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草原还沉在墨蓝色的雾霭里，风裹着枯草的寒气往衣领里钻，每一次呼吸都凝出白雾，很快又消散在冷空气中。
纪如瑄开着越野车，轮胎碾过带霜的草地，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仪表盘的冷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副驾上的林潇然裹着驼色厚围巾，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星星吊坠。
“还有五分钟到马场，”纪如瑄侧头看她，伸手把空调出风口往她那边调了调，暖风吹在林潇然冻得发红的耳尖上。“暖宝宝在你包内侧兜，手冷就贴上，别硬扛。对了，昨天小刘说日程改到六点，说是剧组想拍晨雾里的镜头，你要是觉得早，咱们今天先适应半小时。”
林潇然点点头，掀开围巾喝了口热可可，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大半困意。
她确实有点意外日程变更，原定的上午九点训练，结果前晚小刘突然发来通知，说是“为捕捉晨雾光影，增强真人秀真实感，调整至清晨六点”，但她没多想，只当是剧组正常的拍摄安排。
毕竟《草原的风》是真人秀加电影模式，镜头需要确实可能临时调整，她甚至还跟小刘说“早点拍也好，能赶在太阳变大之前结束。”
车子刚停在马场铁门旁，就看到张哥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站在雾里。
那马鬃毛被风吹得凌乱，像团炸开的火焰，正是剧组上周刚租来的“追风”她之前在照片里见过一次，驯马师说它性子烈，适合拍“有张力的镜头”，只是没想到这次会给她用。
张哥手里的缰绳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追风时不时甩着尾巴刨地，蹄子踩在结霜的草地上，留下一个个深印，眼里满是烦躁，鼻息喷在冷空气中，成了一团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林老师，您可算来了！”张哥脸上堆着歉疚的笑，快步迎上来，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实在对不住，原定给您训练的‘云朵’今早突然腿软，驯马师检查说可能是夜里着凉了，没法上训练场。制片方临时调了追风过来，说它‘上镜效果好，能衬出草原晨景的氛围感’，您多担待，要是觉得难，咱们先慢练！”
林潇然心里一紧，下意识朝马棚方向看。雾里隐约能看到“云朵”的浅灰色身影，正低头嚼着草料，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她还是没多想，只当是马匹突发状况。
“云朵没事吧？要不要请兽医来看看？”她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心。
“已经让驯马师喂了药，应该没大事，就是今天没法训练了。”张哥赶紧解释，把缰绳往她手里递，“追风看着凶，其实通人性，您多跟它说说话，慢慢就熟了。”
这时，纪如瑄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剧组办公室”的名字，铃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去接个电话，”她捏了捏林潇然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厚围巾传过来，声音软而坚定，“林老师您先自己练着。”
林潇然点头，看着纪如瑄快步走向远处的凉亭，深色的身影很快融进灰蒙蒙的雾里。
她转头重新看向追风，这匹马比她在照片里看到时更显有活力，此刻正盯着她手里的热可可杯，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哼声，像是在好奇。
张哥趁机催了催：“林老师，摄像组都到了，再不上马就赶不上最佳光影了。晨雾散得快，错过今天就得等明天了。”
林潇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站在不远处，镜头已经对准了她们，其中一个还是上次拍文戏时合作过的摄像师，此刻正朝她挥手打招呼。
她笑了笑，接过缰绳，指尖触到冰凉的皮革，心里虽有点紧张，却更多是期待。
她还没骑过性子烈的马，想着刚好趁这次练练，说不定能更贴近苏晓“勇敢坚韧”的人设。
“林姐！护具包给你！”小刘提着包跑过来，脸色有点发白，声音带着点自责，“对不起啊林姐，我好像……好像把护腕拿错了。”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包，里面躺着一副旧得发黄的硬塑料护腕，边缘裂了道不规则的缝，衬里的海绵都发黄结块了，“我昨晚明明把你的专业凝胶护腕放进去了，怎么变成这个了？肯定是我收拾的时候跟剧组的备用护具弄混了，都怪我！”
林潇然拿起旧护腕，指尖摸过裂缝处的粗糙边缘，冰凉的塑料硌得指腹发疼，却还是笑着安慰小刘：“没事，备用的也能用，总比没护腕强……你别自责，肯定是忙忘了，我不怪你。”
她从脖子上解下一条浅灰色的针织披肩。
这是纪如瑄昨天特意让她带上的，说是“晨雾里湿气重，披着能护着肩膀。”
她把披肩对折两次，紧紧缠在手腕上，厚度刚好能缓冲，再套上旧护腕固定，虽然不如凝胶护腕贴合，却也能挡住大部分摩擦。“你看，这样就好了，”她晃了晃手腕，给小刘看，“一点都不影响，咱们别耽误拍摄。”
小刘还是有点愧疚，蹲在旁边帮她整理马镫：“那我一会儿去剧组道具组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你的护腕，实在不行我去镇上买一副新的。”
“不用这么麻烦，”林潇然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颗南瓜糖。这是小刘昨天塞给她的，包装纸是鲜亮的橙色，印着圆滚滚的南瓜图案，“我先跟追风熟悉熟悉，你帮我看着点就行。”
她走到追风面前，没有像新手那样硬拽缰绳，而是慢慢蹲下身，动作轻得像怕惊飞雾里的小鸟。
她剥开糖纸，把橙黄色的糖果递到追风嘴边，声音放得极软：“追风，早上好呀。我是林潇然，今天要跟你一起训练，咱们好好配合，好不好？这颗糖给你吃，甜一甜，咱们就是朋友了。”
追风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鼻子凑过来闻了闻，湿漉漉的鼻尖蹭过林潇然的指尖，带着点凉意。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舌头，把糖卷进嘴里，粗糙的舌面划过她的指腹，留下一层薄而温热的津液。
“甜吧？”林潇然趁机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指尖拂过顺滑的枣红色鬃毛，“你看，咱们好好相处，一点都不难，对不对？”
追风嚼着糖，烦躁的动作渐渐停了，只是偶尔晃了晃脑袋，马鬃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痒意。
张哥在旁边看得有点惊讶，他原本以为林潇然会紧张得不敢靠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有耐心，连喂马吃糖的细节都想到了，比之前几个试骑追风的新人从容多了。
摄像组已经开始拍摄，镜头跟着林潇然的动作移动，捕捉她和追风互动的细节。
其中一个摄像师还小声跟同事说：“没想到林老师这么温柔，跟追风的互动还挺有画面感，比预期的好拍多了。”
林潇然慢慢站起来，按照纪如瑄教的方法调整姿势：左脚踩上马镫，右手抓住缰绳，身体轻轻一撑，借着马镫的力道翻身上马。
她刚坐稳，追风就突然往前迈了三步，蹄子踩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吓得小刘惊呼一声，伸手想扶却够不到。可林潇然却没慌，因为她记得纪如瑄说过：“马能敏锐感受到人的情绪，你越慌，它越乱。”
于是她轻轻拉了拉左侧缰绳，又用指腹轻轻拍了拍追风的脖子，声音稳而软：“别急，我们先慢慢走，不着急。”
追风似乎真的听懂了，脚步渐渐慢下来，开始在马场的空地上踱步。
林潇然坐在马背上，腰背挺得笔直，却没有像新手那样僵硬地攥着缰绳，而是让手臂跟着马的颠簸自然摆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追风每一步落地的力度，能猜到它下一步想往哪个方向转，甚至能通过马身的细微抖动，判断出它此刻的情绪，像和这匹烈马之间，悄然建立起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不远处的观景台上，李星玥举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脸色有点难看。她原本以为林潇然会骑得东倒西歪，甚至摔下来出丑，可现在看来，林潇然不仅没露怯，反而显得游刃有余。
她不甘心地拿出手机，给张哥发消息：“让摄像组多拍她的护腕，突出一下‘备用护具’的简陋，显得她准备不足。”
张哥收到消息，赶紧给摄像师使了个眼色。摄像师虽然有点疑惑，却还是调整镜头，长焦对准林潇然的手腕。
旧护腕的裂缝在晨雾里格外明显，缠在外面的披肩也显得单薄，看起来确实像临时凑数的装备。
林潇然察觉到镜头的方向，还以为是在拍“新手克服装备困难”的素材，反而更认真地调整姿势，想把最好的状态拍出来。
她轻轻夹了夹马腹，对追风道：“我们跑慢一点，适应适应好不好？”
追风嘶鸣了一声，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脚步渐渐加快，从踱步变成了小跑。
晨雾被马蹄踏散，形成一团团流动的白，枣红色的鬃毛在风里飘着，像团燃烧的火焰，林潇然的驼色围巾也跟着晃，远远看去，像一道温暖的光，划破了清晨的冷寂。
她握着缰绳的手因为旧护腕的摩擦有些疼，指腹甚至能感觉到塑料边缘的刮擦，却始终没松开，反而越握越稳。
她想起纪如瑄带她在自家草场骑马时说的“骑马不是征服，是陪伴，你把它当朋友，它才会信任你。”此刻她终于懂了，追风不是“烈马”，只是需要有人花时间懂它。
“林姐太厉害了！”小刘激动地跳起来，拿出手机偷偷录像，镜头里的林潇然腰背挺直，长发被风吹到耳后，侧脸在晨雾里透着股坚定的光，“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就在这时，追风突然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
晨雾里视线不清！它没看到草皮下凸起的石块，猛地惊跳起来，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把林潇然甩出去！
“林姐！”小刘吓得声音都变了，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着，还在录着画面。
林潇然的心也跟着一紧，身体本能地想往后仰，却立刻想起纪如瑄教的应急方法。
保持身体往前倾，重心压低，轻轻拉右侧缰绳，同时用手掌反复拍马的脖子安抚。她赶紧照做，左手轻轻拽住右侧缰绳，右手掌心贴着追风的脖子，一遍遍地拍，声音比之前更坚定：“没事的，追风，别怕，我们慢慢下来，你很勇敢，对不对？”
追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前蹄慢慢放下，只是还在烦躁地甩尾巴，鼻子里发出急促的哼声。
林潇然没有催它，而是让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颗南瓜糖，递到它嘴边：“刚才吓到你了吧？是我没注意看路，对不起呀……吃颗糖，我们继续，好不好？”
追风嚼着糖，眼神里的烦躁渐渐褪去，甚至用头轻轻蹭了蹭林潇然的膝盖，像是在回应。
林潇然轻轻夹了夹马腹，它又开始小跑起来，这次比之前更稳，甚至能跟着她的缰绳灵活转弯，避开地上的小石子和坑洼，默契得像已经配合了很久了。
观景台上的李星玥彻底慌了，她放下望远镜，手指死死攥着栏杆。
她没想到林潇然居然能应对追风的惊跳，还能让它继续配合。
她不甘心地又给张哥发消息：“让驯马师去看看马具，就说‘检查安全性’，别让她这么顺利。”
张哥看着消息，手心冒出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找到正在马棚旁整理工具的驯马师：“麻烦你去看看追风的马具，检查一下有没有松动，毕竟是烈马，安全第一。”
驯马师点点头，拿着马刷慢慢悠悠往追风那边走。
他走到马身后，轻轻晃了晃马镫，想检查是否牢固。
可追风对身后的动静格外敏感，猛地往前冲了出去，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蹄子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
林潇然紧紧抓着缰绳，身体跟着马的颠簸快速调整重心，风刮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头发糊在脸上，可她却没慌。
她以为驯马师是正常检查马具，只是不小心惊到了追风，于是一边轻轻拉缰绳减速，一边大声说：“追风！停下来！我们不跑了！没事的！”
她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到追风耳朵里。
追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从狂奔变成小跑，再到踱步，最后停在了马场中央。
林潇然从马背上下来，腿有点软，却还是走到驯马师身边，笑着说：“没事的，它就是有点敏感，辛苦你跑一趟了。”
驯马师有点尴尬，挠了挠头：“是我没注意，下次我会更小心。”
就在这时，纪如瑄快步走了过来，她刚结束通话，远远就看到追风狂奔的画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拉住林潇然的手，上下打量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缠着披肩的手腕：“林老师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纪老师担心了。”林潇然摇头，指了指追风，“刚才就是驯马师检查马具，不小心惊到它了，现在没事了。”
纪如瑄看着追风温顺地蹭着林潇然的手，又看了看她手腕上明显不合身的旧护腕和披肩，眼里满是心疼，却没多说什么。
她心里隐约觉得换马、护具出错有点蹊跷，可看着林潇然满脸高兴的样子，也不想让她因为这些事影响心情，只当是剧组的意外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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