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市立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晨雾涌进鼻腔时,江晏烬的脚步顿了顿。走廊尽头的电子屏跳动着“3楼 护理站”,荧光灯管在头顶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有人在远处拨弄生锈的琴弦。
“哥,”小棠攥着他的衣角,“这里有糖味。”
江晏烬低头。小棠的鼻尖动了动,目光落在护士站的玻璃罐上——里面装着水果糖,是给住院小孩的。他想起昨夜裴砚说“小棠需要心理疏导”,于是松开手:“去拿一颗。”
小棠蹦跳着跑过去,发梢扫过墙面斑驳的墙皮。江晏烬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阿烬,要替妈妈看遍人间的甜。”可此刻这甜,却像根细针扎在他心上——小棠该在阳光下跑,而不是在医院里捡糖。
裴砚推着轮椅跟上来,停在护理站前。“307病房怎么走?”他问值班护士。
护士抬头,目光在小棠脸上停了两秒,又迅速移开:“最里面那间,门没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那病人……不太爱说话。”
江晏烬接过护士递来的探视卡,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周昭说的“周延在307”,想起昨夜仓库里激光瞄准器的红点,喉咙突然发紧。“我先进去。”他说。
裴砚按住他的肩:“我和你一起。”
307病房的门虚掩着。江晏烬推开门,霉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个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白发乱蓬蓬地堆在枕头上,右手腕缠着纱布——正是周延。
“阿延?”小棠凑过去,把糖递到他面前,“给你吃糖。”
周延的眼珠缓缓转向她。他的瞳孔散得厉害,像两团蒙了灰的玻璃珠,却在看见小棠的瞬间突然聚焦。他抬起手,指尖颤抖着碰了碰小棠的脸:“阿棠……”
江晏烬的呼吸一滞。这是周延清醒时的第一句话,和仓库里周昭说的“他总喊蓝裙女人要带小棠走”重叠在一起。
“你是谁?”裴砚挡在小棠身前,声音压得很低。
周延的目光扫过裴砚,又回到小棠身上。“阿棠的小舅舅。”他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苏婉的弟弟……周延。”
江晏烬摸出母亲的日记本。他翻到最后一页,被撕掉的部分下面,有行铅笔字:“苏婉的弟弟叫周延,和她长得像。”原来不是“像”,是“是”——周延是苏婉的亲弟弟,和小棠有血缘关系。
“你说蓝裙女人?”江晏烬蹲下来,和周延平视,“是苏婉阿姨吗?”
周延的喉结动了动。“她穿着蓝裙子,”他说,“抱着我,在樱花树下……”他的手指突然抓住小棠的手腕,“阿棠穿着粉裙子,站在她旁边,像朵小樱花。”
小棠咯咯笑起来:“哥哥也穿粉裙子!”
江晏烬的心脏揪成一团。他想起母亲相册里那张缺了角的合影——穿蓝裙子的女人抱着婴儿,背景是樱花树。原来不是母亲,是苏婉;婴儿也不是小棠,是苏棠的女儿,真正的“阿棠”。
“周延,”裴砚说,“你知道江家和黑礁会的事吗?”
周延的指甲掐进小棠的手腕。“江家……”他突然剧烈咳嗽,“江家杀了苏婉,杀了阿棠的妈妈……”他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塞进江晏烬手里——是枚银色戒指,内侧刻着“阿烬”二字。
“这是……”江晏烬的手指发抖。这戒指他在母亲的遗物里见过,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留着给小棠当嫁妆”。
“苏婉给的。”周延说,“她说,等阿棠长大,让她戴着戒指,去樱花树下等……”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明,“等那个敢为她砍断所有荆棘的人。”
走廊传来脚步声。江晏烬抬头,看见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左脸有疤的那个是蝎子的手下。“目标在医院!”那人吼道,“封锁所有出口!”
裴砚的轮椅撞在床头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迅速摸出钢笔,笔帽弹出时露出细刃。“带小棠先走。”他说,“我从消防通道撤。”
“不行。”江晏烬攥紧戒指,“周延还没说完。”
周延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力气大得惊人。“江家的人……”他说,“在樱花树下埋了东西……”他的瞳孔再次涣散,“是苏婉的日记……是阿棠的出生证明……”
“哥!”小棠被裴砚抱起来,“我们要走了!”
江晏烬最后看了眼周延。男人的手指还抓着他的袖子,像片即将飘落的枯叶。他摸出手机,快速按下几个字:“樱花树下,速查。”
三人冲出病房时,走廊里的警报声震得人耳膜发疼。裴砚推着轮椅往楼梯间跑,江晏烬断后,用蝴蝶刀划开挡路的椅子。小棠趴在他背上,攥着他的衣领:“哥,周延叔叔为什么哭?”
“他生病了。”江晏烬说,“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不好。”小棠摇头,“他要给我糖。”
楼梯间的门被撞开。蝎子的手下举着枪冲进来,子弹擦着江晏烬的耳朵飞过,钉在墙上。“走这边!”裴砚拽着他钻进清洁间,反手锁上门。
“他们追来了。”裴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听着,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小棠从通风管爬到顶楼,那里有辆备用车。”
“你呢?”江晏烬问。
“我?”裴砚笑了,“我去樱花树下,找苏婉的日记。”
江晏烬的手指扣住刀柄。“太危险了。”
“不危险。”裴砚从口袋里摸出苏婉的玉坠,“这是她的遗物,能感应到日记的位置。”他把玉坠塞进江晏烬手里,“替我保管好。”
清洁间的窗户被撞开。江晏烬看见蝎子的手下翻进来的影子,举起刀。“走!”裴砚踹开通风管的盖子,“我数到三——”
“一——二——三!”
江晏烬抱着小棠钻进通风管,裴砚转身冲向走廊。小棠的布熊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塞的照片——是苏婉抱着她的合影,背面写着“阿棠百日,妈妈的小太阳”。
通风管里很黑,江晏烬只能凭感觉往前爬。小棠趴在他背上,小声说:“哥,我闻到樱花味了。”
江晏烬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阿烬,樱花落得快,要看就得赶早。”可此刻,他闻见的不是花香,是血的味道——从通风管缝隙里渗进来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快到了。”他说,“再坚持会儿。”
爬出通风管时,天已经黑了。江晏烬躲在顶楼的储物间,透过窗户往下看。裴砚的身影在樱花树下晃动,像团被风吹动的影子。几个黑衣人围着他,其中一人举着枪。
“砰——”
枪声在夜空里炸响。江晏烬的心脏揪成一团,他几乎要冲下去,却被小棠攥住了衣角。小棠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哥,疼。”
他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屏幕上是裴砚半小时前发的消息:“如果我半小时没联系你,就去樱花树下,带玉坠。”
“阿烬,”小棠突然说,“妈妈的照片里有叔叔。”
江晏烬一怔:“什么叔叔?”
“照片里的叔叔。”小棠指着手机里的合影,“他抱着我,说‘阿延要永远保护小棠’。”
江晏烬的手指顿住。他想起周延临死前说的“阿延”,想起苏婉的玉坠,突然明白了——周延是苏婉的弟弟,是苏棠的舅舅,而小棠,很可能是苏棠的女儿,真正的“阿棠”。
“哥,”小棠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
江晏烬把她抱下来,放在储物间的货架上。裴砚还没回来,樱花树下的枪声还在响。他摸出母亲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被撕掉的部分下面,有行用铅笔写的字:“樱花树下埋着真相,等阿烬来挖。”
“阿烬,”小棠迷迷糊糊地说,“妈妈说要保护我。”
江晏烬的眼泪砸在日记本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花。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贫民窟的破仓库里,有个穿灰布衫的小男孩塞给他半块烤红薯,说:“我叫裴砚,你叫什么?”后来他们被不同的人带走,再见面时,裴砚成了□□的“先生”,而他成了杀手“鸦”。
“我在。”他说,“我永远保护你。”
储物间的门被撞开。江晏烬立刻站起身,蝴蝶刀出鞘。裴砚从黑暗里走出来,西装上沾着血,左腿的石膏又渗了血。“没事。”他说,冲江晏烬笑了笑,“就是摔了一跤。”
江晏烬没说话。他看见裴砚兜里露出半截银链,苏婉的怀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走。”他说,“回家。”
三人走出医院时,永夜城的钟敲了十下。江晏烬推着轮椅,裴砚走在旁边,小棠趴在他背上睡着了。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樱花香,像母亲的怀抱。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樱花树下,周昭蹲在土坑前。他手里拿着把铁锹,挖出个铁盒——里面装着苏婉的日记本,封皮上写着“阿棠的成长日记”。
“阿烬,”他轻声说,“哥哥来接你了。”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是苏婉的字迹:“阿棠,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听哥哥的话,要相信,总有人会来保护你。”
月光洒在纸页上,把“保护你”三个字照得发亮,像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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