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跟着亲兵队,一路顺利进城。
狄戎主力本就被提前打得差不多了,这一战不算困难,不过,虽然预见到战局明朗,她仍被杜琮的速战速决惊到,仅一夜之间,哈密便已易主。
哈密卫中心坐落的指挥使司未在此役中烧毁,草草收拾一下就能落脚。
后续还需要修缮其中的军械库、粮仓、亲兵营房等,作为主帅和诸位副帅的驻地。
中军现下在卫所附近的开阔平地扎了临时营帐,其余军队则分散在西边和北边的瓮城中。
柳平来传话时,天边已亮了,善后军务堆积如山,他传完话便赶去忙碌,另遣人带武昭进了官署,到中院东厢房内候着。
哈密卫所规模不小,指挥司少说也有三进。前院十分宽阔,院子里扔着狄戎的军旗,杆上已换上了大应旗帜。
过了影壁与仪门,便是中院,有指挥使正厅与左右厢房等,拢共五间,甚是气派。
武昭所在的东厢房应该是平时卫所僚属的工作之所,虽然简易却一应俱全,书架上还放有少许书籍、册子。
哈密被狄戎占领过,自然不会还留着什么重要文书,她大概翻了翻,是一些老掉牙的典籍和粗浅的军书,没什么意思,便又放下了。
卫所原先的匾额已经被狄戎人损坏,一队亲兵正在门外整理,另一队则在正厅内,忙着给墙上挂舆图。
武昭看到杜琮大步进院,身后跟着一众将领亲兵,他一边跨步进门,一边和身边人交流着,说话间,他瞄到武昭在东厢房门边,愣了一下。
明显是不记得他曾传武昭过来的事了。
武昭隔着众人与他目光相碰,简单抱了下拳,杜琮抬了下下巴,算是回应,然后一行人便进了正厅。
武昭在屋内百无聊赖地坐着,看这情景是准备议事,有得等了。
正想着,忽然进来一个亲兵道:“魏公子,将军唤您进正厅议事。”
“嗯?现在么?将军和其他人议完了?”武昭十分诧异。
“诸位将军都在。请您即刻进厅。”
说完,这亲兵转身往门外小跑去了,应该是还有别的事情去办。
武昭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箭在弦上,不去不成,她赶紧整了整衣服,出门右转向里,进了正厅。
厅内,舆图高悬,当中摆着的长长的公案,案后方,杜琮端正坐着,左右下方各坐了四个将军,其中一位须发皆白,其余的倒还年轻。四位将军身后还站着各自的亲卫。
不过,除了这些武将亲兵外,还有三四个文人打扮的,武昭第一次见。
武昭小心地行了个军礼,还未礼毕,便听杜琮道:“诸位,这位是魏公子,对狄戎军以及边关民情甚是了解,已入我帐下,暂以幕职行走军内,今日来正式拜见诸位。”
顿了顿,他看着那位白发老将对武昭说道:“魏二,这位是副帅霍老将军。”
“是。”武昭应道,暗想,原来这就是靖节将军霍成业,赶忙一礼:“霍老将军在上,晚生久闻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霍成业年逾七十,一夜未睡却依然精神矍铄,杜琮介绍时,他一言不发地打量了武昭一眼,随后抬手还礼道:“有礼。”
——看得武昭心里一跳。
先头被杜琮打量时,她只觉得对方需要小心应对,可是霍成业却让她无端心慌,有种被识破的局促。
杜琮又接着介绍,右手边乃是绥远将军范任。
这位将军的大名武昭也是听说过的。他国字脸,面相忠厚,额头的川字纹陡增几分威严。
其余两位年轻些的是倪扬、满向文,倪扬年近四十,满向文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
武昭见杜琮年不到三十,明明最是年轻,却十分老成,在一众将军中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生出众星捧月之感。她却不知,杜小公爷的军龄比倪扬也少不了几年。
见过了几位将军,武昭又同几位参谋、幕僚见礼。
为首的是位短须的参军,名叫何州,甚是客气,对武昭拱手道:“军中事务虽繁,但有将军统筹,你我各司所长便是,有事尽可商议。”
武昭忙道:“何参军客气,晚生初来乍到,诸多事宜还需请教,望不吝赐教。”
几位幕僚中,有擅长算学的,负责粮草兵力等的核算,也有长于绘制地形图的,还有那位精通狄戎语的译官,也坐在末尾。
待她一一见过众人,在最边缘坐下,杜琮便道:“柳平,你先说。”
柳平在一旁站着,闻言回道:“是,将军。”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来,展开,念起来:“此役共斩首一万余级,俘获敌兵六千六百余人,含千户以上将官十人......我军阵亡五千二百余众,重伤两千三十人,轻伤六千一百余,伤者已尽数送往后营军医处救治,阵亡将士遗体正由亲兵营清点收敛,待战后依名册按例抚恤。”
“好,百姓呢?”
“城内百姓约有两万余户,详细数目仍待统计。”
“尽快统计。军械呢?”
“查点遗留战马一千二百匹,甲胄三千五百余副,弓矢一万余支,火油五十余桶,均已封存入库,由军需官造册看管。”
“好。待你清点好百姓户数,再报予何参军,依例拟了公文,发往安定卫监察御史处。”
“是。”柳、何答道。
柳平报完,杜琮又叫柳泰又上前,问:“残军收拾得如何了?”
“回禀将军,周边仍有小股残敌流窜,斥候营已去追踪,另有五千兵丁清剿近郊据点。城中秩序暂稳,只是南城门损毁严重,需即刻派工兵营修缮。”
“好,”杜琮点头道,“诸位将军,此次满将军队伍为攻城主力,伤亡更重,理当优先接管城内防务,倪扬,你来辅助。工兵营多属范将军手下,便主导南城门修缮工程,主控城南防护。”
几位将军抱拳应下。
杜琮又道:“霍老将军以为如何?”
霍成业起身行礼:“将军安排妥当,末将并无异议。”
杜琮点头:“既如此,其余方位的防护便辛苦霍老将军了。”
“是。”
责任分罢,诸将与杜琮开始商量城墙修缮与粮库搬运的细节。
商量完这个,城防也算定了,杜琮又与何州说起俘虏处理与城民安置等事宜。
待到所有事情议完,时辰已近正午,杜琮揉了揉发僵的眉心,让大家散了。
武昭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佩服诸位大人的精气神,一听到要散,赶忙随众人奔向了门。可惜没走几步,便被柳平叫住,说公爷还有事情与她单独相商,让她再到东厢等候。
武昭心里暗暗叫苦,老老实实又回去候着。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饿了一天,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这杜公爷难道是铁打的不成?
杜琮进门时,便见武昭一脸苦大仇深,一见他进来又赶忙收了表情,煞有介事地起身行礼,不由得有些好笑:“你身上箭伤未愈,以后私下不必见礼了。坐。”
“多谢将军。”武昭等杜琮落座,也坐在下手。
“今日繁忙,你辛苦了,本就是女子,带伤行军实在不易。”杜琮说道,提起一旁的茶壶,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悻悻放下。
武昭见他客气,也赶忙恭维两句:“公爷才是劳心劳力,大战之后,还要稳定秩序、恢复民生。属下刚刚只是旁听议事,已觉得焦头烂额了。”
杜琮道:“的确是焦头烂额,战后政务民务繁多,军务反倒少些,回京在即,在此之前还得尽快安抚好难民,恢复集市,抢修城门城区......一切妥当后,才好交到地方卫所官员手里。”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父亲在时,应当也有此类烦恼吧。”
武昭回忆道:“是。父亲驻守边关时,最重视军户,肃州卫和沙洲卫不同于其他卫所,军户更多,平民倒少。因此,战后清点时,父亲是要亲自去军户营那边去的,哪几家少了男丁,哪片军田被烧,大致能做到心中有数。”
杜琮赞道:“令尊真是一心为民,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难得。”
武昭笑笑:“公爷今天唤我来,不是为了跟我聊善后政务的吧?”
杜琮点点头,道:“是为了俘获的狄戎小王子也速该。”
武昭不意外:“不知道几位将军和参将是何想法?是否意见不一?”
杜琮道:“的确如此,武姑娘果然聪慧,不过,此事未曾与参将、幕僚商议,知道的只有四位大将与若干亲卫。”
武昭想了想,说:“将军心思缜密,此事的确不宜宣扬。如今,也速该在狄戎可汗心中的地位,将军也大致有数了,天狼汗如此狠心,就算我们声称已经擒获王子在手,对面只要说王子战死,我们也无计可施。”
“的确如此。”杜琮接道,“一枚弃子,甚是棘手。”
“公爷可知也速该母家身世?”武昭问道。
“自然知道,其母亲身份普通,不过母凭子贵,已经被立为可敦了。”杜琮回道,“怎么?有何不妥?”
“公爷还觉得母凭子贵吗?”
杜琮眼一亮,“着哇,既然也速该不受父宠,哪来的什么母凭子贵?前不久天狼汗刚立了可敦,这个时间,如此巧合,只怕恩宠不足,威慑有余——防着万一也速该胆大包天,拥兵自重。”
“正是。”武昭道,“不仅如此,还可以窥见也速该与其母骨肉相连,加上这一点,这步棋,可不就走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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