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晨光裹着毛绒绒的暖意，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书房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带。其中一道不偏不倚落在那条铅笔界线上——不知是谁的指尖无意蹭过，线的边缘染了一抹极淡的柠檬黄，像一滴融化的糖，把原本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晕开一小片暖融融的模糊。
江砚是被松节油混着未干丙烯的气息勾醒的。他揉着惺忪睡眼推开书房门时，沈璃已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本厚重的物理竞赛题集，指间的黑色水笔悬在纸面上方，目光却飘向窗外摇曳的香樟树影。连风拂过树叶的轻响，都似能打乱他凝在笔尖的神思。
“早。”江砚下意识吐出两个字，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话一出口才惊觉，这是他搬进来这么久，第一次主动说出口的、真正意义上的问候。
沈璃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身上顿了两秒，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回了声“早”。声音很轻，却没了往日那种冰凉的、仅出于礼貌的敷衍，反倒像含了点晨光的温度，是真真切切的回应。
江砚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悄悄松了些。他抱着素描本走向自己的领地，目光扫过沈璃的习题册时，忽然顿住——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极轻的笔触画着个几何图形，正是昨天困扰他的那道题的辅助线。线条比讲解时随意些，却仍带着沈璃骨子里的规整，像藏在严谨里的一点柔软。
“昨天那道题……我算出来了。”他找着话题，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素描本粗糙的页脚，“答案跟标准答案对得上。”
沈璃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步骤对了就好，答案只是终点。”
“嗯。”江砚应着转身，脚边却不小心撞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沈璃的银色薄荷糖罐。它“哐当”一声轻响，滚到了那条模糊的铅笔线上，卡在了两个领地中间。
他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罐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了过来。两人的指尖在微凉的空气里短暂相触，一触即分。沈璃的指尖带着薄荷般的清冽，江砚的则沾着昨夜没洗净的颜料碎屑，还留着被窝里带出的温热。
“不好意思。”江砚把糖罐递过去，声音有点发紧。
沈璃接过，指尖在罐身上停了一瞬，才放回桌角——这次没往内侧放，反倒靠近了那条界线。“没事。”他低声说着垂下眼，翻页的间隙，目光却极快地掠过江砚那几根沾着斑斓颜料的指尖，像怕被发现似的，又迅速落回书页。
江砚坐回画架前，却没立刻动笔。他看着调色盘上那抹明快的柠檬黄，想起昨天沈璃把油画棒推回他领地时的模样，一个念头慢慢冒了出来。他取了支细头画笔，蘸了点清水，在素描本空白页上画了颗柠檬糖：糖纸是鲜亮的明黄，糖体是柔和的暖黄，旁边还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线的两边，各画了个火柴人似的简拙身影。
画完，他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撕下纸，对折两次，走到沈璃桌旁，轻轻放在界线中央，跟昨天放那颗真糖时一样。“这个……给你。”
沈璃抬眼，先看了看那张纸，又看向江砚。江砚不敢对视，转身就逃回画架后，耳根早热得发烫——他怕这举动太幼稚，更怕那张纸会被随手丢开。
书房里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江砚假装调色，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那张纸。过了约莫十分钟，他看见沈璃伸出手，把纸拿了过去。修长的手指慢慢展开，在柠檬糖的图案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把纸夹进了物理习题册里，正好夹在画着辅助线的那一页。
江砚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下，软得一塌糊涂。他拿起画笔，在空白画布上落下第一笔——这次没画静物，画的是窗外的香樟树。树叶被他调成了和柠檬糖一样的暖黄色，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满地斑驳，像撒了把细碎的糖霜。
午餐时，沈姨看着并肩坐在餐桌旁的两人，笑着端上排骨汤：“你们俩多喝点，小璃用脑费神，小砚画画也累。”
“谢谢阿姨。”沈璃双手接过汤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沿时，晨间那点触碰的温热感仿佛再次浮现。他低头默默喝汤，没有多言。
江砚却忽然鼓起勇气：“沈璃，你物理是不是特别厉害？我们下周小测，我还有几道题不懂……能再请教你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出乎意料，沈璃几乎未做迟疑便应允：“饭后，来书房。”
“好！”江砚眼底瞬间亮了，险些碰倒手边的汤勺。他赶忙捧起碗，大口喝汤，只觉得今天的排骨汤，格外清甜。
重返书房，沈璃将自己的物理笔记推至界线边缘。“你先看，不懂的地方做标记。”
江砚凑过去，这次未再刻意保持距离，肩膀与沈璃的手臂仅一拳之隔。他看着笔记上工整严谨、甚至用不同色笔清晰标注重点的字迹，忍不住轻声问：“沈璃，你为什么能把笔记做得这么整齐？”
沈璃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沉默数秒，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像在触碰一段尘封的记忆：“小时候，我妈总说，字写端正了，思路才不会乱。”他顿了顿，“后来，就成了习惯。”
江砚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沈璃极少提及过往，能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难得的信任。他低下头，开始专注阅读，遇到困惑处，便用指尖轻轻点戳沈璃的手臂。沈璃则会停下，耐心讲解，声线比之初见时，已然柔和了许多。
时光在笔尖与书页间悄然流淌。夕阳西沉，将书房浸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那道铅笔界线上的柠檬黄痕迹，在暮色中愈发醒目。江砚收拾笔记时，不慎将沈璃的水笔碰落，笔杆滚到了他自己的领地内。
他弯腰拾起，抬头时，却见沈璃已走了过来——并非停留在界线彼端，而是径直走到了他的画架旁，目光落在上午那幅未完成的香樟树上。“画得不错。”
江砚怔住了。这是沈璃第一次正面评价他的画。他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还没画完呢，叶子的颜色可能还要再调……”
“不用调了。”沈璃的目光掠过画布上那些明亮的光斑，最终看向江砚，“现在的颜色，刚好。”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发出一个更出乎意料的邀请，“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楼下包子铺？听说味道还行。”
江砚彻底愣住，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眼底漾开明亮的笑意：“好！当然好！”
沈璃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欣喜，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素的模样，转身回到书桌前。但江砚看见了——他将那本夹着柠檬糖画页的习题册，仔细地、郑重地收进了书包里层，仿佛在珍藏一件重要的物事。
夜深人静，江砚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日的点滴，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他从枕下摸出那颗柠檬味水果糖，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一路甜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想，那道铅笔划下的界线，或许真的快要消失了。并非被刻意擦去，而是会被更多明亮的柠檬黄、更多自然的交谈、更多心照不宣的瞬间，一点点浸润、融合，直到再也分辨不出，哪里是他的疆域，哪里，又是沈璃的国境。
窗棂间漏下的月光，温柔地铺洒在书桌上。那条曾经清晰的边界，在清辉笼罩下，已然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嗯，给后面的剧情稍微透点路吧，嗯，后面会开始关系变得有些摩擦哦[三花猫头]不过放宽心，写的是甜文，肯定会是甜甜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松动的边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