何事?”

孟晴想了想,将手轻轻放在章守理胳膊上:“如今早已不是承平之世。在我看来,这天下就是一锅被慢火煮着的水。虽不知到底何时会是那四海鼎沸之时,但这锅盖终究有一日是按不住的。”

章守理一惊,先站起来往窗外看了看,又牵着妻子的手走进内室,将门关上,方对她道:“这话你我之间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对他人提及。譬如方才,看似只有你我二人,也需得提防隔墙有耳。”

孟晴回身往床上一坐:“敬斋,难道这是什么千古之秘辛吗?官场之上有多少人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若不是这样想的,又怎会风魔了似的捞钱捞权、互相攻讦,打得像乌眼鸡一般,全不管底下人的死活?”

章守理坐在了妻子身侧,沉默不语。

孟晴靠在丈夫肩膀上,劝道:“若真到了锅盖被掀翻那一日,乌纱保不保得住都是小事。若我们不提前做好准备,身死族灭也就近在眼前罢了!”

章守理猛抬头看向孟晴,额头冷汗沁出,下意识握住妻子温暖的手。

孟晴柔声道:“敬斋,我都能想到的事,你不可能想不到。我也不是乌鸦嘴,跟你这一路走来,我也长了许多见识。你心里定然想着‘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可你看看这一路走来,老百姓都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哪里像是有圣人出的年岁呢?依我看来,当下非但圣人不出,盗跖横行之日,亦不远矣。”

在妻子的注视下,章守理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明媛,你的话我记在心里。”

章守理一家就这样在县城里安顿下来,他本也算前途光明,不过因受朝廷大案牵连,被贬官至此做了县尉,本来颇为坦荡的仕途至此打断,不知何日能重上正轨。

好在章守理并没因此消沉,他既不抱怨也不嗔怒,而是平静地在新位置上处理着各项大小事务。但在忙碌的同时,他那双冷静的眼睛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他很清楚,就如明媛所言,眼前的平静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

这日,章守理正在书房翻看县衙内的最近的文档,有一条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认真的翻阅了所能查到的资料,仍不能解开疑惑。于是,他阖上书卷,若无其事地走到官署前院,跟无所事事的门子闲聊了一阵,恰逢主簿外出办事,正一脑门子汗地回来。章守理与他已经混熟,二人连忙一阵寒暄,接着,主簿便被章守礼拉到他房里喝茶歇息。

那主簿办完事正疲倦,乐得到这年轻人处吃茶点。二人也不论公事,只是随意闲聊些家长里短,如喝什么茶生津养胃、身子弱了打五禽戏还是八段锦之类的。

两人聊得正酣,章守理见主簿也快吃饱喝足,才不经意地问道:“今日看到一件奇事,有一伙犯人原是要发配到南海的,可途径咱们县便停了下来,一个多月了也未见离县记录,着实让人生疑。我初来乍到也弄不清楚,还得请教您。”

那主簿并不在意,只道:“他们啊,是留在咱们这儿服役了,当时你还没来,自然不知道这件事。”

“服役?”

主簿嘿嘿一笑:“圣上计划着四十大寿的时候巡行天下,咱们州不是得建行宫吗?”

章守理道:“皇上的行宫选址不是在隔壁两个县交界处吗?再者,建行宫的人自有知州指派,论理用不上这些路过的犯人吧。”

主簿吃了个松子,放低声音道:“祥王殿下上书,说皇兄巡幸天下,他身为臣弟,自然要相陪侍奉,因此请旨准他建别馆相陪侍奉。圣上准倒是准了,选址选在了咱们县郊。人家祥王出了钱,断不肯再出人,那人手就得咱们县出。可你也知道,咱们这里米粒大点,这几年境况也不好,人家亲王建花园阵仗自然也大,知县大人哪来的闲钱请那么多人手?可巧赶上这波犯人路经咱们县,也就借他们一用,稍解知县大人的燃眉之急。”

章守礼想了想,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是,这样一来,这波犯人不能按期到达,上面不会追究吗?”

主簿叹了口气:“现在都是寅吃卯粮,祥王咱们就惹得起了?先把眼前这波应付过去再说。这帮犯人本来今年秋天就该到南海,可在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一年才到咱们这,还没走上一半的路,你猜为何?”

章守理了然:“莫不是他们前面经过的几个州县,也有如法炮制者?”

主簿笑了:“我听说啊,差不多过两个县就得停一阵,长则三个月短则十来天。反正都是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大伙都是这么想的。”

章守理心中愕然,也只能笑道:“还是我年轻,经过的事少了。”

主簿喝完茶,又从丫鬟那接过果子露饮了一口:“我如你这般年纪时更是个愣头青,只是年岁久了,看得多了才知,这世上怪事多着呢。”

主簿吃饱喝足离去,但二人议论过的事还是留在了章守礼心中。他倒是明白为何知县敢这样做了,横竖一路上不知多少县截停犯人做白工,将来若是查出来,必然牵连一大群人,正所谓“法不责众”。更何况,这些人不过是最低等的贱役,上面未必会追根究底。

话虽如此,章守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几日后,趁着公务闲暇,他便雇了一辆车,只带了一个仆役往县郊工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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