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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夜与火(下)

密室里,黑暗中,半睡半醒的春雨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伸手一摸,便摸到了阿云的胳膊。

“有声音。”阿云低声道。

春雨问她:“桂圆睡着呢?”

“还睡着。”

春雨和阿云一前一后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将耳朵贴在暗门上细听,离他们不远处似乎有马匹嘶鸣和人的低语。

春雨提起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裹着粗布的柴刀。

“别急。”阿云在她身侧,按住春雨的手,“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未必会久留。”

话虽如此,阿云却也握紧了方才随手抄起来的斧子。

二女绷紧神经继续听,马匹声没有变化,人声和脚步声却靠近了,对方显然进入了宅院。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带着马出现在这里的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只怕来路不正,说不定就是今晚混乱的源头。

隔着好几层木板传来的声音纷乱又模糊,对方有好几人,在庭院中走来走去,翻箱倒柜地搜刮着什么,时不时还有硬物破碎的声音,这些人都是带着武器的。

冷汗不断自春雨的额头流下,她祈求着老天爷开一次眼,让她们三人躲过这一次。

脚步越来越近,有两个人已经到了小屋的外面,其中一人还在说话:

“这家应该是跑了吧?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的同伴道:“不但人跑了,东西也都卷走了,找了半天,除了些烂布烂木头,没一点值钱的,真晦气!”

起初那人冷笑道:“你看着这屋子里也全是些破烂,不用进去看了,还不如早点动身离开此地,寻个下家好动手。”

二人静默片刻,脚步声远离了。

两个女人登时放松了身躯,默默吐出憋在心口的那股气。春雨抖着腿回到土床边,看了看桂圆。小姑娘还在熟睡,只不过翻了个身。

阿云则一屁股坐在门边,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冷汗直流。

外面那群人在此处并无收获,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马上动身,而是仍在庭院中走来走去,不知在做什么。

起初,是门边的阿云发现了异状,因为她嗅到了一股烧糊的味道。阿云还以为自己是吓傻了,又停了片刻,才确定那气味确实是木头燃烧产生的。

阿云登时站了起来,床边的春雨也有所察觉,跑到阿云身边,轻声问道:“他们在烧东西?”

阿云沉默片刻,忽地紧紧抓住春雨的手:“他们想把这座宅子烧光。”

春雨立刻明白过来,县城的火、苦萍村的火九成九也是这群人做的。他们没有搜到想要的东西,索性就将这里夷为平地,以此泄愤。

“走,现在就走。”春雨说着,转头回床上去抱桂圆。

阿云有些踌躇:“现在出去,会不会撞上他们?”

春雨快步走到门边:“火一旦烧起来,咱们很快就会被堵死在这里,不出去更不行。”

阿云明白了,转身跟春雨收拾好她们那点可怜的细软,拿起斧子走到门边。

偏偏此时桂圆被一连串响动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黑暗中,感到十分不安,扁了扁嘴,哭了出来。

春雨的心一下子便揪紧了,她用嘴唇碰了碰女儿的脸颊,低声道:“乖乖,别哭,好不好。”

可对于桂圆这个年龄的小孩来说,父母温柔的抚慰反而会加重她的委屈,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娘,我——”

春雨捂住桂圆的嘴,凶巴巴地道:“桂圆,你不准说话,再出声我就要狠狠地揍你。”

从来没被娘这样严厉对待过的桂圆吓坏了,纯粹的儿童天性使她从母亲颤抖的声音和不寻常的态度里感知到异样的危险,她闭上了嘴,用小手抹着眼睛。

做好准备,阿云在前面开路,她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打开暗门,钻了出去。一出来,阿云便闻到一股更为浓重的焦糊味,暗自叫苦,所幸屋里没有敌人。她转过身,从春雨那里接过桂圆,让她娘能更快地钻出来。

三人跑出木屋,只见庭院中间堆放着大量废弃家具和破布,熊熊火焰从正屋蔓延到庭院,火苗直往人脸上窜。桂圆柔嫩的脸颊最先感受到一股灼痛,她又怕又难受,忍不住自阿云怀中向春雨伸出双臂哭喊:“娘,疼。”

春雨连忙接过桂圆安抚,阿云拽着她的胳膊道:“前面已经没法走了,火还没烧到后院,我们往后走,有钱人家一般都有后门,走!”

春雨让桂圆趴在自己背上,三人转身快步逃离正迅速扑向她们的滚滚浓烟,这宅子对于春雨她们这样的人来说未免太大,她们慌乱中也顾不得认路,只是捡平道走。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那些人放的这把火反而为漆黑的夜提供了些许亮光,方便她们沿途寻找是否有能出去的门。

三人没头没脑跑了一阵,慌乱之中始终没有找到出路。前面的火势越来越大,这座宅院中本就有大量木料、树木和木制家具,加上半夜起了风,这座宅子被大火吞没也就是时间问题。

春雨忽然抓住阿云的胳膊:“你听,是不是风吹得门动的声音?”

阿云驻足细听,面露喜色:“是,是!”

阿云的听力很好,这次她径直领着春雨找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确实是一扇半阖的朱漆木门。

可她们完全笑不出来,两个手持砍刀的土匪从后门闪了出来。其中一人笑嘻嘻地道:“幸亏咱们俩没走远,让我听见这里还有人声,这不巧了?”

另一个更是掩饰都不掩饰,贪婪地道:“三个,都是女的。”

显然,这两个亡命之徒已经在脑子里谋划好要怎么料理春雨三人了。二人向春雨和阿云亮出武器,阿云的斧子太显眼,被勒令丢到一旁。

阿云撇下斧子,扑通一声跪下,不停地向二人求饶:“大爷,我们随家人路经此地歇脚,因腹中饥饿,家里几个男人出去买吃的了,一会便回来。你们要钱要物只管提,我们两家人虽没多少钱,但只要您提出来,我们一定给!只求二位大爷放我们一条活路。”

她这话就是暗示对方家里男人就在附近,春雨知道她们没有逞能的资本,也跟着跪下求饶。

就在这时,一滴水落到春雨脸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农民们渴求了许久的雨,终于在这时到来了,尽管来得那样迟,但还是来了。

雨阻碍了火势的蔓延,却也让春雨她们陷入了绝境。

“有意思。”其中一个土匪捻着胡须走近了一步,“小妇人张嘴便撒谎,一套一套的,一般人还真被你唬住了。”

“大爷,我们说的是真的。”阿云做着最后的挣扎。

话音未落,两把尖刀对准了她们,土匪拿刀面拍了拍阿云的脸颊:“过来。”

阿云一言不发,僵硬地站起身,尖刀立即对准了她的背心。

“往前走,敢停一下你就得死。”对方发号施令。

阿云纵然万般不情愿,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走在前面,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春雨。

春雨冷汗直冒,她非常清楚另一个人也打算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她。

“大爷,你别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好。可是,可是,求你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让我把她放到一边吧。”春雨仰起头,含着泪,一脸顺从地哀求着。

土匪的目光在在她跟孩子之间打了个转,道:“把她放到墙边,你若敢跑,我先捅死她!”

春雨满脸感恩,口中道谢不断,抖着身子将桂圆放到墙角,摸了摸孩子的脸颊。上头有屋檐,好歹能少淋些雨。

桂圆看着娘,大颗眼泪扑簌簌地掉,难为她一直记得春雨的叮嘱,不敢哭出声来。

冰凉的尖刀抵上春雨的后背,那人的声音继续发出命令:“把衣裳脱了。”

“是。”春雨全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不远处,传来阿云的尖叫:“放开我!混蛋!我要杀了你!”

春雨顺从地解开外衣,她们这种日日劳作的妇女大夏天是不会里三套外三套的,脱掉外衣里面也就剩件贴身的了。

那土匪眼睛一下子直了,盯着眼前女人光洁的脊背,已按捺不住。

就在他要动手的前一刻,眼前背对着他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臂一晃,然后扑倒在地,竟是抓住机会自裁了。

土匪恨骂不绝,上前翻动女人的身体想看看她死透了没有。女人很轻,刚刚断气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皮肤软弹。土匪心里犹豫着是把她拖出宅院继续行事还是去找同伴对那个女人下手,夜色中,他甚至起初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身上全然找不到血迹。

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一柄柴刀捅穿了他的喉咙。这一刀,春雨积攒了她前二十年人生的所有经验和力气。她推过的磨、犁过的田、砍过的柴、修补过的屋顶...这些她以为自己做不了又全都做到了的活使得她能够在关键时刻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就这么一刀,快准狠地让敌人断了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春雨站起来,她现在分外冷静,上前费力拔出柴刀,又捅进男人的心口。确保对方死透了,她转身抱起嗷嗷大哭的桂圆安慰了她一句。接着,春雨又狠心将桂圆抱到门后远离尸体,叮嘱她等自己回来,然后转身冲向阿云那边。

阿云被困住的地方离春雨很近,春雨走了两步,便躲到墙角后。她看到对面视野中阿云的斧子被仍在一边,她本人则被土匪压制在巷子尽头的地上。但阿云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她虽落于下风,但仍在与对方对抗。

太好了,精虫上脑的土匪根本没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春雨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近,积蓄起剩余的力量一刀捅进那人的后背。

那土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春雨咬牙想拔出柴刀,可竟有些困难。方才的奋力一搏消耗了她太多力气。阿云瞅准机会一口咬上那土匪的脸颊,竟硬生生撕下一块皮肉。土匪腹背受敌,只能松手,痛苦地想要站起来逃离。春雨借着对方这股劲,终于把柴刀拔了出来,鲜血溅了她一头一脸。

还未等春雨补第二刀,阿云迅速捡回自己的斧头,直接劈向那人。对方挨了一斧子,顷刻到底。阿云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扑上去一斧又一斧地砍那人,一边砍一边大叫:“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这个也死了,春雨确信。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连滚带爬地回到门后把桂圆抱起来。桂圆哭累了,把脸埋在娘胸口,却沾了一脸血,把春雨难受地想哭。

她又七手八脚剥了土匪的外衣,把自己收拾得有点人样,又给女儿擦了脸,再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套好,抱着桂圆,让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转头去找阿云。

阿云还在砍着尸体,状若疯癫,那人的手、脚、脸都快被她剁得稀烂。

“我杀你!我要杀你!你瞧着吧,我今次定能杀了你!”阿云口中不停地喊着,着魔一般砍着尸体。

“阿云,醒醒!他死了!”春雨向阿云大喊。

激烈的雨声掩盖了她一部分声音。

春雨急了,不能由着阿云发疯,便将桂圆背在身后,命令她不准抬头。桂圆很听话,像小动物一样把脸埋在娘的肩膀上,也能少淋雨。

春雨捡起地上阿云被扔掉的衣服,冲过去从背后紧紧箍住阿云的双臂,她俩身形相近,阿云又在发疯,春雨觉得制住她不比打倒那两个土匪容易。

“别管我,别管我,我要杀他!”阿云挣扎不休。

春雨死也不松手,凑到阿云耳边不停地道:“别怕,别怕,他伤不了你,他死了,我们活了,你看,我们都在!”

在春雨耐心的安抚下,阿云逐渐恢复神智,也听明白了春雨的话。她停止了动作,一边粗喘一边盯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尸首,手中还紧紧握着斧头。

“阿云,他们两个都死了,被我们杀死了,他们休想拿我们怎么样。”

听到春雨这一句,阿云木然转头,打量着被淋得像只落汤鸡的春雨。她们二人此刻是如此相似——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满身污血、神色癫狂。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们活了。

她们又赢了一次。

看到阿云逐渐冷静下来,春雨连忙给她披上外衣,用土匪的破衣服给她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安心,咱们不怕,都过去了。你还能起来吗?走,咱们赶紧离开这,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方才那场搏斗已经耗尽了她几乎所有体力,但她咬着牙站起来。

春雨上来便抓她的手:“快走吧,说不定天亮前咱们就能进城。”

“等一下。”阿云没动弹。

春雨有些不耐烦:“要做什么?”

雨夜中,阿云的双眼又亮了起来,她压低声音道:“搜一搜他们俩,说不定还有钱。”

春雨愣了一下,两个女人对视片刻,都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就在她们翻动尸体的时候,后门处又传来马蹄声,吓得她们立刻躲在门后。

老天爷啊,如果再来一次,她真的没有力气反抗了。春雨绝望地想到。

“姐姐!”

门外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就算别人能认错,春雨也听不错,是雪琅。

下一刻,春雨便将门打开,跑了出去。

后门口站着一个牵马的少年,他因为这半年一直在长个而显得格外瘦。少年的情况比春雨阿云还糟糕,他浑身浴血,像套了一层血衣,连大雨都无法将他脸上的血污冲洗干净。

如果那不是她的弟弟,春雨会以为自己走夜路遇到了恶鬼。

恶鬼脸上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瞬间又变成了雪琅。他这一路也并不平静,路上连续遇到了几个零零散散的逃兵,凡是想对他动手的都被他干掉了。

来到宅园门口,看到未被大雨浇灭的火,雪琅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好在他多了个心眼,见前庭的火焰似乎并没扩大,便拍马绕路来到后门。

“姐姐,桂圆。”雪琅轻声道。

他的声音太小了,几乎被滂沱大雨掩盖,但桂圆听到了。她一听到雪琅的声音便放声大哭,一边唤着舅舅,一边伸手要抱。

今夜娘对她很不好,总是很凶,她真的很委屈。

雪琅鼻尖发酸,上前接过桂圆,紧紧把她怀里,低着头。他不敢用脏兮兮的脸碰桂圆,便把脸埋在春雨给她裹着的当外套用的旧衣裳上。

雪琅哭了,春雨知道。他不再是那个握着小拳头张着嘴大哭的稚童,已经到了会掩饰自己眼泪的年纪。

春雨垮下肩膀,这一整夜背着桂圆颠来跑去,精神高度紧张,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肩颈肌肉早就僵硬发酸。

阿云一屁股坐在门口,一脸呆滞,斧子紧紧捏在手中。

春雨伸出一只手裹住雪琅的半张脸颊,全是水,不知是雨水、血水还是泪水。但不要紧,她自己也一样。

无论雪琅长到多大,在春雨心里都是那个需要她照拂的人。她撑起一口气,搜肠刮肚想找些话安慰雪琅,酝酿了半天,只是道:“真好,咱们还——”

刚说到这,雪琅的肩膀便开始颤抖,春雨手指尖触到了温热的液体,她嘴巴张合了几回,怎么也说不下去。

不需要春雨讲述她的经历,雪琅从姐姐和阿云的一身血污便能猜出她们必然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明明自己也刚下战场,这一夜他手上的人命更多,可雪琅还是被一股剧烈的痛苦攫住了心神,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无法忍受这一切。

可理智告诉他特别无选择,不但他别无选择,连他的姐姐也不能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即使如此,姐姐还是安慰着自己,还像小时候那样,试图用并不精妙的话语粉饰太平。

雪琅早就一无所有,他对这一点十分清楚。或许从他降生到这个世上那一天,他就注定一无所有。

但万幸,他还有姐姐,他们的喜乐哀痛被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雪琅一头撞进春雨的怀中,一手抱着桂圆,另一只手紧紧环着春雨的腰。

眼泪自春雨消瘦的脸颊滚落,与血和雨混在一起。她抬起沉重无比的双臂,尽量用力将女儿和弟弟一同揽在怀里。

这个混合着战争、火焰和暴雨的夜,注定会改变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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