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说,满朝震惊。殿中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郑峻险因一人之过,祸及生灵,是该凌迟车裂,以儆效尤;但其母又有大义灭亲之举,更何况东都群臣若是全体清查,兹事体大,善后不易。
帝王金声如洪,威而不怒:“行啦!”
众臣噤声后,他接着说:“此次祸乱未起而得以遏之,还能兵不血刃,实乃万幸。但郑峻之过,断不可姑息。沈卿?”
尚书右仆射沈珉,持笏听旨:“臣在!”
“朕命你持节东都!郑峻谋逆大罪,押回诏狱,朕要亲审;没其家产,三族流徙岭南,永不得回。”他指节分明的手,轻敲着御案,“至于东都那些人,无过则不咎,有罪便严惩。朕许你便宜行事。”
沈珉跪领:“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辱命!”
“还有,此次李镇助擒叛贼,行事果断,便让他暂代东都留守。陆旻刚正之才,深得朕心,朕另有宣,命之速回。”
……
京都的决策还没有到达东都,陆旻也不敢擅回。十月秋雨潇潇,他仍是暂住在郑峻的客房。这个时节的东都比云州暖和不少,若是在云州,怕是早已草叶枯黄,寒风乍起。
陆旻抱臂倚在门上看天井落下的雨,青山好像比他更想家,一边收拾两人的行囊,一边念叨:“郎君,咱们出来都快一个月了,这边事也了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
“是吗?今日初几了?”陆旻伸出一直手去碰雨珠,疑惑地问他:“你随我在云州待了六七年,怎没听你说过想家?”
青山才刚满十八,其父如今是国公府的护卫首领。他从小便喜欢练武,飞檐走壁,身轻如燕。那一年他才将将十一,听说郎君要独自去往云州,硬是不顾父母阻拦,悄悄地跟着去了。
“今日都十一了,郎君!”青山恨自家主子是个木的,“不是我想家,我担心郎君想家呢!”
毕竟成亲的又不是他。
陆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胡说什么!我有公事在身,怎会想——”
不,他想了的。
心虚的陆旻选择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嗯,不管怎么说,算着时间,京都也该来人了。”
青山腹诽他口是心非,还说不想娘子,“那这是什么?”哎呀!他看着手上的小锦盒,竟不知觉问出了口。
好在陆旻并不是那类威严冷酷的主子,他也不怪罪青山无礼,只撇了一眼,随口回:“是给阿宝带的及笄礼。”现在想还好准备了,十五的宴,肯定赶不上。
“哦。”青山嫌弃自己多嘴讨了个没趣。他没看见陆旻的行李中还有一个小锦袋。
……
十月十五这一天,国公府接着上月娶亲的喜气,更上一层楼;欢声笑语在朱梁画栋间萦绕不绝。真道是:
金簪玉笄映朱颜,绣衣彩裙入芳坛。
锦绣良缘自可期,愿君岁岁复年年。
巳时正宴后,男宾们已先行离席。王氏是个爱热闹的,她还准备了午后轻宴,女眷们可在偏厅小酌佳酿,也可品悦耳丝竹,还可赏厅后小池红枫,悠哉快哉!
宴开不多时,夏妈妈进来禀王氏有公主府使令到。她一听,便说:“快请上来!”
王氏之前还犹豫着要不要送帖给公主呢。后来听夫君说二郎去了东都办差,怕是赶不上宴席,她也就没顾虑送了去。
此次容华公主归朝,圣人感她为国为民之功,赐了公主府,连她带回来的女儿,也赐李姓,封了县主。如今很得圣宠。
夏妈妈引着一名姿态清俏,做男装打扮的女使上前来,她将手中锦盒交给身旁夏妈妈,向王氏叉手行礼,恭顺开口:“启禀夫人,因县主偶恙,公主离不开身,故不能亲观贵府女郎及笄大礼。公主遣奴送来贺礼,万望夫人见谅!”
王氏热情起身招呼她,“哪里哪里,女使客气了!”
那女使抬眼就看到王氏身旁还有两名女子,她见一位金钗华服,笑靥如花,当是今日的主人公陆家女郎;又见另一位窈窕佳人,秀丽倾城,莫非这便是那余家娘子?
她很快回神,继续道:“禀夫人,女郎,此物乃是大食国进贡的夜明珠,可‘昼藏光、夜吐辉’。公主才得了圣人赏赐,想着女郎长成,恰如明珠生辉,特转赠女郎!”
王氏和陆蔓都受宠若惊,深深福礼,“拜谢公主金恩厚赠!”
这边夏妈妈自安排人招待女使下去吃酒,另一边席上好些个声音都嚷着要瞧公主赐的夜明珠,气氛很是活跃:
“王夫人,快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呀?”
“夜明珠,夜明珠,白日怎么好瞧?”
“这容华公主出手真是阔绰啊!”
“嗯嗯,夫人和娘子好大的福气,真是叫人羡慕!”
……
余笙也回到席间坐下,手中捻起一块栗花糕,也没有要吃的意思,只因心中好像有些许异样的情绪在翻涌。
公主确实大方,价值连城的宝珠说送就送。是因着国公位高权重?还是因着与阿宝幼时情谊?亦或者,只是——爱屋及乌?
不想了!她放下糕点,饮了一口石蜜酒。暗嘲自己竟在萦怀细故,儿女小性,只会徒增烦恼!
陆蔓心思细腻,她得了礼物确实开心,却也担心自己是沾了二叔的光,尤其个中曲折还不能向婶婶细说,更觉得受之有愧,左右为难。她贴近余笙,娇滴滴地说:“婶婶,一个人吃酒,也不喊我!”
“这大喜的日子,应酬客人都够你忙的!还要同我吃酒?”
陆蔓被戳破,使出一贯的撒娇**:“哎呀,婶婶,你别打趣我了。对了,你给我的团扇,我很喜欢。等春日到了,我定日日拿出来使!”
“你喜欢便好!日后有空,咱们一起再多做几幅。”她倒是被阿宝提醒了,前些日交代了的圆雕,中间因那老匠人病了两天,乃至今日都还没送来。幸亏还有把团扇,否则真叫她无颜面对。
陆蔓确实很忙,今日被母亲领着,认识了一家又一家的贵妇娘子。这不,才刚准备偷个懒儿,那边王氏又说带她去见齐国公家的世子夫人……
好似被老天偷听了心声,余笙这边刚说完,就见一名今日在席上伺候的执壶婢过来低声说:“禀二娘子,沁竹轩的秀莲嫂子命奴传话,说是娘子订的货到了。”
“果真?”余笙欣喜,她想亲去看看。秋菱此时正在侧廊同其他家的婢女仆妇们一起等候,她想着沁竹轩反正也不远,自己快去快回就好。
余笙知道从偏厅后的花池回廊过月门,是回到沁竹轩的一条捷径。穿廊转角之间,夹墙外侧似有女子的声音飘飘入耳:
“对了,你们瞧见没有,他们家二娘子?”——余笙:二娘子?我?
“瞧见了瞧见了,没想到那样的出身,人物竟很是出挑!”——余笙:多谢你呗!
“我看啊,公主的礼,怕是不简单。”——余笙:连你们也知道?
她摇摇头,先走为妙。师父说过:“不动于声色,只唯我本心。”
余笙很满意雕作坊送来的圆雕。一如她所想,真就活灵活现,一颦一笑都栩栩如生,感叹这样的技艺也不知要修炼多少年。验过之后,她翻出一张礼笺,秀手题字,交给小满妥善备装,再送去陆蔓的兰心阁。
她去得快来得也快,这边厅上的陆蔓还以为她只是去了趟方便。
酒酣宴散,陆蔓既满足又疲惫的回房,坷儿伺候她更衣,还说沁竹轩送了礼来。陆蔓想,沁竹轩又有礼?莫非二叔回来了?她不明所以,只得先展开礼笺,看起来是婶婶的字——
见君春风拂眉眼,思君素月绕婵娟
这是?“情”诗!
再待打开漆盒来看,陆蔓不禁“噗呲”一笑,原是个精灵古怪的“小郎君”!
余笙总是会想起第一次见阿宝穿男装的模样,说不出的恣意潇洒,她很羡慕。这座玉木圆雕,莹莹光感,惟妙惟肖,又因着尺寸偏小,还多增添了一丝娇憨可爱。陆蔓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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