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姐姐……”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似乎也撬动了某些更隐秘、更危险的东西。
那面被“点睛”的鸾凤镜，光芒并未随着沈修（或者说，阿修）记忆的融合而黯淡，反而愈发温润流转，仿佛拥有了自己的呼吸。镜面不再映照现实，其上的水波纹路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幽深的漩涡，隐约有模糊的景象在其中沉浮。
林晚照——李棠，紧紧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人，喜悦的泪水还未干涸，就被那镜子的异样吸引了目光。她的眼神里除了深情，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沈修（阿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镜子的变化。融合的记忆带来了情感的冲击，也带来了一些属于“阿修”的、零碎的知识和直觉。
“它……好像在‘看’着什么。”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刚经历灵魂震颤后的虚弱，却又奇异地稳定。属于沈修的理性思维，与阿修对超自然事物的感知力，正在她体内缓慢地、不可避免地交织。
李棠没有立刻回答。她扶着沈修站稳，自己则上前一步，更加靠近长案，仔细端详着那面镜子。她的指尖在距离镜面几厘米的地方停顿，没有触碰。
“它不是在看，”李棠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察的寒意，“它是在‘连接’。”
“连接什么？”
“连接被它‘记录’下来的时空片段，或者……连接其他承载了类似‘记忆’或者‘执念’的器物。”李棠转过头，看向沈修，眼神复杂，“我当年制造它，倾注的不仅仅是技艺和对‘她’气息的模拟，还有我自身的一部分……‘力量’。我本想让它成为一个最坚固的信标和容器，但现在看来，它似乎……产生了一些我未曾预料的变化。”
“变化？”沈修心头一紧。融合的记忆让她知道，李棠口中的“力量”，并非寻常之物，那是某种能够干涉时间、留存记忆的、近乎禁忌的能力。也正是这种力量，支撑着她跨越千年，策划了这场惊人的重逢。
李棠的眉头紧锁，目光再次投向镜中那幽深的漩涡：“它太‘饿’了。为了吸引你，为了在碎裂时能精准释放记忆碎片，它消耗巨大。而现在，它被你的气息和朱砂彻底激活，就像一头被唤醒的饕餮，本能地想要吞噬更多……来填补空虚，来壮大自身。”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镜中的漩涡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工作室内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吸力以镜子为中心隐隐散发出来。案头几张轻薄的修复记录纸无风自动，飘向镜子，在接触镜面的瞬间，竟如同被水浸透的墨迹般，模糊、消散，仿佛被吞噬了进去。
沈修倒吸一口凉气。
“它会吞噬……现实的东西？”
“不仅仅是物体。”李棠的脸色更加难看，“它更渴望‘记忆’，‘情感’，‘执念’……一切蕴含精神能量的东西。活人的，死物的，都可以。”
她猛地看向沈修，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我刚才太急于让你恢复记忆，忽略了它被激活后的潜在危险！如果刚才你的意识不够坚定，在记忆融合时被它反客为主，很可能连你现在的意识和魂魄都会被它吸进去，成为它的养料！”
沈修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棠在镜子被激活后，喜悦中会带着那样深重的忌惮。这面镜子，不仅仅是她归来的钥匙，更是一个被打开了的、可能无法控制的潘多拉魔盒。
“那现在怎么办？”沈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沈修的分析能力开始运转，“能关闭它吗？或者……毁掉它？”
李棠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它现在与你气息相连，更是‘她’气息的最终载体。强行关闭或毁掉，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可能导致刚刚融合的记忆再次崩溃消散。”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而且，我们不能毁掉它。”
“为什么？”
“因为‘容器’不止一个。”李棠语出惊人。
沈修怔住。
李棠走到工作室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前，手指在某个隐秘的机关上按了几下。博古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暗格。暗格里没有珍宝，只整齐地陈列着几件东西：一支断裂的、沾着干涸暗红色的玉簪；半块雕刻着奇异符文的龟甲；还有一幅卷轴，材质非帛非纸，边缘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
每一件东西，都散发着与那鸾凤镜同源、却更加隐晦和死寂的气息。
“这些是……”沈修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与心悸。
“这些都是我尝试过的‘容器’。”李棠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在找到最适合的唐代镜子的形制之前，我失败了很多次。这些失败品，虽然无法像镜子那样完美承载和牵引你的魂魄，但它们同样被我注入了力量和执念，只是……它们大多残缺，或者陷入了更深沉的‘沉睡’。”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件物品，最终落回那面仍在幽幽旋转的鸾凤镜上。
“这面镜子是成功的，但它也因此成为了一个‘源头’。如果它失控，很可能也会唤醒这些沉睡的失败品，甚至……吸引来其他游离在世间、依靠执念存在的‘东西’。”李棠看向沈修，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阿修，我们的重逢，可能打开了一个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的局面。”
沈修看着暗格中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失败品”，又看看长案上那面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镜子，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以为找回记忆是终点，没想到却是一个更加莫测的起点。
千年的执念，不仅换来了重逢，也招致了无法预料的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李棠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那面幽光流转的镜子和暗格中沉睡的隐患。
“那就一起面对。”沈修（阿修）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她握住李棠的手，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解决。”
李棠反手握紧她，指尖冰凉，却因为那交握的力度而微微颤抖。千年的孤寂仿佛在这一刻被驱散了些许。
“好。”她低声应道，目光却依旧凝重地锁定着镜子。
镜中的漩涡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动了一下。
像一个沉睡已久的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
而她们的故事，显然还远未结束。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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