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尚君自赏花宴回到大理寺后,先去马厩看了眼那匹黑骏马。
黑骏马前腿上的伤已经被上药包扎过,正埋头在食槽里嚼着精草料。
萧尚君伸手摸了把黑骏马浓密的鬃毛,问着一旁的红烛:“江南那边可有新动向?”
红烛摇摇头:“暂无传信。”
黑骏马被摸得舒服,抬头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嘶鸣了一声。
萧尚君看着黑骏马,顺势揉了揉它的耳朵,语气软了些:“既无传信,大抵是他一切还算顺利,宫中境况如何?”
红烛低头回禀道:“吴太妃挑了几位嬷嬷,去教导那些入宫的娘子们的规矩礼仪,陛下择定娘子们四月十七入宫。”
萧尚君收回手,应了一声,红烛掏出手帕递过去,萧尚君一边擦着手,一边向着后院走去:“差人去礼部那边走一趟,问问进度,莫要耽搁。”
“是。”红烛应声,搀着她向前走着,“主子可要用膳?”
“杏花羹可备下?”萧尚君淡声开口问道。
“奴婢先前已经吩咐过厨房了,”红烛应道。
赫连赭过来的时候,最后一道膳食恰好摆上来。
“长嫂。”赫连赭笑嘻嘻坐下来,看着面前的杏花羹,“不知这杏花羹可有讲究?”
他明显是洗漱过后换过衣物来的,身上还带着皂角香气,发带束在额上,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颇有几分神采飞扬,清隽的面容倒显出一点少年气,与赫连衍的温润如玉并不相同。
萧尚君只道:“食不言,寝不语。”
赫连赭像是被逗笑了,弯了弯眉眼,语调轻快:“长嫂还真是恪守礼仪。”
话虽如此,赫连赭还是和萧尚君安静地用完了晚膳,红烛端上茶水,赫连赭接过喝了一口,又看着萧尚君拿起药碗喝药的姿态,问道:“长嫂身子还是不大爽利吗?”
“嗯。”萧尚君将药饮尽,擦了擦嘴角,“本宫今日赴宴,同温娘子交谈了几句,她说那日撞破春闱试题泄露一事,原是在西楼书斋。”
“又是秦家?”赫连赭不免有些狐疑,“种种迹象都指向北境么?”
实在太过可疑。
萧尚君蹙眉思索着:“的确蹊跷,只是既然有所指向,到底需要查探一番才安心。”
“我这便差人去探看一番,”赫连赭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北境那边,可要安排人手前往?”
萧尚君顿了顿:“北境……若是谴人前往,也并非不可。”
“那依长嫂之见,应该如何派人?”
赫连赭偏头看她一眼,询问道。
萧尚君思索片刻,迟疑道:“与秦家有所关联的武将一派,当属温家为首,只是温家身陷囹圄,幕后之人若是秦家,何必拿温家作靶子?”
“文武两派虽有对立,春闱却是礼部主持,出了干系谁也躲不掉,”赫连赭轻叩着桌面,“就看江南那处,是如何的情形了。”
“江南那边应当同北境和秦家扯不上关系,”萧尚君开口道,“不过世家的势力盘踞的确是个棘手的难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赫连赭叹了口气,“吴家也算是大哥的外家了,又有吴太妃娘娘在后宫,倒不知算不算得长嫂的半个外家?”
萧尚君微微摇头:“本宫同吴太妃并无抚养之情,陛下虽曾为吴太妃养育过一阵时日,但细算下来,应当还是秦家。”
赫连赭闻言有些好奇:“长嫂与秦家也有节礼往来么?”
萧尚君应了一声:“会有。”
秦家年年送节礼至京城,但从不传信或是拜访,从旁人的角度去看倒显得态度不明。
萧错对秦家的态度也很不明朗,除却对秦太师有所厚待,偶尔传书询问几句,其余方面也毫无表示。
尤其近些年,萧错对吴家也冷淡几分,吴太妃也愈发沉寂,存在感更淡。
“说来我还没去过北境,也不知是何等风光。”赫连赭感慨道,“长嫂觉得,我若是亲去北境,如何?”
萧尚君微微抬眼看他,语气平稳地开口:“北境与戎狄相接,摩擦不断,征战不休,且多风沙,时有荒芜,何必过去自讨苦吃。”
赫连赭笑了笑:“长嫂所言极是。”
是夜,皇宫,乾清宫。
殿内房梁上悬着明黄的锦缎,玉石铺就的地砖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莹润的光,造型精致的烛台上蜡烛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哔啵声,龙涎香在殿内弥漫,宽大的龙床上织锦秀美,萧错正坐在床沿,听着梁公公的禀告。
“荣昭长公主今日去了何相府中,于赏花宴上同温老将军之女多聊了几句,似乎是在询问春闱试题泄露一事。”
萧错把玩着腰间明黄的玉璜,淡声问道:“温家娘子如何说得?”
“温小姐提到了西楼书斋,”梁公公轻声开口,“荣昭长公主听后,只让温小姐勿要在他人面前再提西楼书斋。”
“是么?”萧错垂眸,看着手中玉璜又开口道:“寅侯那边作何反应?”
“寅侯昨夜去了城门,今日在大理寺审讯,方才晚间又遣人去了西楼书斋,此刻正在大理寺中。”梁公公说着声音低了些,“不过长公主殿下同他一同用的晚膳。”
萧错勾着玉璜下明黄色流苏穗子的动作一顿,语气很淡地开口:“继续派人跟着,若有异样及时呈报,还有,将那件宫装送去大理寺,让长姐试试合不合身,明日……朕想见她。”
梁公公应声退下,殿内归于寂静,萧错抬眼看向殿门的方向,目光落在虚空之中,轻声呢喃着:“阿姐……”
亲下的圣旨,亲提的朱批,往后,她就是旁人的妻了。
叫他如何甘心?
同她朝夕相对的那些岁月,又该如何忘怀?
他是她的阿弟,更是天下的君王。
绛红色宫装送至大理寺时,萧尚君正在看江南来的传信。
梁公公殷勤地将托盘从身后的小黄门手中接过来,笑得眼尾都带出褶皱:“荣昭长公主殿下,这是陛下特意给您备下的春装,您试试合不合身。”
萧尚君上前一步,梁公公将托盘递近了些,绛红色的宫装繁复,领口与下摆绣着暗纹,萧尚君轻轻抚过宫装上缀着金丝的对襟,莹润的珍珠作扣,华美无比。
萧尚君的目光落在裙摆处的凤纹上,微微抬眼看向梁公公,梁公公仍旧笑着,询问道:“殿下可有想要改动的地方?”
“并无。”
这件宫装无论衣料还是绣工,都当属上乘。
红烛侍候着萧尚君换上,绛红色的宫装衬得萧尚君本就昳丽的形貌更显得勾魂夺魄,红烛蹲下来给她整理裙摆,目光却忽地一滞,下意识抬头看向梁公公,对上梁公公讳莫如深的眼神,心中一颤。
“红烛?”
见红烛动作有所迟疑,萧尚君垂眸看过去,红烛迅速收敛神情,将裙摆理顺,起身站在萧尚君身旁。
梁公公笑弯了眼,用有些阴柔的嗓音提醒着:“陛下明日晚间想同殿下说会儿话,殿下若是得空,可早些入宫。”
萧尚君颔首:“本宫明日下午便回长春宫。”
梁公公甩了甩拂尘,试探道:“殿下不若去乾清宫侯着?”
见萧尚君扫过来一眼,梁公公便会意地开口道:“陛下忙完政务正好多陪殿下一阵,省得在路上耽搁了。”
须臾的沉寂后,萧尚君才轻“嗯”了一声,梁公公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那咱家先回宫复命了,殿下寝安。”
目送梁公公离去,红烛又默不作声看了眼绛红色宫装的裙摆,低声道:“奴婢替您更衣。”
萧尚君展开双臂任由红烛将那件绛红色宫装解下来,换上一身象牙白寝衣,将那封传信凑近燃烧的蜡烛,火苗吞噬掉信笺,只余一点灰烬。
红烛将那件宫装挂好,转头看了眼躺在床榻间的萧尚君,轻手轻脚放下帷幔,吹灭了大半烛火。
更漏声声,夜幕低垂。
西楼书斋惯常打烊得晚。
掌柜听着更夫的打更,懒洋洋吩咐一旁的伙计:“歇店吧。”
伙计点点头,正要去掩门,却见烛火轻晃了一下,夜风带起些微的凉意裹挟上来,一道人影无声无息般出现在门口,浑身上下都蒙得严实,腰间有一凸起,乌亮的刀鞘折射出冷华。
“您……”
伙计打量着那人,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来意,小心翼翼开口道:“客官,咱们西楼书斋要打烊了,您明个儿再来吧。”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和我谈。”
蒙面人右手搭在刀鞘上开了口,嗓音清丽,意外的动听。
是个姑娘?
防备心在消退些许后又猛地回弹,伙计退回店里去叫掌柜,掌柜匆匆起身行至门口,蒙面人见他出来,二话不说丢过来一枚令牌,玄铁材质的令牌入手冰凉,铁画银钩的“秦”字晃着寒光。
“您是哪位主家?”
掌柜看了令牌,恭敬地拱手行礼,将人领进店中,让伙计关上门,这才试探地开口询问。
蒙面人摘下罩纱,露出一张清秀又不失英气的脸,眉目沉静地答道:“秦燕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