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抱着顾良,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巡哨的岗哨和仍在饮酒作乐的人群。她居住的小院位于山寨相对僻静的东侧,靠近悬崖,平时少有人来。
快步走进院子,反身轻轻合上木门,插好门栓,艾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径直走进内室,将顾良放在自己那张铺着兽皮的床榻上。
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带着点摆脱麻烦的急躁。顾良落在实处,身体微微弹了一下,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也随之松懈了几分,但那双眼睛依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间陈设简单却整洁的房间,墙壁上挂着弓箭和刀鞘,空气中有淡淡的松木和艾草的味道,与山寨其他地方弥漫的酒肉和汗臭味截然不同。
艾玛退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抱臂站在床边,眉头依旧紧锁。烛光下,顾良的状况看起来更糟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过分纤细的轮廓,还在不住地发抖。
“你……”艾玛刚开口,就看见顾良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她后面那句“自己想办法把衣服弄干”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她在心里再次咒骂自己一时的冲动。救回来了,然后呢?阿烈醒来绝不会善罢甘休,父亲那里又该如何交代?难道要一直把他藏在自己房里?
她烦躁地转身,从一旁的木柜里翻出一件自己干净的旧布衣,看样式是男式的,但对她而言也偏宽松,扔到床沿:“换上。湿衣服穿着想病死吗?”
她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没什么好气。
顾良看着那件粗布衣服,又抬眼看了看艾玛,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道:“……多谢。”
声音微弱,但很清晰。
艾玛没应声,走到外间,拎起桌上的陶壶倒了碗水,又走回来,递到他面前:“喝。”
顾良确实渴极了,接过碗,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努力端稳,小口却急切地喝着水。水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凌乱的衣襟。
艾玛别开视线,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山寨似乎恢复了夜晚的常态,并没有因为温泉洞的小插曲而掀起波澜。阿烈应该还没被发现,或者……被发现了,但暂时没人声张?各种可能性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每一种都指向更棘手的局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艾玛尽量忽略那声音,专注地思考着对策。
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了。艾玛回过头,见顾良已经换上了那件粗布衣。衣服在他身上果然空荡荡的,更显得他身形单薄,但总算遮住了之前的狼狈。他靠在床头,微微喘息着,似乎换衣服这件简单的事也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力气。
艾玛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下去。地上或者墙角,自己找地方睡。”她的床,自然是不可能让给他的。
顾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掠过一丝窘迫,连忙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双脚落地时又是一阵虚软,他赶紧扶住床沿才站稳。他低着头,轻声应道:“……是。”
艾玛没再看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毯,直接扔到了离床不远的地上:“毯子给你。”
说完,她自己便和衣躺在了床上,长刀就放在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她侧身躺着,脸朝向室内,目光在黑暗中依旧锐利,清晰地落在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她不再出声,但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半醒的戒备状态,既能休息,也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这是她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养成的习惯。
顾良默默拾起毯子,走到墙角,依言蜷缩着坐下,用毯子将自己裹紧。他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毫不放松的视线,这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身份。墙角冰冷坚硬,但与昨晚的遭遇相比,已如天堂。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艾玛的呼吸平稳绵长,看似放松,实则精神高度集中,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院内院外的任何风吹草动,也留意着墙角那个少年最细微的动静。顾良则尽量放缓呼吸,减少存在感,但偶尔无法抑制的轻微咳嗽,还是暴露了他并未安稳入睡的事实。
这一夜,注定漫长。艾玛知道,从她将顾良带回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无法预知后果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那个此刻正蜷缩在她墙角、在她毫不松懈的注视下、名叫顾良的江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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