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之第一天就找周砚“聊聊”了。
表面上是了解一下他的目标院校,使用情况,实际上是打探吴岩溪的感情状态。
“我姐说她现在看到男的就烦。”周砚毫无感情地复述吴岩溪的真话,“她觉得男的都是吃尽了性别红利还充满劣根性的敏感肌。”
王煜之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很久。
“还真像是她说的话。”王煜之捏着山根按摩放松。
忙了一天,听见周砚复述的话,他似乎看见吴岩溪站在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那实在是治愈极了。
周砚听着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的确是吴岩溪的真话,只不过是他在收拾家里时,偶然间翻到的吴岩溪的“笔记本”,说是笔记本,但实际上应该更类似于一本心情日记,上面写了很多诅咒和脏话,估计和前夫分手之后,这本本子就没有再用过。有趣的是,在吴岩溪和前夫各自分家之后,这个前朝遗物却没被吴岩溪丢掉,不知道是遗漏了,还是故意保留的。
周砚舔了舔上嘴唇。王煜之用了“她”这个词,虽然都是第三人称,但从王煜之嘴里说起,好似他和吴岩溪有什么特别的来往似的。
周砚讨厌那种被私人频道排除在外的感觉。
从春节过后,周砚正式开始上学了。
早上五点半起床,背书,买早饭。买完早饭回来,吴岩溪应该还没起,他会把早点放在厨房间,吴岩溪起来自己热。偶尔吴岩溪也会被他的动作声音吵醒,周砚常会道歉,而吴岩溪通常觉得周砚没必要这么客气,因为吴岩溪还没回过神儿,周砚就吃好出门了,但虽然吴岩溪和他说了,早上你弄你的,不用担心吵到我,但是周砚还是蹑手蹑脚,有时候吴岩溪会被周砚这股小媳妇劲儿弄得一肚子火,但是周砚越是谦卑地道歉,越是小声地说知道了,她就越撒不出这火。
七点上晨读,接下来上午上早操、早课,一直到十一点半午休,学校规定必须要午睡半小时,周砚起得早,中午常常睡迷糊,然后是午课,下午四节课,一直到六点放早学。晚饭有一个半小时的空,有的小孩儿会回家吃饭,周砚一般都回家吃。原本周砚说他来买菜他来做,吴岩溪说等你买完菜我肚子都饿死了!便揽下了烧饭这个任务,有时候店里生意好,吴岩溪就买了菜回来,慢慢做,差不多六点半,吴岩溪和周砚都能吃上热乎的;有时候吴岩溪心烦意乱,就点个大份的外卖,分周砚一半,两个人对付着吃。就这么随便吃,周砚倒还真的比去年长高了一点。晚自习上到十点,吴岩溪有时候晚上干完活儿会来接他放学,看着周砚在同龄人里还算高的个子,有时候也挺享受这种无痛当妈的感觉。看,短短大半年,她把便宜儿子养得多好。
九点多、十点钟不到,基本上所有店面都打烊了,吴岩溪锁好门,开车电瓶车去接周砚。她会先把电瓶车停好,然后走路去附近的路口买两根淀粉肠。在路边,她先自己吃一根,吃完了,周砚差不多也背着书包出来,她等周砚吃完,再驮着孩子回家。
吴岩溪没给他买自行车,或者是什么电瓶车,一是她觉得费钱,周砚上大学以后谁骑?二是周砚说地铁二十分钟就到,没必要接他。但有时候吴岩溪就是贪吃,也贪玩儿。
“你姐今天接你吗?”女同学问他。
周砚和新班级融入得还算不错,至少女同学都很喜欢他。
周砚点点头,说了声再见就往外走。他每次都很急着回家。“姐宝男,是这么说吧。”几个还在收书包的同学在他走之后笑他。
那个看着他背影的女同学没笑,也抓紧收了书包跟出去。
“汪湉够主动的。”等她走后,剩下的同学又说。
汪湉喜欢周砚,这全班大概都知道,周砚也知道,但周砚从来没表现得有什么不同。
好比汪湉追出来问周砚,周日有什么安排,周砚只说复习看书,但也没有再说更多的。
一路上汪湉问,周砚回答,还算和谐,汪湉走到校门口,就不太敢和周砚再并肩走,她父母管得严,不允许她早恋。
周砚一路快走,汪湉比他矮一些,要更快地走,两个人竞走一样走到门口,周砚脚步忽然放慢了一些,汪湉侧过头看他,眉目好像放松了一些,整个人陷入一种特别柔和的气质。好像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汪湉很匆忙地问他,周日要不要一起去书店?
周砚回她再说吧。
这是他从吴岩溪那里学来的拒绝办法,可在汪湉听起来,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吴岩溪不是每天都接周砚,有时候虽然晚饭时答应了,但是干活儿特别累、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吴岩溪也懒得接他,一般就会跟他微信上发个消息,说不来了,自己回来。因为吴岩溪的不确定,周砚也总是陷入不确定。手机都被统一收到门外的箱子里,他不能第一时间得知吴岩溪来不来接他,所以每天晚自习过后,周砚都很急着去教室门口拿手机,他最怕看到吴岩溪说自己回来,但每次遗憾之余,还是会对着“回来”这两个字反复咀嚼。回到她住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吴岩溪只要不给他发消息,那就说明一切按照晚饭约定好的来。吴岩溪很少食言,至少在这方面,开学以来从未有过放周砚鸽子的情况。
晚风清甜,周砚坐在电瓶车后座,发现吴岩溪头发又长了一些,风吹起来的时候,会打到他脸上。
他们用同一种洗发水。他们还用同一种沐浴露。他整个人都是吴岩溪的味道。
“我听王老师说昨天考了数理化?考得怎么样啊?”吴岩溪坐在电瓶车前面问。
周砚的语文成绩不太理想,英语倒是很不错,但是语文这个东西很难短时间内提升,上周考了一天试,语数英三门,晚自习老师们加班加点批卷子,周六放学,成绩单都打印好了。周砚拿着考试成绩单给吴岩溪签字,吴岩溪就调侃他:你爸不是公务员吗,应该最会说话了,怎么语文才这点分数。
那时候周砚已经对父亲的事情不敏感了,但他的语文分数也的确有些拿不出手。
今天分数出来了,一路吹着风,周砚在吴岩溪背后说了什么,风把话语从耳畔吹走,吴岩溪只感觉周砚抓紧了她的衣角,说了什么,她听不清。
“没什么。”周砚那些鼓鼓囊囊的词句挤不出来。
吴岩溪轻声骂了一句“小女孩脾气”,叫周砚听见了。
等红绿灯,吴岩溪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问周砚刚才想说什么。
周砚沉默了几秒钟,吴岩溪等得不耐烦,又要骂他,周砚好似终于想起来一件事似的,轻快地说,噢,班里同学约我周日去书店。
吴岩溪马上开心地说这是好事儿啊,多交点朋友,你现在天天两点一线的……
周砚马上打断她:“但是周日就没人看店了。”
吴岩溪沉默了一会儿。这话倒是不假,现在周砚一周只上一天班,也就是说吴岩溪又恢复到老早那种一个人当一天班的状态,偶尔还要给小区里修修灯泡空调啥的,来来回回麻烦,至少周砚周日在的时候,吴岩溪就只需要在家里等着维修单子找上门。
吴岩溪一边盘算着,大电瓶车不自觉地左右摇晃起来。
绿灯亮了。吴岩溪把着车的龙头,刺溜一下开回家,说没事儿,不差这一天生意。
到了小区楼下,吴岩溪给电瓶车插上电,叫周砚明天开她电瓶车出去玩儿。
两人抱着头盔上楼的时候,吴岩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是男孩儿女孩儿啊?”她问。
周砚靠在墙壁上,歪着头,等吴岩溪拿钥匙开门。
“您觉得呢?”他笑着问。
钥匙也刺溜一下插进去,转两圈,百合花的味道扑面而来,周砚在客厅插了几支百合花,拿零花钱买的。
“我觉得?女生吧,男孩儿哪有约你去书店的。哎哟,得给你点钱吧,不能让人女孩儿花钱……”
吴岩溪脱了鞋进了门,忽然自说自话开始给周砚规划起约会了。
“我说姐……”周砚站在客厅里无奈地举起双手,“我都不一定去呢……我没答应她。”
吴岩溪叉着腰,忽然泄了劲。
“不是周砚,你在这儿玩儿我呢。”
被指控耍人的周砚态度非常诚恳,他低着头,弱气地说:“不敢,我错了。”
吴岩溪坐到沙发上,让周砚去茶几前站着。
“那你是玩儿人家女生了?还‘我没答应她’,什么意思,吊吊人家?”吴岩溪越说还越有点真生气的意思。
周砚摸不准吴岩溪是不是真的生气。吴岩溪经常“生气”,一开始周砚也以为吴岩溪是一个脾气很差的人,但相处久了,周砚发现那就是吴岩溪说话的一种方式,她没那么容易生气,真要生气,那可是真的要把周砚扫地出门。可是此刻说到谈恋爱的话题,周砚也赌不准吴岩溪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丝生气了,哪怕那样的可能性极低,他也不想面对。他原本以为和吴岩溪小打小闹,这会儿也真软了脾气,坐到吴岩溪边上,和她说心里话。
“不是那样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又怕拒绝了她,让她伤面子。”
看周砚坦白从宽,吴岩溪挑了挑眉,说:“拖着她更伤她面子。你们班还有其他同学知道她喜欢你吗?”
周砚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应该有。
吴岩溪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周砚,周砚被那样**和强烈的凝视激得心跳超快,吴岩溪甚至伸手捏了他的下巴,扳过左右脸来回地瞧。那一刻,周砚似乎是一位等待垂怜的奴婢,全凭皮囊估价。
“还真是长了一张帅脸,”吴岩溪判断,“难怪小姑娘这么主动约你。”
周砚脚并拢,清了一下嗓子,问:“那你……怕我早恋吗?”
吴岩溪大笑两声:“哈哈?我怕你早恋?你又不是真是我儿子,关我几把事。只是怕你仗着美色玩弄人家小女生的感情罢了。”
说着说着,又好像陷入回忆似的。
吴岩溪只要陷入回忆,或是认真思考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皱眉,周砚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他喜欢吴岩溪皱眉的样子,那种愤怒甚至有些哀伤的表情,会让她整个人显得特别伟大,那是一种真正的活人才有的深情,尤其当她平时习惯了冷脸,再露出这些情绪,显得更珍贵。吴岩溪不止会为了自己的事情愤怒或者哀伤,有时谈及一些社会话题,又或是小猫小狗,吴岩溪都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吴岩溪就是一个心软、耳朵根子也软的人,对待小猫小狗,对待老人小孩,对待他,都一视同仁。
周砚看她那悲伤的样子,似乎是在回忆一个死去的爱人一样。是初恋,还是前夫?周砚不得而知。
于是他就直接问了。
“你在想谁?”
几乎是下意识地,吴岩溪抬头看周砚,皱着眉,探究地看他。
那双眼睛好像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恋爱对于周砚虽然不算谈论早,但比起吴岩溪的经验,周砚还是太少了。周砚却好像在错误的领域求知若渴的学生,闯进吴岩溪私人的回忆与悲伤,企图获得一份确定的答案。
周砚问出来这个问题,也有些不自在地挪动双腿,但眼神仍炙热着,盯着吴岩溪的脸,等她回答。
“关你几把事。”吴岩溪立刻恢复那种谁都不在意、谁都看不上的冷脸,她拍了一记他的脑门儿,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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