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刻没有回头，只是听着身后沈钝声轻缓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进了他的房间。
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客厅中恼人的噪音，却放大了房间里另一种微妙的寂静。
狭小的房间中多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显得格外逼仄，房间中还残留着淡淡膏药的味道。周刻转过身，看着杵在门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沈钝声。
沈钝声正在用一种审慎的目光打量着他，像是在判断周刻身上有没有新出现的伤痕。周刻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懂为什么沈钝声要如此多管闲事？一个豪门出生的大少爷，深更半夜蹲他家门口，只是为了确保他身上不会添新伤？这太扯了。他有钱有势，什么样的人雇不来？何必选用最笨的方法——哦，不过沈钝声确实是个安装着单核处理器的笨蛋。
周刻沉沉叹了口气，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打破了寂静，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吃过晚饭了吗？”
沈钝声的声音低低的：“还没。”
周刻看着他，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拿面前这个总是多管闲事的呆瓜没办法。他认命地出门给沈钝声热饭，“等着。你先坐吧。”
沈钝声听话地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小板凳上坐下，用目光打量着周刻的房间。房间很小，但整理得井井有条，旧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许多书籍和做过的试卷，单薄的被子洗得发白，被粗暴地堆在床角。
或许是空间不够用，周刻的书桌是竖着贴墙放在床旁的，旁边就是飘窗，书桌没有配套的凳子，想来他平时写作业时应该是坐在床沿上。
当周刻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一碗简单的青菜炒肉丝回到房间时，沈钝声还坐在刚才的位置，姿势都没怎么变。
周刻将碗放在飘窗上，招呼沈钝声把小板凳拖过来，自己则是靠在书桌旁站着。
“家里只有这些了，你将就下吧。”周刻说。
“嗯。”沈钝声顿了顿，又补充：“我不挑食。”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周刻没什么胃口，敷衍地动了两筷子，他的心思不在吃饭上，更多的是在观察沈钝声。
沈钝声吃饭的动作很斯文，小口又认真，像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操作。周刻盯着他，不知不觉也多吃了点。
吃完饭，周刻收拾了碗筷送回厨房。再回来时，见沈钝声正在手机上打字，可能是在和家里人报备。
“药呢？”周刻走到他旁边，问。
沈钝声闻声转过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放在床脚的书包。周刻过去翻找，果然在夹层里找到了一支药膏。
“转过去。”周刻拿着药膏和棉签，站到沈钝声面前。
沈钝声顺从地转过身，背对着周刻。周刻小心地帮他脱下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薄薄的单衣。隔着衣料，也能看到肩胛骨位置那片不自然的肿胀轮廓。
他轻轻掀起衣服下摆，冷白的灯光下，那片深紫色的挫伤显得格外刺眼，边缘已经开始泛青。周刻的眉头拧紧，他拆开棉签沾上冰凉的药膏，动作尽量放轻，涂抹在肿胀发烫的皮肤上。
“嘶……”药膏接触伤处的瞬间，沈钝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忍着点。”周刻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他涂得很仔细，确保药膏覆盖了所有淤伤。而沈钝声全程安静得像尊雕像，只有被压抑的呼吸声传来。
“好了。”周刻放下衣摆，把药膏盖子拧紧，“自己注意点，别用这边胳膊使劲。”
沈钝声慢慢转过身，点点头：“……嗯。”他的目光落在周刻脸上还没处理的伤处。
周刻别开脸，拿起自己那支药膏，胡乱往颧骨和嘴角抹了抹：“我的不用你操心。”
沈钝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敷衍的动作，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显然不太满意。
周刻被他看得不自在，把药膏一扔：“写作业。”
他在床沿边坐下，摊开练习册。沈钝声也挪到床沿边，拿出自己的书本和试卷。狭小的房间中只剩下笔尖磨过纸张的沙沙声。
周刻解题很快，思路清晰，沈钝声则慢得多，他盯着题目，眼神专注，手指偶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公式，然后陷入长久的思考。
周刻做完两页题，抬头活动脖子时，发现沈钝声还卡在一道基础题上。那道题周刻记得自己前不久刚给他讲过类似的。
他叹口气，放下笔凑近了：“这道题，辅助线连这里……”他用笔尖点着图形，“看到没？是不是就和上次那个变得一样了？证明全等之后……”
这一次，他讲得更慢，每个步骤都拆解得极其细致，讲完一步就停下来，留出足够的空白时间。沈钝声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他的笔尖，艰难同步着周刻的思路。过了好一会儿，他拿起笔，缓慢而清晰地写下了一个关键步骤。
“对了！聪明！”周刻声音惊喜。抬头对上沈钝声的视线，他不自然地移开眼，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咳……继续。”
当周刻终于合上最后一本辅导书时，疲惫感汹涌而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
屏幕上是十几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李默莫，最新一条显示是半个小时以前发来的。
【脉脉就得语：刻哥！我终于解出来了！】
【脉脉就得语：（企鹅转圈）】
【脉脉就得语：请叫我数学王子！】
……
【脉脉就得语：数学王子被冷落了（哭泣）】
周刻回了三个句号，然后又打字：
【咳咳咳：刚刚在做题。】
李默莫没回，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周刻注意到身旁的沈钝声也放下了笔，正慢吞吞地整理着书本。他放下手机，开口：“太晚了，你……怎么回去？”
沈钝声整理书本的动作停住，抬起头，目光在周刻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那张狭窄的单人床，最后落回周刻的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沈钝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周刻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但仍然倔强地不松口。他走到窗前探头朝楼下望，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开走了。
沈钝声在他身后慢吞吞地问：“……可以，留下吗？”
周刻……周刻被打败了，他认命般地站起身，走到角落的矮柜前，打开柜门翻找起来。里面是奶奶收好的备用被褥，虽然旧，但洗得很干净，带着阳光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
“就一床被子，”周刻把被褥抱出来扔到床上，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掩饰什么，“挤着睡。你睡里面，我睡外面。”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敢乱动就把你踹下去。”
沈钝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看看那床多出来的被褥，过了几秒，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条件有限，周刻只能让沈钝声穿他前两天刚洗过的衣服凑合一下。两人洗漱完已经是将近凌晨，周刻让沈钝声先躺上床，然后自己到门口关掉房间顶灯，摸黑走回床边，背对着沈钝声和衣躺下，单人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房间里彻底陷入昏暗，周刻能清晰地听见身后沈钝声平稳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在彻底沉入昏睡前，他朝着身后呼吸声传来的方向，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
不负责任小剧场：
*时间在周刻放碗筷时
【沈锐：去哪了？】
【沈钝声：同学家。】
【沈锐：周刻？今晚还回来吗？】
【沈钝声：嗯。不。】
【沈锐：好的，注意安全。】（嘴上很放心其实偷偷派了保镖守在门外。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但更多的是哎呀弟弟终于有正常人朋友了的欣慰感）（没有说杨明焱不正常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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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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