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温情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紧紧裹着病房里的每一寸空气,冷硬又刺鼻,连带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仿佛被滤去了几分暖意。云逸辰指尖刚触碰到宋安川脸颊的那一刻,凉意便顺着指腹迅速蔓延开来,不是体温的正常微凉,而是一种透着虚弱的、近乎冰凉的薄意,让他心尖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放缓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指腹顺着小孩线条柔和的下颌线慢慢往上托,力道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小脸抬起来,目光紧紧锁着宋安川的眼睛,想让小孩的视线能对上自己,却见对方眼睫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没什么力气地轻轻颤动,每一下都像是在挠着他的心。
再往下看,宋安川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是被浓墨晕开,顺着眼尾往下蔓延,几乎要盖过半张脸颊。曾经带着婴儿肥、摸起来软乎乎的脸颊,如今也明显凹下去一小块,原本圆润的下颌线条变得尖锐,细细的下颌骨清晰地凸显出来,看得云逸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疼,连喉间都泛起一阵干涩。
“哎呦我的宝贝,”他声音放得又柔又哑,像是怕惊扰了怀里的人,拇指轻轻蹭过宋安川眼下的皮肤,触感依旧细腻,却没了往日的弹性,只剩下一片单薄的凉,“我之前天天盯着你吃饭,一口一口把你养得脸颊鼓起来,怎么就被那些人搞成这样了?”
话刚说完,心疼的情绪便翻涌上来,他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哎呦我的宝贝”,语气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眼底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他们真的该死,”他声音低了些,字句间都裹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可话刚出口,又怕吓到怀里虚弱的人,立刻放软了语气,“苦了我的宝贝了。”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掌心覆在宋安川的脸颊上,带着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慢慢摩挲着,像是要把那片深入骨髓的凉意焐热,又像是想把小孩这些天受的所有委屈,都揉进这温柔的触碰里,替他悄悄抚平。
宋安川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唧,像小动物寻求安慰的呢喃。云逸辰立刻屏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另一只手也迅速覆上来,双手捧着小孩的脸,指尖轻轻贴着他的皮肤,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世间仅有的稀世珍宝,生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弄疼对方。
宋安川眨了眨眼,视线终于清晰地落在云逸辰脸上,看着他眼底化不开的疼惜,嘴角先是轻轻弯了弯,随后努力扯出一个浅淡的笑。他的声音还有些发虚,带着刚从病痛中恢复的沙哑,却还是刻意放得平稳:“云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他知道自己眼下这副模样根本瞒不过人——苍白的脸、浓重的黑眼圈、没了血色的嘴唇,每一处都透着虚弱。可他还是想让眼前的人松口气,不想再让云逸辰为自己揪着心。
云逸辰心里哪里肯信?他垂眸看着小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唇,唇瓣干裂,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宋安川撑着病床上的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一点一点往上挪了挪身体,朝着他的方向慢慢靠过来。
每动一下,宋安川都要停顿片刻,像是在积攒力气,直到整个人轻轻侧躺在云逸辰的胸脯上,他才停下动作,另一只手臂软软地搭在云逸辰的肩膀上,脸颊贴着对方温热的衣料,能清晰听见胸腔里传来的沉稳心跳声。那心跳声像一剂定心丸,让他这些天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瞬间松了些,声音也带上了点依赖的软糯:“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像是在说服云逸辰,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驱散那些残留的恐惧:“不疼了,真的,抱抱就好了。”
可只有宋安川自己知道,他心里早已五味杂陈,那些可怕的记忆从未远去。被人强行绑走时,冰冷的绳索勒得手腕生疼,耳边是陌生人凶狠的呵斥,那份惊慌至今还攥着他的心脏;被关进小黑屋时,无边的黑暗包裹着他,连呼吸都觉得压抑,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四肢,让他连动都不敢动;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抽血时,尖锐的痛感传来,他控制不住地战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抽走,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那些画面像破碎的玻璃片,在脑海里反复打转,几乎要将他再次拖进那片绝望的深渊。
直到他意识模糊、快要倒下的瞬间,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哐当”一声响像一道光,刺破了黑暗。随后,熟悉的怀抱将他紧紧裹住,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像是从水里被捞了出来,终于能喘口气。后来他才知道,是云逸辰毫不犹豫地抽了自己的血,一点点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个人,每一次都在用尽全力护着他、救他。可到了现在,明明受了那么多苦的是自己,云逸辰眼里、心里念着的,却还是他疼不疼、苦不苦。想到这里,宋安川鼻子一酸,悄悄往云逸辰怀里缩了缩,手臂也收得更紧了些,将脸深深埋在对方的衣襟处,不让人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和快要落下的眼泪。
云逸辰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他手臂微微收了收,轻轻环住宋安川纤薄的后背,掌心贴着小孩温热的衣料,一下下慢慢拍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发颤——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刻意放轻力道,而是刚才输血时,大量血液被抽走,眩晕感至今还没完全散去,太阳穴也在隐隐跳着疼,视线偶尔还会有些发虚,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大半,连抬手都觉得费劲。
可就算这样,他半点没敢松开怀里的人。手臂就那样虚虚搭着,却牢牢圈住宋安川的身子,像是要把人嵌进自己的骨血里,哪怕只能用这点微薄的力气,也想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不让小孩再受一点伤害。
宋安川贴在云逸辰胸口,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往日里,这个人抱着他时,手臂总是结实有力的,能稳稳地将他圈住,力道里满是安全感,让他能彻底放松下来;可现在,环着他后背的力度明显轻了不少,手掌拍在背上的动作也慢得有些迟钝,连带着胸腔里的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不用抬头,也能猜到云逸辰此刻的模样——大抵是强撑着精神,脸色肯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或许和自己一样苍白,眼底说不定还藏着疲惫。可即便这样,这个人也没说一句累,只是固执地抱着他,哪怕只是轻轻环着,也不肯撒手。
宋安川心里一软,更多的是心疼,他悄悄往云逸辰怀里又缩了缩,尽量把自己的重量放得更轻些,生怕多添一分负担,只凑在云逸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呢喃:“云哥,你也歇会儿吧……”
云逸辰听着怀里人的小声呢喃,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只是笑意很轻,没什么力气,连带着气息都还很微弱,说话时胸腔微微起伏,带着轻浅的波动:“放心,不累。”
他垂眸看着宋安川埋在自己衣襟里的发顶,柔软的发丝蹭着皮肤,带着细微的痒意,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哄小孩:“我就抱抱你,就是在休息了,放心吧。”
这话里的逞强,宋安川听得明明白白,却没再戳破。他知道云逸辰的性子,一旦认定要护着谁,就绝不会轻易示弱。他只是收紧了环着云逸辰肩膀的手臂,将脸贴得更紧些,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的云哥,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
他想起自己被绑走后,云逸辰发现他不见时,心里该是何等的焦急?恐怕是翻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从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心慌,心一点点往下沉,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吧。还有那天在小黑屋里,他意识模糊间,依稀看见那扇门被猛地撞开,云逸辰冲进来的瞬间,眼里满是红血丝,眼神里的慌乱和恐惧是他从未见过的。
奔到他身边将他抱起时,他好像还瞥见那人眼角挂着的泪痕,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他的衣服上。那时云逸辰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极致的害怕,生怕自己晚一步,就再也抓不住他。
现在人救回来了,云逸辰嘴上说着“抱抱就是休息”,心里大抵还在庆幸吧?庆幸能及时找到他,庆幸能用自己的血救回他,庆幸他还好好地在自己怀里。宋安川想着这些,鼻尖微微发酸,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他悄悄抬手,用指尖轻轻蹭了蹭云逸辰的衣襟,把所有的心疼和感激,都藏进了这无声的拥抱里。
云逸辰手臂微微收紧,将怀里的宋安川抱得更稳些,掌心依旧轻轻贴在小孩的后背,带着安抚的力道慢慢摩挲。他喉结动了动,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用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开口,语气放得格外轻柔,生怕惊扰到怀里人:“宝贝,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宋安川脸颊贴着云逸辰温热的衣襟,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紧绷的神经又松了几分。他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衣服,像只寻求慰藉的小猫,声音带着刚恢复的软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我中午就是想出去吃个中饭,走在公司楼下那条小巷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他顿了顿,似乎还在回想当时的慌乱,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云逸辰的衣角:“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胳膊也被死死拽着,他们力气好大,我根本挣不开。”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了些,带着愧疚,“我想喊人,也想拿出手机联系你,可他们把我往面包车里塞的时候,手机也被抢走了……我真的没时间告诉你。”
云逸辰听着,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他能想象出小孩当时的无助——独自一人,突然遭遇绑架,连求救和联系的机会都没有,该有多害怕。他没再多问细节,只是抬手轻轻抚摸宋安川的脑袋,指腹温柔地蹭过柔软的发丝,声音放得更柔:“我明白了,我知道了宝贝,不怪你。”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提起另一件事,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动宋安川的情绪:“只是……还有件事,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之前乔峰那些人,去你公司闹的事情?”
宋安川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埋在云逸辰怀里的脑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云逸辰察觉到他的反应,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不用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我是在警局找你的时候跟你的秘书联系了下就知道了。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安川能清晰地感受到,云逸辰的语气里虽然没有明显的怒意,可抱着他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些,连指尖的温度都好像低了半分——他知道,云逸辰这会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慢慢从云逸辰怀里撑起身子,坐直了些,眼神有些闪躲地看着云逸辰的胸口,小声说:“你别生气……我以为我能自己解决的。那时候你在外地出差,天天要开好多会,还要跑项目,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麻烦你,怕你分心。”
云逸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的那点气瞬间就软了下来,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心疼。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宋安川额前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指尖蹭过小孩微凉的耳垂:“我没生气。”见宋安川还是低着头,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放得更缓,“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让我总是后知后觉,好吗?你跟我说说。”
宋安川指尖轻轻攥着云逸辰的衣襟,布料被捏出几道浅痕,沉默片刻后,才慢慢点了点头,眼神也从云逸辰的胸口挪开,落在他的下巴上,声音依旧带着刚恢复的轻哑。
“就是之前你去出差的第三天,”他回忆着那天的场景,眉头轻轻蹙起,“我正在办公室改方案,突然听见外面吵得厉害,像是有人在跟前台争执。我出去一看,乔峰就带着五六个人站在大厅里,手里举着我们的产品盒子,对着路过的员工嚷嚷,说我们的产品有质量问题,用坏了他们的设备,还说要我们赔偿损失。”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云逸辰的衣料,语气里多了几分当时的慌乱:“我赶紧上去跟他们说,我们的产品都有质检报告,不可能出这种问题,让他们拿出证据。可乔峰根本不听,还故意大声喊,引得不少人围过来看。后来没忍住,就跟他们吵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又赶紧补充,生怕云逸辰担心:“不过你别担心,我后来想了办法,把他们请到会议室,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调了产品检测记录,还联系了厂家那边发了资质证明。乔峰没找到把柄,最后就带着人走了,也没发生多大的事。”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放得更轻:“我当时就是觉得,这点事我自己能解决,不想你在外地出差还为我分心,所以就没告诉你……”
云逸辰一直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搭在宋安川的肩膀上,没打断他的话。直到宋安川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当时还有记者跟着吧?他是不是还推了你一把,你还摔在地上了?”
宋安川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有些闪躲,过了几秒才小声说:“我……我有点记不清了。就算摔了,也只是轻轻摔了一下而已,没碰到哪里,也没什么事的呀,云哥。”他说着,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避开云逸辰的目光,生怕被看出破绽。
云逸辰看着宋安川闪躲的眼神,指尖轻轻勾住小孩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将那张小脸轻轻扳过来,让他直视着自己。他眼底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沉意,语气却放缓了些,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宝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会撒谎呢?”
宋安川被他看得心慌,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白了几分。他能清晰感受到云逸辰话语里的认真,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好像冷了些,哪怕自己还裹在对方的怀里,也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明明身体还很虚弱,却还是立刻反应过来,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点急切的讨好:“对不起云哥,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说着,还下意识往云逸辰怀里缩了缩,小手轻轻抓着对方的衣角,像做错事等待责罚的小孩,连呼吸都放轻了。
云逸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隐瞒而起的沉意瞬间就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指尖轻轻蹭过宋安川泛红的眼角,眼底的冷意一点点褪去,慢慢变得柔和,声音也放得更柔:“傻孩子,我还没生气呢。”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着小孩脸颊细腻的皮肤,“我只是气你受了委屈不跟我说,气你自己扛着事,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云逸辰喉间滚了滚,声音还带着输血后未散尽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宋安川耳里。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小孩的下巴,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认真,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柔:“宝贝,我跟你说过的。”
“平时那些小打小闹,你想怎么来都无所谓,我陪着你闹。可一旦出了事,哪怕只是你觉得‘可能’会麻烦的事,第一反应都该是告诉我。”他指尖轻轻蹭过宋安川苍白的唇,声音放得更沉,“起码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万一真的兜不住了,我能随时冲过来帮你解决,帮你挡着。不至于等事情都过去了,我才从别人嘴里听见,我的小孩受了委屈、摔了跟头,我却连当时在哪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着宋安川的脸颊,语气里的严肃渐渐软下来,多了几分哄劝的意味:“退一步说,就算你真的能自己解决,那也得告诉我。”他垂眸看着小孩泛红的眼眶,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让我也看看,我的小孩有多厉害,能把麻烦事处理得妥妥帖帖的。这样我既放心,又骄傲,不好吗?”
最后,他轻轻捏了捏宋安川的耳垂,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又藏着不容拒绝的认真:“所以,下次不许再瞒着我了,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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