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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肖母

施恩齐百无聊赖地背着手在太医院的药架间踱来踱去。忽然,他顿住脚,扯过旁边案上的一本药录翻了两页,目光却没落在字上,随手又扔回原处。见墙角立着个铜制药臼,他竟弯腰拾起木杵,有一搭没一搭地捣着空臼,“咚、咚”的闷响在安静的医署里格外突兀,捣了几下又觉无趣,把木杵一丢。

墙角处,两个年轻御医正压低声音闲聊,话语断断续续地飘进他耳中。

“你记不记得今年年初新晋的定策郎,前阵子因母亲身染微恙,已向陛下乞假归乡,返回菱湾侍奉汤药、照料亲疾去了。”

“你为何忽然说陈时勉,他怎么了?”

“他竟是菱湾陈家那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前脚刚回菱湾去,陈家就连夜派了人,捧着族谱、带着金银,硬是要他认祖归宗呢!”

“啧啧,这陈小公子可真有骨气!不仅当场拒了,还让人把陈家送来的那些绫罗绸缎全堆在门口烧了,火光映着半边天,嘴里还喊着‘生我者母,养我者天,陈家与我无干’!”

“说起来也奇,他母亲当年是秦淮河上的妓子,没名没分的,却把儿子教得这般有气节。听说他寒窗十年,全靠母亲一针一线绣帕子供出来的……”

施恩齐听的心烦,狠狠咳了两声,又负气似的踹了踹脚边的矮凳,那两个御医立刻噤声,垂首侍立。

徐砚翻来覆去地将那药方看了不下百遍,终于开口:“陛下,恕老臣无能。您药方中的这青天高、黄地厚,并非寻常药材,只在前朝孤本中偶有记载。此等绝境奇药,太医院纵是把国库翻个底朝天,也实在寻不见啊!”

“看来有人诚心诓骗,暗讽孤不识天高地厚。”施恩齐冷笑一声,着实是把捏着药方的徐砚吓得一颤。

那鬓生华发的徐砚以为施恩齐在暗指自己,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岂敢。这两味药确有其物——”

施恩齐一怔,上前将徐砚扶起,柔声道:“徐院判错怪了,孤说的另有其人 。”

“青天高是生在北疆昆仑雪巅之上的耐寒奇草,叶如冰晶、性极寒,需融雪露灌溉十年,方能存活,采之则需攀千丈冰崖,可解奇毒;而黄地厚是西梁瀚海戈壁深处的肉植块根,状若磐石,色如黄土,要埋在沙下汲取地脉之气才得长成,掘之要破三尺硬沙,能续心脉。”

施恩齐颇为感慨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徐院判当真是博古通今。徐院判的意思是,这两味药草并非寻不到,只是需要涉险绝境、花费精力。”

“陛下所言极是。”徐院判将药方上其余的药包好,又顺手拿了几个小巧的瓷瓶,一并递给站在施恩齐一侧的郑愈安。

“多谢徐院判。”

施恩齐的思绪早飘到了那万里之外的西梁与北疆。黄地厚倒还好说,大不了掘地三尺,就算挖穿西梁戈壁,也总能寻到那黄土似的块根;可那青天高,长在昆仑雪巅,冰天雪地苦寒彻骨,若此番派人去了仍是无功而返,便要再等一个十年,而他这副病弱残躯,还有几个十年。

只是此番遣人寻药之前,尚有一桩更紧要的事务处置——密勿署早已将崔护江南漕运一案查得水落石出,证据确凿。

只可惜前些时日,一来忙着皇后的大婚盛典,二来又紧接着操办她的丧仪,实在分身乏术。说来也讽刺,这人间极致的大喜与大悲,竟在一夜之间,尽数在他面前上演。

“郑愈安,你去叫人备车,也顺道将这药材给聂北晏送去,孤要下江南一趟。”

方才那两人的闲言碎语倒是提醒了他——陈家欠收拾了。

御驾行至柏州时在一处奢华却不失雅致的府邸前停下。朱漆大门半掩,鎏金铜环映着暮色。

匾上刻着靖和苑,字迹清秀,落款却已模糊。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那位那位艳绝天下却命薄如纸的佳人,施恩齐的姑姑、裴阆的生母——靖和公主。

主人仙去已多年,半掩的门扉,悄然昭示着此处曾有人踏足的踪迹。施恩齐目光微动,抬手便推开了这扇隔绝着过往与当下的门。

一阵甘馥的桂香在鼻尖萦绕,他猛然惊觉,时节已入初秋——

他隐约记得,靖和公主忌辰就在这几日,却是终究没想到底在哪日。

施恩齐绕过“福鹿衔芝”影壁,庭院青砖甬道两侧,金桂缀满金蕊,清甜香气缠上雕花回廊。池水假山蜿蜒,锦鲤搅碎桂影,暖阁窗棂投下斜阳,与檀香交织。秋风卷着桂花,落在青瓦、池面,将府中秋意衬得温婉绵长。

他踏过不染纤尘的回廊,终于走到这府邸的内室。

原是来祭拜故去的姑姑,却撞见一道身影立在画像前: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支累丝嵌红宝的凤凰衔花簪,手法生涩地往自己发间挽,墨发刚拢起半束,便又松松垂落肩头。

“靖和苑乃皇室居所,你是怎么擅闯进来的?”

“该是我问你才对——何人敢来此扰靖和公主的清净?”

听到的质问带着剑拔弩张的意味,那位执簪挽发的佳人指尖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广袖垂落,衣料随着动作漾开软褶,绣纹在烛火与暮色的光影里忽明忽暗,雅致里裹挟着贵气。

施恩齐倏然呼吸一滞,烛火跳动,恍若天人,从身后的画中踏碎光影,衣袂飘飘,翩跹而至。

“我当是谁,原来是陛下屈尊来柏州了。”那熟悉的声音如敲冰曳玉般在寂静的府邸中响起。

裴阆素日里偏爱用名贵料子裁衣,色彩浓烈,暗纹翻涌,发髻束得一丝不苟,活脱脱一副骄奢皇亲的做派。

可此刻他却一袭浅米白的素底料子,柔得泛着轻软光泽。肩颈与广袖上爬着金绣的纹样,针脚细密得像把流云与缠枝都织进了布料里。

领口处露出暗红与墨黑的双层衬里,像在清浅的底色里落了一笔浓墨,衬得脖颈愈发清隽。腰间束黑色鞶革,带面上嵌着几枚鎏金圆扣,扣边还坠着一绺蓬松的白羽,风一吹便轻轻颤着,把宽袍的慵懒往利落里收了收。

垂肩的青丝掩去了他下颌凌厉的线条,眉眼都浸着化不开的温润——他本就鲜少着白衣,不束发的模样更是难得一见。

发垂腰际,眉目清绝,白衣胜雪,淡极生艳。

俨然一位矜贵的公主站在自己面前。

施恩齐总算是从对这位“公主”不知从何而起的清冷入骨、艳得孤绝的旎想中跳脱出来,语气却带着几分莫名的愠意:“靖远世子不在裴府好好待着,反倒跑来柏州,在靖和苑扮成这副模样。”

“除了这根簪子,我并不觉得我的装束有何不妥。”裴阆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打扮,抬眼看他,睫毛轻颤的瞬间,眼底的温润便凝成了刺人的嘲讽,“陛下未免管的太宽了。这是我母亲的府邸,这是我母亲的簪子,今日是我母亲的忌辰,我戴她的饰,缅怀我的母亲,与你何干?”

“孤此行下江南往菱湾去,今日不过顺路经柏州,见靖和苑门扉虚掩,念及姑姑忌辰将近,便入内祭拜一番。”

施恩齐忽觉失笑,方才踏入这庭院起,他便不自觉端着帝王的威严,心头还揣着几分莫名愠怒——大抵是先入为主,疑心裴阆得知他下江南的行踪,故意在此等候,欲插手陈家之事;更兼那枚象牙令牌,裴阆竟亲手交予了聂北晏,对聂家与皇室是世仇这层隔阂置若罔闻。

“顺路?”裴阆用那支嵌着宝石的簪子,随手将肩头垂落的青丝拢起,胡乱挽成一个松垮的发髻。簪尖斜斜刺入发间,几缕碎发从鬓边滑落,素来高傲的下颌微微扬起,嗤笑出声,“世人皆道靖和公主惊才绝艳,她薨逝,不过落得一句‘命比纸薄’的惋惜,谁还会真正记得她的忌辰是哪一日?”

“子肖母倍思亲,”施恩齐缓了语气,目光落在庭院簌簌飘落的桂花瓣上,“只要还有一人念着她、记着她,靖和公主便从未真正离开这世间。”

“施恩齐,”裴阆猛地抬眼,语气陡然尖锐,“你何须这般虚情假意?无非是来看我笑话罢了。”

“予隘,”他下意识唤出裴阆的小字,声音沉了沉,“我并非此意。”

“施岱泽,”裴阆咬着名字,语气里裹着未散的戾气,“下次若要踏足靖和苑,劳烦你提前遣人捎个信。我自会避得远远的,绝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他抬手按了按发间松垮的凤簪,碎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眼底翻涌着不耐:“这靖和苑本就是你们施家的地盘,你想何时祭拜、如何祭拜,尽可随心所欲——不必屈尊与我这外人碰面。”

施恩齐原来揣着几分莫名愠意,此刻却尽数转移到了裴阆那处。他深知裴阆素来矜傲自恃,若非逢场作戏,鲜少会露出这般不自在的狼狈模样。

“你是不是……”

“是。”裴阆骤然打断施恩齐的话,自嘲的笑意掠过唇角,“我去了清玄寺,见了我父亲。整整九年,他还是恨我母亲,更恨我。”

施恩齐神色一凝,语气沉缓下来:“姑父终究是肯见你了。你莫不是又提了宿雪的下落?”

这便都说通了。世人眼中无懈可击、如琢如磨的靖远世子裴阆,生平最惧之事,不过是被生父贬得一文不值。

“没有。”裴阆的声音顿了顿,喉间泛起哽咽,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那只敞开的木箱,“我没问,他也没提。只是这宿雪,被我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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