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玥从住处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草原上没有过多的遮挡物，除了剧组待着的地方以外，放眼望到头即是地平线，天与地在远处连成了一片，分不开间隙。
当然也有瑟瑟寒风，正不断地朝她们居住的地方吹来，把草也压弯了，人的背也压驼了。
纪如瑄的房屋就在不远处，距离她很近，这也是她刻意安排的。
相较之下，林潇然居住的位置就有些偏了，不仅在内圈的边缘处不说，而且和纪如瑄中间隔了一个海天宁的房子。每次日出的时候，阳光总是会先照到纪如瑄的房子上，然后是李星玥的，接下来是海天宁的，最后才是林潇然。
不过大概也没关系，没人在乎这件事，权当是随机安排的时候林潇然运气不好。毕竟这里咖位最大、也最能管事的人都没有说话，其他人哪里会提这件事情呢？
李星玥把手伸出去探了探温度，还好，指尖只传来了凉意，而并非寒意。
“现在是几点来着？”李星玥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时针正稳稳指向数字九。
她之前打探过，纪如瑄八点的时候就会起床锻炼，九点正是她闲下来的时候。如果她现在去敲门，应该不会引起纪如瑄的反感。
李星玥蹑手蹑脚地从门内走出，溜到纪如瑄的门前，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门。
“哪位？是工作人员吗？”纪如瑄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还有她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李星玥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抚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装出打起精神的样子。“纪姐，我是来……”她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门就被砰一下拽开。
纪如瑄也感受到自己拽门的力度有些大了，转过头仔细检查门有没有磕坏的地方
“李星玥，你找我有事情吗？”她在蹲下看门侧的时候，嘴里给她丢了一句话过来。
李星玥看着纪如瑄的脸侧，散开的头发没有梳得特别整齐，有几根调皮的发丝随着动作滑了下来，搭在她的脸颊旁边。
“纪姐，我是来请教一些问题的，有关于表演上的事情。”
“嗯？那你先进来吧。”
“可以吗？我直接进您的房间，不用换一双鞋子吗？”
纪如瑄检查门侧的手指停了一下，随后继续动了起来，“没有关系，你直接进就好了，我到时候会自己清理的。”
李星玥也没有继续客套下去，径直走向屋内，然后站在桌旁等着纪如瑄闲下来。她趁此机会环视了一下纪如瑄的房间，桌子上的剧本放得整齐，一台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旁边，右手边还放着刚煮好的咖啡，正散发着醇香。
床铺被她收拾得整齐干净，如果不是知道纪如瑄住在这里的话，一般人第一眼看到还以为这张床没人用过。
“嗯……”纪如瑄站起身，把门关上，看到了还站在原地的李星玥，眼眉挑了挑，“怎么这么拘谨，之前来公司找我的时候不是很活跃吗？”纪如瑄言语里还带着些许笑意。
李星玥感觉到气氛有些缓和了，才慢慢拽出桌下的椅子，乖巧地坐在上面，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我感觉…来到这边的时候有些紧张。”
“紧张？”纪如瑄饶过她的身侧，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双腿叠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为什么会紧张，这里不是有安全的住房和食物吗？你还要紧张什么。”
李星玥有些疑惑，不知道纪如瑄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纪姐，我不是紧张这件事，我是紧张于怕我自己演不好这个角色……”
纪如瑄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我最开始还以为是你怕自己在这边遭遇什么危险呢，是我想偏了。”
“纪姐你也知道，我当初学习的时候就不是很有天赋，一直没有得到过别人的青睐。”
“后天的努力比天赋要更加重要，我也是后天努力才成功的。啊……也不算是太成功吧。”
“怎么不算成功，纪姐您的成就是我望尘莫及的。而且您还能快速适应环境，我就不一样了，要是没有认识的人，我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会感到害怕的。”
纪如瑄感觉话题跑得越来越远了，和李星玥最开始要谈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这些方方面面加到一起，哪里像是演技上的问题，倒更像是为了找话题而刻意拉出来的寒暄语。
她不想和李星玥继续聊下去了，这简直就是煎熬！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面前絮絮叨叨没完，而且她还有很大的恶事嫌疑！
“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和我是好朋友吗？”
但是纪如瑄心里的恶趣味还是战胜了理智，她还想继续玩下去，逗一逗李星玥，看看能不能再套出一些话来。
因为她恶趣味的原因，早些年的时候没少被慕清棠骂。慕清棠总是怕她仗着有一张顶好的脸就会去骗人，后来发现纪如瑄为人十分正常，除了有的时候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星玥听到“好朋友”三个字时，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她双手依旧叠在膝盖上，腰却悄悄挺直了些，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雀跃与羞怯：“纪姐您愿意把我当朋友吗？我一直觉得您特别亲切，就是怕您觉得我烦，不敢主动靠近。”
纪如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掩去了嘴角一闪而过的嘲讽。她放下杯子时，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了圈，眼神里故意掺了点柔和：“朋友哪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愿意找我，我挺高兴的。”
这话像颗糖，让李星玥的脸颊都泛起了浅红。
她飞快地瞟了眼纪如瑄散落的发丝，伸手想去帮她别到耳后，又在半空中顿住，改成了拢了拢自己的外套：“纪姐您早上锻炼完没来得及梳头吧？我带了小发夹，要不我帮您夹一下？”
纪如瑄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范围，指尖捏起一缕头发绕了绕：“不用麻烦，我习惯散着，吹吹风还凉快。”
她这话既没接受也没拒绝，却让李星玥觉得是“亲近的默许”，心里更热络了。
“也是，纪姐您散着头发好看，比梳起来更温柔。”李星玥顺着话茬往下说，目光扫过桌上的剧本，眼睛又转了转，“对了纪姐，您剧本上的标注好详细啊，我昨天看自己的剧本，好多地方都没看懂，比如那段赵曼跟苏晓扯毡布的戏，我总把握不好该用多大劲，怕演得太凶不像，又怕太柔没冲突感。”
她刻意提了电影里与林潇然对立的戏份，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需要纪如瑄指导”，也在悄悄强调“她和纪如瑄才是讨论演技的‘自己人’”。纪如瑄怎么会听不出，她拿起剧本翻到那一页，指尖点在台词旁的空白处：“这段戏的关键不是劲大劲小，是赵曼的‘急’，你想想，她攥着奶奶的银镯，觉得拆棚是唯一的办法，那种‘怕错过、怕失望’的劲，比动作更重要。”
李星玥赶紧点头，拿出手机飞快地记笔记，笔尖在屏幕上戳得飞快：“纪姐您说得太对了！我之前只想着动作，根本没琢磨这点！还是您懂角色，要是林老师在这儿，说不定还得向您请教呢。”
她故意把林潇然拉进来，想看看纪如瑄的反应，更想暗示“林潇然不如自己懂纪如瑄”。
纪如瑄的指尖在剧本上顿了顿，抬眼时眼里带着点似笑非笑：“林老师对角色有自己的理解，她昨晚看剧本时，还在页边写了苏晓的心理活动，挺细致的。”
这话不偏不倚，却让李星玥心里咯噔一下。她可没想到纪如瑄会主动提林潇然，还带着点认可的语气。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脸上又堆起笑：“林老师确实细心，就是昨天篝火晚会的时候，有点安静。我本来想跟她聊聊草原的晚风，说这风比城里的温柔，结果她一直跟其其格玩翻花绳，没怎么理我，我还以为是我哪里说错话，让她不高兴了呢。”她说着垂下眼，装出委屈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衣角，连声音都轻了些，像怕被人拆穿“小心思”。
纪如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恶趣味又冒了上来。
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像在说悄悄话：“她可能第一次来草原，见着孩子觉得亲切，玩得投入了些，不是不喜欢你。不过你这么在意她的看法，倒是少见。”
李星玥心里一喜，以为纪如瑄在帮自己“找补”，还在暗示“她们俩的关系更亲近”，赶紧顺着说：“我就是怕大家处不好，毕竟咱们昨天才到，要一起待这么久呢。不过有纪姐您在就不一样了，昨晚篝火晚会，您帮巴图大叔递奶酒的时候，特别自然，一看就是会照顾人的，有您在我就踏实多了。”
她刻意提起篝火晚会纪如瑄的举动，避而不谈纪如瑄当时也给林潇然递了热奶茶，只强调“自己跟纪如瑄是同类人”，想让纪如瑄觉得“她们更合拍”。
纪如瑄只是淡淡点头：“巴图大叔年纪大了，递东西方便些，没什么。倒是你昨晚给大家分奶糖，想得挺周到。”
这话让李星玥彻底放下心来。她觉得纪如瑄不仅没反感自己提林潇然，还在夸自己，说明两人的“朋友关系”确实近了一步。
她起身走到纪如瑄身边，弯腰拿起桌上的咖啡壶：“纪姐您咖啡快凉了，我再帮您热一下吧？我在家经常给我妈热咖啡，知道怎么掌握火候，保证温而不烫。”
纪如瑄没阻止，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她：“不用太麻烦，温一下就行。”她看着李星玥端着咖啡壶忙前忙后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淡。
李星玥的心思太明显了，从刻意把住处安排在自己旁边，到现在借着“请教演技”套近乎，再到拿篝火晚会的小事装委屈，每一步都算得精，却忘了“太刻意的亲近，反而像贴在脸上的假面”。
李星玥热好咖啡递过来时，指尖又刻意蹭了下纪如瑄的手，语气带着点撒娇：“纪姐您尝尝，温度刚好。对了，我早上跟巴图大叔的孙女其其格学做了奶渣，放了点蜂蜜，甜而不腻，我等会儿拿点给您尝尝？就当……就当谢谢纪姐愿意跟我聊演技。”
纪如瑄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和李星玥的刻意截然不同。她点头：“好啊，正好我早上锻炼完，没吃什么点心。”
李星玥立刻笑开了，转身就往门口走：“我现在就去拿！纪姐您等我一会儿，很快的！”她走得急，连门都忘了关，纪如瑄看着她的背影，端着咖啡轻轻吹了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李星玥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像是故意说给什么人听：“纪姐您别急，我这就给您送奶渣来！这是我今早特意学的，就想着给您尝尝鲜，别人我都没说呢！”
纪如瑄放下咖啡，走到窗边往外看。
果然，李星玥正提着个印着小羊图案的食盒往这边走，而林潇然刚好从自己的住处出来，手里拿着个胡萝卜条，似乎要去马棚喂追风。
李星玥看到林潇然时，脚步顿了下，声音又提高了些：“林老师早啊！我正要给纪姐送刚做的奶渣，您要不要也尝尝？不过我做的不多，就一小盒，要是分了您，纪姐可能就不够吃了呢。”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炫耀，像在宣告“纪如瑄更在意自己”，纪如瑄在屋里看得清楚，林潇然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要去喂追风，它早上还没吃东西呢。你们慢聊。”
说完就提着胡萝卜条往马棚走，脚步没半点停顿，连看都没看李星玥手里的食盒，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挑衅。
李星玥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可想到屋里的纪如瑄，又很快恢复自然，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来：“纪姐您看，刚做好的，还热着呢！林老师说要去喂马，我就没给她留，免得凉了影响味道。”
纪如瑄拿起一块奶渣放进嘴里，甜腻的蜂蜜味在舌尖散开，却没什么暖意。她点头：“味道不错，比昨晚巴图大叔给的多了点蜜香，挺好吃的。”
李星玥坐在她旁边，又开始聊起表演的事，从电影里赵曼的执念聊到真人秀里的互动细节，话题绕来绕去，总不忘提一两句林潇然。
她一会儿说“林老师好像不太喜欢骑马”，一会儿说“林老师的戏服颜色跟草原不太搭”，想看看纪如瑄会不会偏向自己。
可纪如瑄始终不温不火，既不刻意疏远，也不格外亲近，却总能在她快要失望的时候，说一句让她又燃起希望的话。
“对了纪姐，”李星玥聊到最后，状似无意地说，“明天拍赵曼跟阿古拉请教怎么守护草原的戏，您能不能多跟我对两遍词？我总怕跟您演对手戏会紧张，要是能提前练练，说不定就能演得自然些了。”
纪如瑄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
她要让李星玥觉得“自己离纪如瑄越来越近”，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取代林潇然在纪如瑄心里的位置”，等她彻底沉浸在这份虚假的亲近里，再让她摔得彻底。
毕竟“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出戏，得慢慢演。
“好啊，”纪如瑄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纵容”，“明天早上我七点起，咱们在储草棚旁边对词吧，那里早上人少安静，没人打扰，正好能专心琢磨台词。”
李星玥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站起身激动地攥住纪如瑄的手腕：“谢谢纪姐！您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明天我一定提前到，绝不耽误您的时间！”
纪如瑄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在袖口蹭了蹭，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快到饭点了，巴图大叔应该快煮好奶茶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收拾下，一会儿一起去主毡房吃早饭。我等会儿还要跟天宁核对一下明天拍摄路线的细节，就不留你了。”
李星玥这才意识到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赶紧点头：“那我先走了纪姐，明天早上我准时在储草棚等您！”她走出门时，脚步都带着轻快，连背影都透着雀跃，完全没注意到纪如瑄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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