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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郁孤

陈蝉道:“令门主这是何意?”

苏折风也在底下大惑不解:令门主这是何意?

她自己有多声名狼藉,她是知道的。不过,苏折风也会唏嘘:任何坏女人都有权利有过一段天真烂漫的好时光吧!七年前,她于水云门学艺时,就和这位冷冰冰的令门主同修共进,关系亲昵,二人并称“剑门双绝”。压得同样学剑的雁栖山是不敢吭声。

水云门何其庞大,外门有引风、慢雪、分花、借月四楼,分别长于剑诀、功气、药毒、身法,内门有会尘关一境,专收天才,每任掌门都从这些天才里出。当时,她们年纪相当,住在一处,一个是会尘关的关门弟子,一个是引风楼的后起之秀,一把接不归,一把沁雪,端的是风头无两!苏折风现在想想那种走在门里被人认出来是天才少女的时光,都想笑醒。

直到某一天。

借月楼的热心长老庞桠飞给她喂招,拆完她一刺后忽然原地僵直,原本能轻松避开的惯式招,比“鹞子翻身”还要惯式的那一种,叫“推窗见月”,竟硬生生捅进了肩膀。庞老一口血喷出来,苏折风被吐了满脸,一抹一擦,赶紧把剑拔出来,又溅一脸,又一抹一擦,想问问他要不要停一停去吃个饭,又觉得这样问老人家似乎有点像嘲讽他尚能饭否,她正在为自己的情商感到忧虑呢,忽然发现他倒了下来。苏折风赶紧接住老人家,正想拖到哪里给他灌点内力,一回头,看到身后呆滞的令岫玉。苏折风说:“你也来给他灌点,我看老人家内力有点漏,补补。”令岫玉拍掉她的手,径直一探鼻息。

好,死了。

一夕之间,苏折风从天才少女沦为千夫所指,被赶出水云门了。当然,水云门对外说的是她叛出。

当时目击了她弑师且出来作证的人——即是令岫玉。可笑的是,苏折风在水云门,师长不疼不爱,同辈里也人缘极差,又成天在梧桐台飘着,令岫玉竟然是她在门中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

二人少年结识,自此再未相见。苏折风为庞桠飞之死痛苦多年,终于得知真相时,打算去告知令岫玉,赴水云门途中却遭到半道截杀。此后种种事如旋风一样,她的祸殃一桩跟着一桩,辗转各方势力,与满世界结仇,头衔也越打越响,到最后债多不痒、仇多不记了,心境平和,真真是随他人去,而令岫玉竟然还是原来那个令岫玉,修入无境,接任门主,高高在上,浑身清高出世。

令岫玉说:“我要开棺验尸。”她懒得正眼瞧众人,只在人群中跟陈蝉对视了一眼,陈蝉微笑示礼,跟碧螺春新开的茶尖入水一样,带出一道隽永眼波,好像完全忘了这是一个死人的场合。

一向自许的令岫玉也稍微颔首。但其实两女心里却俱是——

陈蝉心道:这倒霉掌门装什么装?你有境三气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一把剑飞不起来,还要御两把,飞得跟猪出栏似的见空就撞,夏天打蚊子打得还不如我准的玩意!

令岫玉心道:这二公主走狗装什么装?你九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皇帝看了直脸盲的官儿当起来也那么瘾大,东呼西喝的天天翘班不上朝都没人能发现,好意思吃俸禄?国之硕鼠!

天地良心,陈蝉可一点不胖,她只是攒出一个硕大的笑容,道:“许久不见令掌门,仍然流风回雪,姿影卓绝。令掌门事务缠身,仍不远千里亲致哀思,定将使苏姑娘泉下倍感慰聊。不过,棺已合封,再扰动多有不便。”

她语调温柔,却十分坚决。令岫玉听罢冷声:“苏折风曾于我水云门学剑两载,论年纪是我师姐,无论如何要当面送一程。”

陈蝉言简意赅:“苏蓝吹早被水云门除名。”蓝吹是苏折风的字,她这么唤,意显亲近。

实际亲近不亲近,鬼也不知道了。

“看来,监察使坚决不愿给众人瞻仰苏姑娘遗容。”令岫玉反问:“这是为何,莫非——这棺里装的根本就不是苏折风?”

她一回头,看到人群中的苏折风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推理点头,指给陈蝉看:“似乎他们也这么觉得。”

苏折风吓得连连摆手。

又一人开口,原来是司徒婧:“令掌门,我家大人也是循朝廷之命办事,请您体谅。”

陈蝉阻道:“阿婧。”

苏折风心想:真是一条……一位衷心的手下,搭配一位明明可以打断她说话,非要等她说完了才佯装阻止的领导。

她将目光转回令岫玉,细细打量。多年未见,这令岫玉气质却浑然未变:她肌肤是较之常人的白皙更甚的一色冷白,形容冰雕玉琢,迫人异常。只是五官比少女时更加舒展,将肃杀之气幽然内敛,气定神闲。

看上去,她很不想多搭睬陈蝉,还好这时,令岫玉身后跟来的两名弟子也到了。其中之一向陈蝉拱手道:“门主哀思沉痛。不由想到,她闭关之前,苏前辈在回南道支撑,一人当千骑;出关后,却听闻她死于冉水江面……堂堂入榜高手,若非遇群袭,一般的暗器和毒物都伤不了她。敢问,苏姑娘是怎么死的呢?”

这个问题的确是关键,人群都安静下来。

司徒婧叹道:“苏姑娘不慎落水,人尽皆知,她水性不好。”

弟子继续问道:“那为何不救援?”

“是船身,”陈蝉道:“照打捞的船骨来看,苏折风与某些人在船只上打斗,造成船身破损,漏水严重。”

“那她为何非要去冉水上赴宴?”令岫玉冷笑:“与其说是飞鹭宴,不如说是鸿门宴罢了。”

陈蝉默然,这个问题,只有苏折风本人知道了。

那苏折风本人呢?她正听江碧空和司徒婧在下面讲小话讲得津津有味。起先,司徒婧要听她们家大人说话,不太乐意搭话,可没防住江碧空使劲拉她袖子——

江碧空道:“不是说这令门主也不喜欢苏女侠吗?她来凑什么热闹,也不带点黄纸花圈,光就带人带嘴过来吃席了。”

司徒婧道:“你听谁说的?私下应当颇有些感情,年轻时她们一道在水云门求学,你追我赶这么些年……”

江碧空接口:“那她还是没赶上,她突破了无境二阶,苏折风都突破到下辈子去了,差矣,差矣!我要是她,我一出关也很生气!我也要弄个明白。”

江碧空讲八卦极能提供情绪价值,眉飞色舞配合肢体动作,使司徒婧也渐入佳境,压低声音:“那她可弄不明白了,毕竟咱们也没弄明白呢。”

……

苏折风忍俊不禁:倒也不怪你们!毕竟她自己也没弄明白。她刚上船时,是谁吹的毒烟,围攻她的是哪方势力,是谁将船身凿出一个大洞……整件事何止扑朔迷离,简直诡异到极点。

另外,还有两件她想不通的事。

首先,按照船入江面、凿空沉水的杀人思路,苏折风在最后关头已然明白,这个圈套的确是做死、做实,想用这一整船达官贵人的人命为她陪葬,突如其来的洪水、暴雨、倾覆的船只,谁能逃出生天?可是,最后传出的消息,却是只有她一个人失踪……这茫茫夜色的江面,是谁救了那些人?

其次,太子府能约得她赴宴,是因为他们带着“那个人”的信物向她传话,声称知道“那个人”的死因。太子设局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其他人真的不会明晃晃地借刀杀人吗?

现在想来,她是真托大了。

在大人物的棋局里,角上一子死,则整局乱。再要枯木逢春、龙眼点睛,要推倒多少安排。不过此时,苏折风已经不能再肯定,自己究竟是气口上的一黑目,还是被某人做死的废子、势将要提了。

她再看场中,陈蝉、令岫玉、汪黛斜,这些人,与她或有过知遇赏识的缘分,或有过友坚情笃的恩谊,或有过君子恬淡的交往,却都在风云局变中、在利益攸关里,冷然地行远了!但当她一“死”,她们的脸面倏然又变了,从横眉冷对、不屑一顾,变作现在脸上挂着寂灭哀思、口中说着沉痛悼念……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生前”在耒阳军、在回南道、在老皇帝心中积攒下的口碑。

生与死的间隔,真能把一切爱念与愤恨、友缘与背叛的界限,全都消泯吗?苏折风心里知道:当然不能。这道罅隙没那么宽远,透过它一看,面目还是一样,只是多了一层如同明光入水一般的折射,人眼看到的回忆,就带着悲悯与宽容的曲化。虚虚的,那样朦胧地割开。

死人借死喘息,活人也藉此喘息——有了种从容的挣脱感,从成堆的杂事里抽身,去端详那道生命尽头的门——难免就安心地告诉自己,所有人都要抵达。

死亡是一种托底。

苏折风想起“那个人”说:你要出局,先要入局;你不要被推着走,而要有自己的一条路,流着血泪杀出来,也比被身后的刀背推着走也好。那么你自己的路,处处悬崖,死了也并不要紧。

她感觉一股郁结,她想到在回南道那三年,眼前是前朝废弃的高台,脚下淌过一条清江水,偶尔也有尸体,由上游的军队淌下来,是救不活,山上也埋不下了。她在三年中,并不离开那个小小的台子半步,终日只影孑孓,无处交谈,日日练剑之余,就数她注意到的水中的尸体。

一共五十三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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