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初娴哭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停不下来,樊慧没忍心再和她讲下去。
她生怕自己要是再讲点细节,这漂亮姑娘能把自己哭晕过去。
约莫半个小时后,厨房里的人饭菜做完,池栩脱了围裙,端着盘子出来时就见沙发上的女人眼眶周围一圈红得厉害,身体一抽一抽的,哭得有点呼吸性碱中毒。
他眉梢微微下压,问:“怎么了?”
初娴转头对上池栩温凉的目光,浑身蓦地一抖,欲盖弥彰地低下眼。
“哦,没事,就刚刚看到我大学结婚的朋友圈,替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嗝。
池栩:“……”
他眯着眼,表情写着“真的吗我不信”。
“洗手吃饭。”
他把菜盘往餐桌上一放,也没多问什么,只顺带给初娴多扯了两张纸,意有所指地说:“洗脸,吃饭。”
“……”
初娴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掬了捧水拍在脸上,胡乱拿纸擦干净,眼皮依旧是红肿的。
她回了餐桌上,饭菜香扑面而来。
时蔬炒虾仁,土豆炖豆角,上汤小白菜。
自己座位前已经被盛好了一碗米饭。
初娴咽口水,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什么东西,早就饿得没感觉了。
她拿起筷子,就听樊慧说:“我身体不好,吃不了重盐重辣的,阿栩每次做饭都迁就着我来的,小初你别嫌清淡。”
“那正好了,奶奶。”
初娴嚼吧嚼吧把嘴里的一大口饭菜咽下,“我不吃辣的,我就喜欢这些又少油少盐又香喷喷的饭菜。”
樊慧乐了:“那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告诉阿栩,他做给你吃。”
初娴瞥了眼慢条斯理夹小白菜的男人,挤出一个笑来:“好……呀。”
其实初娴爱吃甜食。
饼干蛋糕巧克力。
但她也是没好意思说,只一边埋头吃饭,一边跟樊慧谈天说笑,讲拍戏遇到的有趣事,讲圈内人尽皆知的八卦,讲自己典礼红毯出的糗事,把老太太逗得眉开眼笑,渐渐消弭了樊慧刚刚讲池栩过往的难过情绪。
一碗饭见底,一顿踏实的午饭吃得差不多。
池栩站起神,准备收拾碗筷,衣服一角猝不及防被一只手轻轻拽住。
他回头,见初娴仰头肿着一双眼看着自己,声音细如蚊蝇:“那个……我没吃饱,可以再盛一碗饭吗?”
池栩顿了下。
“饭没了。”
初娴“啊”了一声,觉得有点窘,“那、那算了吧。”
不知是哭久了消耗太多能量了还是怎么,初娴饭量今天增大不少。
“但是我可以给你单独做。”
他眼睫压下,似有若无的哼笑声荡在空气中。
“想吃什么?”
初娴眨眨眼:“焖饭,焖饭可以吗?”
池栩:“等一会儿,马上。”
家里食材有限,池栩用剩下的土豆虾仁给初娴快速地做了个简易版的十五分钟焖饭,碗端上来还冒着热气。
初娴拿着勺子迫不及待舀了口往嘴里送,被烫得嘶哈嘶哈不停。
樊慧在一旁劝:“慢点儿小初,没人跟你抢。”
大概是被饿狠了,初娴埋头狼吞虎咽时有种回到了大学刚出来拍戏那会儿,陪着耍脾气的男主演员拍一条动作戏熬到夜半三更,饿得全靠身后威压吊着才能站起来,收完工后就一个人蹲马路边跟闹饥荒似的吸溜剧组顺来的超大碗加量不加价的泡面,卓一柠打来视频电话时笑得扬言等她以后红了就天价爆料给媒体。
初娴三两下解决完饭,幸福地想冒泡。
池栩走过来问:“吃饱了?”
初娴刚想接话,先打了个饱嗝:“……饱了。”
这下是真的饱了。
池栩点头,默默把桌上的东西收走,转身回了厨房洗碗筷。
水声哗啦啦响,男人低头,手上动作熟练无比,像早就重复无数次的肌肉记忆。
初娴诧异过池栩会得远比看上去多得多,学东西总是无比快,大到搭帐篷射箭骑马,小到抓鱼摇骰子洗碗做饭。
现在她懂了。
这些都是曾经的他,想要在泥淖里奋力活下去的证明。
是来时路。
初娴缓缓收回视线。
樊慧笑眯眯看着她,问:“小初会下棋吗?”
“会吧——”初娴顿了下,“飞行棋算吗?”
“……”
池栩收拾完厨房,出来便见一老一小对坐在不大的茶几两边,桌上铺着不知道从哪找来什么年份的飞行棋纸,兴致勃勃地丢骰子。
他走近,听初娴哀嚎。
“又是6?!奶奶你运气为什么这么好??”
樊慧眼尾的褶子舒展开:“让你两步?”
“不要——”初娴拒绝,“这样胜之不武。”
樊慧乐了:“胜得了吗小初。”
初娴再次甩出一个1来,音调渐弱:“应该可……”
看到前一个格底下是倒退三步,瞬间改了口。
“不可以。”
眼睁睁看着樊慧摇出一个四后,蓝色飞机跳到了终点,初娴耳朵都跟耷拉下来,这才发觉旁边默默观战的人。
初娴仰头问道:“几点了?”
池栩:“两点半。”
“已经到了下午了吗?”初娴完全没这个感觉,只当还是上午时间。
“你有事要走吗?”池栩问,“送你回去?”
急事倒是没有,只是保姆阿姨最近身体不舒服,家里还有只肥狗得回去喂。
就是初娴还有点舍不得樊慧,她问:“我可以加个奶奶联系方式吗?”
樊慧毫不犹豫同意:“我刚想问小初这事儿呢,想一块儿去了这不是。”
初娴拿出手机来扫了微信,朝樊慧抛媚眼:“奶奶我有空来找你下飞行棋呀!我下次肯定能赢!”
“好哦,我等着呢。”樊慧乐呵呵地说。
临走前,初娴去了趟洗手间。
樊慧跟池栩说:“小初性格太好了。”
池栩温声应道:“是很好。”
樊慧目光柔软下来:“阿栩,你猜到小初为什么哭了吧。”
池栩答了声:“知道。”
从他出了厨房看到初娴望向自己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时,刹那间令他想起了江京露营地,西岚的篝火边,枫源昏暗密室里,他所见到的——
也是这样极尽漂亮但却流着眼泪的双眼。
为他而流泪的眼。
“奶奶知道,你们没在交往。”
池栩没吭声。
“也知道,我们阿栩有喜欢的姑娘了。”
闻言,池栩指节微蜷。
樊慧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对小初好点儿。”
“嗯。”
初娴从洗手间出来,池栩站起身,两人一块儿下了楼梯走到停车场。
初娴坐上副驾驶位,忍不住侧眼去看驾驶位的男人浸在阳光下的侧脸。
“初娴。”
池栩转过头来叫她。
“谢谢你。”
初娴稍愣:“谢我什么?”
“谢你过来陪奶奶。”
他说:“看得出来,他今天很开心。”
初娴挠脸:“没什么啦,奶奶一个人在这也无聊吧,等我以后有时候肯定来陪她聊天。”
初娴眨眨眼,问出了留存心里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条件好了奶奶要一直住在这里啊?”
这间出租屋看得出来是被二次装修整改过的,室内的格局大致未变,但是墙壁家居等被修整调换过,使用寿命看起来也就四五个年头不到的样子。
这里离市繁华中心地段有些距离,老太太住在这里多少不便,况且也容易寂寞。
池栩压下眼皮,沉缓开口:“我提过搬家,但她自己想要住在这里。”
初娴有点不解:“这里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这里是很多年前老头子走后,池重海给她租下来的房子。”
初娴眉心微动。
“池重海是她唯一的儿子,这里是她的念想。”
于樊慧而言,池重海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真心抚养长大的儿子。
即便他是再怎样烂的一个人,即使他是个无能的废物,是个只懂逃避的懦夫,血缘的纽带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割舍下的。
初娴反应满了半拍:“那……池重海现在……”
“我不知道。”池栩语气平平,了无波澜,“腿伤治完之后,他说他要痛改前非,不会再来找我。”
“可能,他有天会回来找樊慧吧,我也不知道。”
“池栩。”初娴眸光浅浅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替他付治疗腿伤的钱。”
作为父亲,他从池栩初中开始便喝酒赌博,到了高中为儿子招致了债主儿子长达三年的霸凌。
如果是初娴,她会恨他,会眼睁睁看着他的折断双腿而不顾。
车内骤然陷入一片寂静,良久,池栩出声:“记得《簟色》里那场关于卫宁瑶和杨氏雪夜里的戏份吗?当时我被李导叫来讲戏。”
初娴恍然清明。
“卫宁瑶对杨氏没有亲情,她只是在偿还,不论好坏。”
似乎是被下午透过挡风玻璃的阳光闪到,池栩缓缓阖上了眼。
“我也是。”
偿还池重海草率的生育,偿还他并不称职的养育,以及,偿还他毫无作为的懦弱。
初娴回想起来那天池栩被李集唤来时,看着地上杨氏的演员很久。
那时初娴以为他只是单纯在剖析人物情感内核。
现在,她明白他剖析的不仅仅是卫宁瑶,更是当初十八岁时在医院长椅上掉眼泪的自己。
听完这些,那股郁结在胸腔内的气仿佛卷土重来,压迫得心脏都在抽疼。
好难过。
好难过好难过啊。
“初娴。”
池栩重新睁开眼:“昨天晚上喝醉的时候你说我很好——”
初娴滞了下。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自讽。
“我其实没有那么好,身上留着赵冬婷和池重海的血,有她的冷漠,他的怯懦。”
“《亡命徒》上映的那个春节,在长陵最繁华的地带看到了大屏幕上我的海报,恍惚过那是我吗,恍惚过我配吗。”
“进娱乐圈是走投无路的偶然,走到今天也实属气运。”
“所以。”他看向她时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极亮的色泽,“别把我想得太好。”
“……”
“胡说八道。”
初娴吐出这样硬邦邦的一句话,噎了池栩一下。
“冷漠的人会想把自己的红包让给刘昱瑶吗?会在威压故障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吗?会记一个破凉茶饼干这么多年吗?怯懦的人会十几岁为了生计一声不吭打那么多工吗?会在有ptsd的密室还安慰别人别哭吗?会帮别人挡酒吗?”
初娴死咬着牙根,红着眼眶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表情很凶,说出口的声音却止不住地哽咽。
“池栩,你其实温柔死了。”
妈呀初初你真的把我想说的说了,不管怎么冷淡,怎么不讲话,栩子哥底色就是温柔啊[垂耳兔头]阿栩不要嘴硬了,老婆说你很温油你要信[让我康康]
其实呢当时设定栩子哥这个人设时是没有温柔这个词语的,最初的定位是冷淡,不热络,但是是个平和且并不高傲的人,写着写着捏发现这小子有时候真的温柔,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那好吧,我妥协,栩子哥你继续温柔下去吧)[垂耳兔头]
还有杨氏这个伏笔我从第十章埋到第四十四章,可算给我写到了,竟然还没忘,谢天谢地[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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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飞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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