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赌场的观众和一百年前只多不少。
虽然这里和一百年前的环境完全不同，可希斯塔的心头还是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她对角斗这个搏命游戏并不喜欢，可这也是很多走投无路的人唯一的希望。
讽刺的是，这里却同权力之巅有一样共同点，都是人性最少的地方。
希斯塔非常谨慎地徐徐展开自己的魔力探知，黑月集会明面上是灰色地带，混乱误导却做的非常好。旁人或许只会觉得是这里交易了太多魔法物品所致，但以她这样庞大的魔力和强大的探查术，居然也很难摸清这里的布局。
这绝不是一个“无人管理”的地方该有的秩序。
场上魔法师和战士的对决逐渐进入了白热化，观众不时爆发出一**热烈的声浪。
“这里一直都这么热闹吗？”希斯塔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向以撒问道。
“是呀！我其实一直想来这里看看的，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算是托你的福。”以撒说：“我认识的魔法师都爱惜羽毛得很，能让骑士解决的问题绝不会自己出手，哪有这里精彩。”
希斯塔不是没有探查过宗座城的魔法师。除了几个她暂时避开探查的大魔法师，明明这个时代的大魔法师水平不如一百年前，可贵族魔法师和平民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已经堪称天堑。贵族家庭中诞生的魔法师，拥有所有这个时代魔法学习的一切知识技巧和资源，而平民魔法师想要突破，只能来黑月集会这样的灰色地带碰碰运气。
又或者，来这里卖自己的命。
场上，魔法师被战士成功近身，疲于招架魔力见底，眼看就要输了。
“杀了他！！杀了他！！把他的魔力全部炼成魔晶！”周围有赌徒高声喊着。
希斯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魔法书上一百年没有发展在现实中悲哀的具象——穷苦而走投无路的、失败了就会被抽干魔力而死的、平民魔法师。
希斯塔看着此起彼伏呼号着的，越来越疯狂的赌众，转身对以撒说：“这是陷阱，相信我，那个战士要输了。”
“闭嘴吧，买错边还有脸在这里叫！”有离得近的赌徒听不得一点坏话，立刻冷嘲热讽。
希斯塔没有理会，只是平静地看着场上的搏杀，她能看出来那魔法师每次施法都稳定地节省一小部分魔力，假意败退，如此熟练的魔力控制，必不可能没有后手。
角斗结果没有让她等太久，如她所料，魔法师在节节后退中居然硬抗一击放出一个爆炸术，连着自己的施术手同战士一起炸开了花。
真是一场惨烈的胜利。
“哈哈哈！还好听你的押了魔法师！”以撒笑着和希斯塔庆祝道。虽然大部分人都带着面具，可穿着气质都格外出众的二人很快便吸引来不少目光，以撒从小众星捧月并不觉得有什么，希斯塔却敏锐地感觉到几束颇为强大的魔力探查。
她不愿节外生枝，示意以撒暂时离开这里。
场上有人潦草地打扫着战士被炸死后的身体残块，前排的观众显然被战斗突然的转折吓得不清，剧烈的骚动一直无法平息，二人借此机会一前一后悄悄溜出了观众席。
“怎么了？”以撒出来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他随后突然意识到希斯塔是一个大病初愈、初来都城不久的贵族小姐，尽管她的聪明总让他觉得神秘莫测，性格更是离柔弱相距甚远，可这样的场面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其实希斯塔对面向除了泽珀尔以外的人演戏毫无兴趣。她婉拒了以撒的披风，直截了当地说：“谢谢，我没事。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就不进去了。”
候在场外的手下很快取来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以撒接过放在了希斯塔的手上：“那就不看了！本来也是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都是我不好，”以撒被心中难以驱散的愧疚包围了，他继而掏出随身的宝石鼻烟盒，坚持要她取一撮：“这个可以放松精神，你试试好不好？”
以撒用的鼻烟品种名贵，还添加了稀有的宁神香料，鼻烟盒也是炼金术特制的，可以极好地保存芬芳的香气。希斯塔并不排斥这个味道，虽然一百年前没有，但她已经见过许多贵族使用鼻烟盒，面对以撒的坚持，她有些无奈，那不如就按照他的意愿。
她依照印象中的做法凑近以撒，就在她小心地伸出手想从盒子的边缘象征性地蹭一点粉末的时候——
暗处突然窜出一人，迅速撞上了希斯塔。好在她从未间断每日的锻炼，那人没能撞倒她。但希斯塔的手还是扬起了一片朦胧的烟粉，浓郁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她只觉得左手一空——钱袋已经不见了。
“胆子真大。”希斯塔召唤魔杖，追踪魔法瞬间锁定了那人逃跑的位置。她又拿出怀表看了看，距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足够她把狡猾的小老鼠从地里翻出来。
“这可是皇子殿下送我的钱，我肯定得拿回来，”希斯塔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开玩笑道：“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就包厢见？”
听到她说这种话，以撒收回了想劝希斯塔算了的说辞，乖乖拿出了邀请函：“注意安全。”
“一会见。”
-
追出一段距离后，希斯塔反而放缓了速度，她实在是想看看，这人最后会带着钱去做什么。
此人对时机的把握堪称完美，下手的方式也轻车熟路，如果能常在这里做这种事，必有同伙接应。
希斯塔隐入了暗处的小巷，用魔杖在墙上框出了一个大致范围，很快，追踪魔法的痕迹线浮现了出来。
希斯塔看着首尾就快要相接的魔力线，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除了泽珀尔以外，第一个让她感受到挑衅的人。
“还是一只无法无天的小老鼠。”希斯塔避开行人，在黑暗里疾疾穿行。对方停在了角斗场不远处，希斯塔兴致盎然，没用多久就追上了她的小猎物。
这位小老鼠很自信，十分有耐心地蹲守在出口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既没有同伴接应，也没有改变装扮。希斯塔在一旁的酒馆里买了一杯黄油啤酒，不着痕迹地加入旁边攀谈聊天的人群，便于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很快，那人似是等到了什么人，简单交谈过后便一起往街角走去。
抓到你了。
希斯塔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可能的退路上都做了布置，她感受着魔力标记瞬间移动到离得最近的地方，恰好就在对方旁边房顶的烟囱上。
借着高度和月光，希斯塔看清了小老鼠的脸。
那人竟然是一个少女，看上去快要成年的样子，身型却并不瘦小——从她逃跑的本事上希斯塔已经有所领略。她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机敏地警惕着四周，乱糟糟的红头发从兜帽里掉出来，一只手攥着一根镶嵌了活流金的魔杖，另一只手正拿着抢来的钱袋。
活流金是由炼金术制成的魔导材料，可以记忆一些简单的空间魔法用来瞬发。一百年前，希斯塔只见过它的概念图和理论推导，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实物。
此人用得起这样的炼金物品，为什么还要抢她的钱？
“快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少女提高了些声音道：“这些刚好够你找人装一个炼金义肢，不用换施术手，不然你要怎么办，你现在这样改身体里的魔力回路还不是九死一生！”
“……你为什么帮我。”希斯塔认出这就是此前让她赌赢的那个，失去右手的魔法师。他颤抖着剩下的左手接过那袋金币，深深地向少女鞠躬：“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阁下。我一无所有，这条手臂只赢了五枚金币，用来给我母亲治病，我可能这一生都无法偿还您的恩情……”
“不用偿还，你就当是你捡的，”少女扶起那人，轻松地说：“至于我为什么帮你，因为我劫富济贫开心呀。而且，你要是知道了我是谁，恐怕逃跑还来不及呢！”
“难道你是……”断臂的魔法师极其不可思议：“你是那位侠盗‘红鼬’！”
“你快走吧，我在这无法无天惯了，没人找得了我的麻烦。”“红鼬”故作老成地摆了摆手。
“你这么肯定吗？”一个声音在她的头上响起。
“红鼬”瞬间警戒起来，魔杖护在断臂的魔法师身前，周身四处都展开了防御法阵，厉声道：“谁！”
“有些时候，太自信并不是好事哦，小老鼠。”希斯塔从屋顶踏着虚空缓缓而下，抬手轻轻移开了“红鼬”头顶和身前的法阵：“你在这里名头很大？”
看清希斯塔的脸，“红鼬”反而愣住了：“你是那个……漂亮姐姐？”
“这样竟然都记得住我的长相，你很聪明。”希斯塔笑笑：“说我好话也不会放过你的，倒是你旁边这位，我没有兴趣，快去治你的手吧。”
“红鼬”安抚地冲他点点头，希斯塔又承诺自己不会杀人，那魔法师才离开。
“你经常这样抢贵族的赌资给别人吗？”
“怎么，不行吗？你们缺这点钱吗？”少女倔强地看着希斯塔，并不相信她的承诺：“我技不如人，随便你怎么处置。”
“我想，这里的守卫应该不管这些，而你，”希斯塔摸了摸她的活流金：“你和黑月集会背后的人，关系不小吧。”
“没有关系，你猜错了。”少女有些嘲讽地说道：“守卫不管是因为这里是黑月集会啊，你也是魔法师你装什么不知道，这里信奉的是一百年前黑魔女的那一套，‘人人都有机会，大家各凭本事’。”
希斯塔有些迷茫，她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啊？
“不过……我觉得如果黑魔女还活着，肯定不喜欢这破地方，要是她知道有这么多人用她名义满足私欲，没准在棺材里都要多翻几个身吧哈哈哈。”
“哈哈。”希斯塔干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道：“这位魔法师，你叫什么名字。”
“你没听到吗？我叫红鼬啊。”
这女孩真的很有趣，说话做事简直像她自己的翻版。她的情绪很直白，让希斯塔甚至没有测她谎的想法。
她率先收了魔力和魔杖：“我其实觉得你金币抢得挺好的。”
“你没病吧，姐姐。”少女狐疑：“不过看姐姐和那位的衣料，想必是冲着拍卖会来的，自然也看不上这点小钱。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今晚会有黑魔女好几件重磅遗物，发现的地方比前几个月的金蔷薇魔杖和笔记还要深，肯定是宝贝，你别在这盯着我了，快去和那位老爷商量商量竞价策略吧。”
“金蔷薇魔杖和笔记是什么？”希斯塔问。
“前几个月有探险队在黑魔女钻石城的遗迹里发掘出来的，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一本笔记，是说明书，跟着一起被匿名买家拍走了。”
原来是在这里买的……可是莫里根子爵没有给她笔记，是忘了吗？希斯塔决定晚上回去就搜索一下。
“谢谢你，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希斯塔摊开双手示好：“你的信息很有用，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一个你想学的魔法。”
“真的？随便什么都行？”
“真的，只要我会的。”希斯塔想说，只要你叫得出来，谎言天平也是可以的。
“就追踪魔法，我想学一个锁定比我强的人也不会被察的追踪魔法，可以吗，姐姐？”少女光速变出一副乖巧可爱的表情，挽住希斯塔的胳膊：“姐姐我叫奎音，我知道一个地方**性很好，特别适合教魔法，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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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吗？”希斯塔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交易情报和**的社交花园，感觉自己被拐上了贼船。
“这不对吗？”奎音笑嘻嘻地拉着希斯塔溜进后门，轻车熟路地打开一间独立小屋：“希斯塔姐姐愿意给我教魔法，我当然得带姐姐快乐一下！”
不是，一百年后的年轻人玩这么大吗？
“这倒是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希斯塔虽然震惊，却也没觉得奎音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她进屋后给本就有魔法阵的屋子又加了两层防护，就直接开始了教学。
奎音学得很快，同她猜测的不错，她很聪明，也有天赋，是个非常有潜力的魔法师。
甚至可以说，是她在这个时代见过天赋最好的人。
希斯塔生了惜才之心，忍不住买一送一又教了一个潜入魔法。
“这个是没有登记的‘黑魔法’，你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希斯塔叮嘱道
“我知道我知道！”奎音不是第一次学非法魔法，但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她从未见过像希斯塔这样学识渊博、细致耐心、深不可测……的女魔法师。她几乎找不出词来形容对希斯塔的崇拜，初见时的不愉快已经完全烟消云散，她已经恨不得黏在希斯塔身上多蹭点她魔力的味道。
“希斯塔姐姐，虽然我平时喜欢吃喝玩乐，其实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黑魔女希斯忒利亚那样的大魔法师，然后把那些欺负好人的人全都杀掉。”她们正聊着天，奎音举着法杖说道：“听起来是不是很傻！”
希斯塔摇头：“没有啊，这有什么不好。”
“真的吗！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奎音的黑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希斯塔：“你说你刚来都城不久，不如我以后多去找你玩吧！”
“好啊，我会交代好，子爵府永远欢迎你。”
“姐姐真是我遇到过最好的贵族小姐。”奎音看着十分惋惜：“真的不用我叫点人来吗？回到都城，就算是女性贵族也没有这种自由的，所以这里其实有很多夫人偷偷来……也有一些大胆的小姐，我保证完全不会发生什么，就只是欣赏一下表演。”
希斯塔看了眼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她最终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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