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寅夜惊醒!不过这次叫醒陆旻的是青山。
他一身夜行劲装,从窗外跃进,来到陆旻榻前,“郎君,我已按照你的指示再去探了此处后园。”
陆旻也起身穿衣,“如何?”
“果然如郎君所料。那园中有屋舍若干,晚间都歇了一些胡人,还有仓房若干,一部分是刀弓箭戟,一部分是硫磺、硝石、木炭这些。”
陆旻若有所思,他再问:“人带进来了吗?”
“嗯,昨日与我一道乔装进城的有精锐一百!李将军亲率大队隐兵在后,想必一早也该到城外了!”
“不能等了,天一亮郑峻就会知道河阳驻军已到,咱们要先发制人。按照先前我留给你的位置图,选十人跟着我去拿郑峻,你带十人去后院控制家眷,剩下的人趁夜色全部围住那个园子,先不要轻举妄动。”
青山领了命正要走,陆旻叫住他,“府中守卫肯定不敌军营好手,叫他们手下留情,不要伤人性命。另外,你一会儿将郑峻的母亲,带去前院书房。”
“是!郎君也要注意安全,不可大意。”说完青山飞身跳出,敏捷得像只黑色的豹子。
不多时,陆旻便听见窗外咚咚的暗号。人到了。他这些年不仅在云州练兵,更是在洮州一战暂代父亲坐镇中军,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
风驰电掣般雷霆一击,睡眼朦胧的郑峻就被横刀架住了脖子。
“你,你,你!”平日处变不惊的留守大人此时慌了心神,他指着陆旻呵斥:“你缘何这般作为?我好心款待于你,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堂堂卫国公家,竟出了你这样的强盗之人?”
他仍是不知道其中关系。陆旻命人放下刀,给郑大人看座。
“郑大人,你为什么想要反?”陆旻还是喜欢开门见山。
郑峻目光游移,如风中残烛,他不认,“本官沐浴天恩,鞠躬尽瘁!你黄口小儿休想污蔑本官!”
“不错,郑留守十年如一日,励精图治,不忘初心。”陆旻分膝而坐,两只手撑着太师椅的圈背,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个身材清瘦的老人。
其实郑峻不过五十,只是他此时仅用软帽束发,仅着素白便服,没了奕奕神采,唯添沧桑老气。
陆旻接着说:“只是呢,你的初心,是向谁的初心?”
郑峻满脸错愕,他不信陆旻会知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本官是东都留守,自然一心向朝廷,向圣人,向百姓!究竟是谁指使你,来谋害本官?”
真是困兽犹斗,执迷不悟!陆旻歪歪头,示意后方的青山将郑峻母亲请出来。
老夫人满头银发,眉眼和顺,唇角隐含着一丝苦笑,她坐到了郑峻身旁。
正抿唇闭目的郑峻感受到手上熟悉的温暖,猛睁开眼睛,“母亲,你怎也来了?这贼子可有伤你?”
老夫人轻轻地摸他的头,几十年如一日的慈爱,仿佛无论何时,他都只是自己怀中的幼儿。“阿郎,你不要担心,母亲没事。陆大人不曾为难我。”
她虽声音略有哽咽,但仍面色和缓地说:“母亲对不起你,但母亲实不愿看你泥足深陷,铸成大错!”
郑峻错愕不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事怎么会跟母亲有关系。
陆旻也替他们母子深情动容,但公事还得公办,“郑大人,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朝事发,你的家人,那些东都的百姓,会面对怎样劫难?”
“可燕王殿下,他对我有再造之恩!若是没有他,我十九岁之时便已魂断洛水。”郑峻想起了老师,他生时是那样的和煦金贵,死时又是那样的凄惶悲哀,“士为知己者死!当年将败之时,我本欲随他而去,是他劝我忍一时之辱,待风波退后,寻一线生机!哪怕是为了我的母亲。”
“于是我弃主投降,献计献策,竟真为自己寻到了‘好’前途!堂堂东都留守,我做了十年!荣华富贵享尽,却差点儿忘了,我的恩人,尸骨无存!”
老夫人看着爱子泪眼纵横,心中百感交集,“对不起阿郎,是母亲对不起你!少时,母亲只懂教你正直己身,却不懂教你如何面对那许多的恶意和欺凌。绝境之处,多亏燕王殿下施以援手!可如今,儿啊,燕王事败已多年,你何苦又,又为了他,断送掉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啊。”
这次却是郑峻自己抹了把泪,定定说道:“请恕儿子不孝吧!母亲。”
他转身对陆旻放狠话:“陆大人?想必你是得了圣人的指示,专来查我。”“哼,可你即便拿了我,若是今日留守不现身,这东都城,怕就要翻天!”
“翻什么天!”一旁的青山都看不下去了,“我们郎君早让人围了你的园子!”
“可我还有亲卫军!他们可不会听你这京都人的话!”
见他还不死心,陆旻扯着嘴角,微微笑着说:“哦?那河阳驻军呢?李镇的两万人马应是已到城下,你若是不信,我准你遣人去探。”
郑峻意念崩塌,肩膀似瞬间泄力,惶惶然瘫坐。
“郑大人,其他的我不想多问。只不过,我想知道你因何突然奋起?是否有人游说?”陆旻问出了心底最后的疑问,他一动不动注视着郑峻。
郑峻双眼已失神,不发一语。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已然功亏一篑,断断没有脸面牵扯他人!
陆旻见他情形也知再问不出,只交代人手严加看管。
辰时一到,青山带着圣人赐的牒符敲开城门,李镇入城一一接管。与此同时,留守府中颇为神秘的后园,也大白于天下。胡兵其实也不过几十人,突厥、契丹、奚人都有,个个高大威猛,战力非凡。兵械不少,其中更有“火箭”,制作精良,威力不可小觑。
……
郑峻似是回过一丝神,请陆旻相见。“我所谋之事,东都一概不知。还请你如实上报。”
“这个我信。那就请留守大人手书认罪,我也好呈交圣人!”
“自然!”
四百里加急!带着郑峻的认罪状和陆旻的密奏,一日一夜就进了东上阁。
天子就着金灯阅完奏报,随手将之抛下御案,连带着镇纸印章都滚落在地。他有意压制住声音,低沉威严:“这个郑峻,简直忘恩负义,不识好歹!”
“可笑这许多年,他竟真是在‘卧薪尝胆’!哼,他只记得报效叛王,可曾想过若不是父皇惜才,他早已成了开远门外的断头鬼!”
陆靖得了天子示意,在满地狼藉中捡起奏报,一目十行。他躬身向天子:“陛下息怒!郑峻虽有才,却差在不辨是非,执拗顽固。如今能将他贼子野心扼杀在襁褓之中,多亏陛下明察!”
天子处理了一天政务本就疲乏,此时得知东都的事更觉气血翻涌,他呼出一口浊气,淡淡地说:“合该是他的命,竟被自己老娘告了密!”
他缓缓起身,步履从容走向陆靖,面色威严中带着笑意:“陆卿,你将子秋教得很好。”
“谢陛下赞,老臣不敢当。”
“朕记得在做太子监国时,就看过他的策论,鞭辟入里,至今都记忆犹新呐。今次东都的事,也办得很好。”天子很欣赏陆旻这样的新秀。
“承蒙陛下垂爱。只是他年级轻轻,御史中丞责任重大,恐担不起来!”
“陆卿莫要谦虚,朕唯才是举、唯德是用,子秋哪样都不缺!”他说完挥袖转身朝案后走去,摸一摸腰侧的盘龙玉佩,自顾自点头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上朝,朕将东都善后之事交办下去。子秋也可回了。”
“谢陛下隆恩!”陆靖跪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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