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心中一直惦记着雷队正家的事,过了好几日,终于等到雪琅回家。
这日阿云出门劳作,春雨和雪琅在家中打理家务。临近正午,雪琅忙着做饭,春雨牵着桂圆来到厨房,站在门口,瞅着时机合适便把黄氏母女的事详细说给雪琅听。
雪琅低头忙碌,虽是早春,却也额头直冒汗。春雨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雷家和雷家姑娘。雪琅一脸不耐烦,只是忍着,由着春雨独自兴头十足。
春雨自认为天花乱坠地讲完了雷家的情况,小心翼翼地问雪琅觉得如何,却被她弟弟一句话给否了。
“姐姐,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雪琅道。
春雨忙问:“为什么?她家姑娘不好么?你见过么?怎么就这么不愿意了?”
雪琅抬起头,苦着个脸:“姐姐,我还不到十五呢。”
春雨坚定:“虚岁到了。”
雪琅强忍着没说话,背过身淘米,春雨又凑上来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岁数还小。但你瞧瞧现在这世道,天天打来打去,你死我活的。我这不是想着让你早些成家,有自己的后代嘛。”
雪琅长叹一口气:“姐姐,咱们家穷成这样,爹娘也早就不在了,人家姑娘哪能看上我呢?那就是黄婶子的客套话,你倒当了真。”
春雨不服气:“人家是搪塞我还是真心话,我看不出来啊?若是太平日子,雷家是未必愿意选咱们。现在这年头,合适的男子本就不多,你年纪轻轻就跟雷大叔做了同僚,也挺有前途的嘛。再说你性子不错,人长得也不错,为什么非说人家看不上你?”
雪琅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姐姐,神色复杂。春雨的倔劲也上来了,从小就是她带着雪琅,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做雪琅的主,而雪琅从来也对她言听计从。所以春雨想不明白,这样难得的好亲事,错过了就没难有下一个,自己好不容易为他找来,这小子怎么就不领情呢?
春雨决定再加把劲鼓励鼓励弟弟:“你不信别人,还不信我?我看中的人能差吗?人家雷家姑娘长得好,性子也乖巧伶俐,很讨人喜欢呢。”
雪琅彻底没了耐性,甩开春雨的手:“我说了,此事不行就是不行!”
春雨更不高兴:“到底哪里不合你意了?”
哪里都不合我意!雪琅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他也不明白,姐姐不知吃了雷队正老婆给的什么**药,非要撮合他与那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雪琅心里的事本不愿说,但被春雨逼问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姐姐,我不是闹别扭。我跟雷家就成不了,这里面是有正经缘故的。”
雪琅把米下到锅里,一面看着锅一面跟春雨讲了段不久前发生的事。
那是年前最后一次出门剿匪,章大人派出了不少人马,其中就有雪琅和雷队正所带领的队伍。
因为筹划缜密,大伙士气高昂,因此那一战大获全胜,不但发现了许多物资,还从那伙马匪的据点里救出了不少被他们掠夺来充作奴隶的妇孺。
雪琅原本带着自己的人在搬运物资,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子的笑声。他跑过去一看,却是雷队正带着他的几个人正围着一个趴在地上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破衣烂衫,露出的胳膊肩膀上都是青紫,饿得面黄肌瘦,但眉眼间颇有韵致。她被雷队正抓着一只胳膊往一间空屋里拖,吓得泪流满面,不停地哀求:“各位军爷,求求你们大慈大悲放过我吧。小女愿意给各位军爷为奴为婢,报答各位爷,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
雷队刚打完仗,满头大汗,面颊潮红,一双眼恶狼一般地盯紧女人,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只是一味的把她往空屋里拖,他的手下则在一旁嘻嘻哈哈叫好,口里还说着什么“雷队正弄完了就该咱们”这种话。
雪琅拧紧眉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心太脏了。
石头也在雪琅队里,这时也跟上来,看见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咋舌:“哎哟,这雷队正也真是不讲究。”
雪琅转头看向石头:“光天化日之下,不至于吧?”
石头挠挠头:“你以为人人都是正人君子啊?你没听那起老兵痞说嘛,打了胜仗全身热血沸腾根本耐不住,就盼着能抓个漂亮女人。若有了现成的,谁能放过?”
雪琅急了:“那我们跟那些土匪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抬脚就向雷队正冲过去,石头想拦都拦不住,他心知以雪琅的脾气只怕今日要闹起来,就赶紧回头去找他们同队的兄弟来帮忙。
雪琅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人群挡在那女子前面,伸出胳膊拦住雷队正,笑道:“雷大哥,咱们那边武器和粮草还没点清呢,你怎地在这?快随我去看看,咱们回城还要向章大人报功呢。”
雷队正信以为真,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小仲,我这忙着呢,你去点吧。”
说着,雷队正伸出另一只手要架起地上的已经快要脱力的女人,但雪琅挡在前面的胳膊纹丝不动,雷队正瞥了雪琅一眼。
“雷大哥,算了吧。”雪琅低声道,语气十分委婉。
雷队正看了雪琅一会,冷笑道:“怎么,仲兄弟年纪轻轻,也想来分一杯羹?”
雪琅耐着性子低声道:“章大人起事能得到这么多百姓的投奔,因为他打的是义旗,且从不行荼毒百姓之事。咱们同在章大人手下共事,不能为他排忧解难就算了,何苦做这种拖累章大人名声的事呢?”
雷队正十分不屑:“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罢了,能影响章大人什么?我看就是你小子有歪心思吧?”
雪琅坚定地推开雷队正的手,将地上的女人搀扶起来。那女人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抓着雪琅的胳膊不放,大声哭喊道:“求各位军爷明鉴,小女不是来路不明之人。奴家是外地来的,逃难经过此地遇到叛军才被掳至此处。求大人明鉴,小女家中父母弟妹俱在,求求你们放过我,让我回家跟家人团聚。我、我一辈子给各位军爷烧香念佛。”
女子情真意切,径直报出了自家所在州县以及父母姓名,就差把族谱背出来了,只求能免遭荼毒。
雪琅决心要保下她,把她挡在自己身后,直视雷队正:“雷大哥,章大人有如今的口碑,本就是老百姓们口口相传。他自己尚且谨言慎行,咱们难道要凭一时兴头玷污他的名号吗?”
雷队正看着雪琅,脸色阴晴不定,正待发作,石头引着雪琅手下的士兵们过来了。雪琅这边的士兵年轻人居多,热血冲动大多信服雪琅,眼见他们的头儿正被为难,都眼里冒火随时准备冲上去维护他。
雪琅继续温和道:“雷大哥,看在咱们共事的份上,就当卖我个面子?”
雷队正冷笑:“你的面子?你的面子就是撑破天在我这也上不了台面!”
他话虽刻薄,但大约也是忌惮雪琅去向章守理告状,虽然气势汹汹、一脸不快,但他还是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撤了。
雪琅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赶紧亲自带着手下人把剩下的几个女奴看管起来,免得再受雷队正那边的荼毒,一行人若无其事地回了县城。
后面便是过年、轮休和开春的春耕一系列事,雪琅虽未再与雷队正一同行动过,但偶尔碰上了,从对方的脸色和眼神中,雪琅就能看出来自己已经把雷队正给得罪了。
听到这里,春雨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他对我很是看不惯,我跟他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们家怎会想与我结亲?没道理。话又说回来,便是他们是真这么想,我也不能应。”
春雨似乎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难以置信地道:“怎会这般?黄姐姐的相公竟然是这样的人?怎么会?”
春雨对黄氏和小娥印象颇佳,所以根本无法想象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居然是这样的人。
雪琅上前揭开锅盖看了看,很是不屑:“以前村里人还说刘五老实呢,他真老实吗?”
春雨说不出话来,雪琅这个故事一出,让她打起了退堂鼓。雪琅说得没错,就算黄氏母女愿意,雷队正只怕也是不肯的。
雪琅见粥没好,合上锅盖又走回春雨身旁:“除了那件事,还有一点我很在意,雷队正的老婆是黄老爷的亲戚。”
春雨第二次被吓了一跳:“她?她?”
雪琅解释道:“他老婆跟黄大老爷不是一支的,但确实是同族,且还沾亲带故,平日也有些往来。”
黄大老爷是他们县土皇帝级别的大财主,家大业大,就连春雨爹娘、雪琅都曾经在黄老爷的田里做过短工。黄家也确实是县里的大家族,远亲近亲都不少,只是春雨一开始真没往那方面想。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黄老爷他好像跟章大人不是一条心?”春雨努力回忆着。
雪琅点头:“对,这才是我最大的顾虑。”
战乱刚起时,黄老爷本也想携家带口出逃。奈何他动身太晚,待到想走的时候,已经出不了他们州了,只能悻悻然回到本县。正因如此,黄老爷就成了少数几个没有逃离本县的大乡绅。待章守理上位开仓放粮,黄家自然也是要“贡献”出存粮的,因此黄老爷嘴上不说,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对章大人很不满,只不过碍于对方手里有兵,才不敢轻举妄动。
雪琅低声道:“雷队正又不傻,他们夫妻是黄老爷那边的,我是章大人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在黄老爷眼皮子底下跟章大人的手下亲近?没道理。”
春雨想了想,也意识到这事透着古怪,长吁一口气:“幸好幸好,那日没跟黄姐姐把话说死,要不然还真难办了。”
“这事得抓紧给他们回了,越拖越不妥当。”雪琅道。
春雨道:“你说得对,再者婚姻大事,原也不该拖着她们。明日若无事,我就去找黄姐姐。”
雪琅轻松地迈了几步到案前取了碗,口中道:“所以说啊,你也别急着给我说亲了。我还年轻呢,等我立起一番事业再说。再者,咱们刚到折柳村,人生地不熟的。人心隔肚皮,不可轻信任何人。”
说着,他转身揭开锅,热粥的香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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