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述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后颈还残留着被击打后的钝痛，睁开眼时，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亮得刺眼。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发现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淤痕已经被人细致地涂了药膏，凉丝丝的触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操..."许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房间不大不小，装修简约到近乎冷漠。灰白色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深棕色的实木衣柜泛着哑光，对面摆着一张空荡荡的书桌，桌面上连道划痕都没有。角落里有个小门，推开后发现是间浴室，磨砂玻璃隔开的淋浴间，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未拆封的洗漱用品，连牙膏都是许述惯用的薄荷味。
这布置莫名熟悉。
许述拉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熨烫妥帖的衬衫，他随手抓起一件深蓝色的凑到鼻尖，淡淡的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瞬间冲进鼻腔。
是柏霂延的味道。
许述像被烫到般扔开衣服。
什么情况？柏霂延住在这里？
除非...他真的破产了？绑我来抵债？许诉暗道 。
这个荒谬的想法让许述后颈发凉。
他翻遍了整个房间，抽屉里空空如也，连张纸片都没有。唯一的发现是床头柜里放着一瓶安眠药，生产日期是去年，瓶身已经有些掉漆。
许述试着推开门，外面是一条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
这似乎是栋复式公寓，黑胡桃木的楼梯旋转着通向楼上，空气中飘着咖啡的苦涩香气。
"哟，起来了？"
轻佻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许述抬头，看见一个染着银发的年轻男人倚在二楼栏杆上，正笑嘻嘻地俯视着他。那人耳朵上至少打了五个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左眉尾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这是哪？"许述哑着嗓子问，喉咙干得发疼。
"基地。"银发男人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反射出冷光，"饿不饿？"说着扔下来一个纸袋，牛皮纸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许述前倾身子抬起手臂稳稳接住，纸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靠在墙边打开包装，里面是个已经冷掉的金枪鱼三明治和一杯美式咖啡。他仰头灌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还是热的，不过许述喜欢冰的。
柏霂延之前就不让他喝冰咖啡
银发男人被许述盯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后脑，几缕银发翘了起来。"我叫白昭，叫我小白也行。"他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两颗虎牙尖尖的，眉眼弯成月牙。
许述解了渴，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为什么带我来这？"
"老大吩咐的呗。"小白耸耸肩，耳钉随着动作晃动，"我只能照办。"
"老大是谁？"
其实许述早就猜得**不离十了，就是那个混蛋。
走了两年还混上大哥了？柏霂延不是应该坐在办公室穿西装打领带，喝个冰美式然后敲键盘的996吗？！
"昨天扛你回来的那个啊，"小白音调提高几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许述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小白的发色、耳钉，甚至是衣服的纽扣都是银灰色，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许述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瞥见他手里把玩的Zippo打火机才想起来。
原来他就是仓库里那个踹了人家老窝，然后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逼着人家小弟跟自己打牌的家伙。当时那两个小弟脸上又青又紫，命根子被踹了只好一只手捂着裆，另一只手抖得拿不住牌，差点改口叫眼前这个银毛"大哥"。
当时仓库太暗，只能隐约看到打火机偶尔冒出的火星，和光线照在他头发上的反光。
小白双手重重拍在走廊栏杆上，黑胡桃木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头撞上许述的视线，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们不熟吗？我还以为..."
果然是他。
许述不愿多听，直接了断道："放我走。"
"不行不行，"小白连连摆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哗啦作响，"老大说了..."
他好像一提起老大就犯怂，柏霂延什么时候有这种威慑力了？
没等他说完，许述就已扔掉手中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污渍。
他快步冲向玄关，用力拧动门把手。
纹丝不动。
"要人脸识别的，"小白不知何时已经晃到许述身后，语气里带着怜悯，"你还是乖乖吃饭吧。"他将被扔在一旁的食物袋子又拾了回来，递给许述。
许述沉默地接过，坐在餐桌前翘着腿，机械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小白坐在对面喋喋不休，八卦的小眼神都快溢出来了："你和老大什么关系啊？他居然亲自抱你回来..."
"大学同学。"
"认识多久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五年。"
准确地说，认识一年，交往一年半，分开两年多。但这些没必要告诉一个陌生人。
"哎哟我去！"小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咖啡杯里的液体晃了晃，"我还以为老大那方面有问题呢，对啥都不感兴趣！"他摸着下巴，一脸恍然大悟："敢情是有个白月光啊。"
"诶！"小白来劲了，眼睛亮得吓人，"那你们为什么分..."
话说到一半，他看到许述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握拳的手慢慢松开，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不该问。"没什么没什么…"他干笑着摆手。
许述越想越气，在家过得好好的被人绑来，现在还被软禁。他冷冷甩下一句："因为他在外面有人了。"
"哎呦我的姥！"
小白原本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双臂撑在后脑，活脱脱一副潇洒哥的模样。
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银色耳钉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操，我没听错吧？"小白露出惨痛的表情捂住耳朵，紧张地环顾四周后才压低声音："老大知道我知道这事儿会不会给我咔嚓了…"他还生动形象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许述被他夸张的反应逗乐了，拍了拍他肩膀："没事，他不也过了两年才来解决我么，你还能蹦跶两年。"
看着小白提到柏霂延就像老鼠见到猫的怂样，许述挑了挑眉："柏霂...你们老大是什么人物，提到他就犯怂？"
小白突然正色，压低声音："那不是怂！是怕！知道那些不忠的人最后什么下场不？"他做了个扒指甲的动作。
"用针扎脑壳都算轻的。这两年，没少人给他使绊子，他不但不栽坑，还睚眦必报。久了之后，除了几个不怕死的刺头，没人敢招惹他。"
许述感到陌生，这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柏霂延。
在他的印象中，柏霂延还是那个上班前会缠着许诉让他给他打领带在不经意凑到脸庞偷亲一口的人。赖床时会犯规的捏捏他的手指撒娇，每次许诉都禁不住他撒娇，总会又搂着他谁个几分钟，然后成功迟到。即便这时许诉会在他胸口捶上俩下，柏霂延也不恼任由他闹。
思绪越飘越远。许述不知道柏霂延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好像一直在缺席柏霂延的人生。就像那个雨天，他在咖啡店窗外看到的一幕。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生坐在对面与柏霂延相谈甚欢。
一想到这个，胃里顿时翻涌起来。许述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起身回房。
————
夜幕降临后，许述在半梦半醒间感到一阵窒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胸口，带着熟悉的烟草味。他猛地睁眼，发现柏霂延不知何时躺在了他身边，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他的腰。
"柏霂延！放开！"许述剧烈挣扎起来。
柏霂延纹丝不动，只是将许述双手反扣在背后，整个人压了上来。黑暗中，许述看见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你是不是有病？"许述屈膝顶向他腹部。柏霂延闷哼一声，动作顿了顿，却突然把脸埋进许述的后颈。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许述，"柏霂延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让我休息一会...好吗？"
"不好！"许述咬牙切齿地扯着他环在腰上的手，"松开！你臭死了！"
柏霂延没有回答，只是收紧手臂。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操。居然真的睡着了。
许述僵着身子躺在他怀里，突然感到一阵鼻酸。上一次这样相拥而眠是什么时候？分手后的那一年，光是听到柏霂延的名字，许述的心脏都会抽痛，严重时甚至会浑身发抖。
但那点可怜的自尊，让他始终没有主动联系。
他以为柏霂延会来找他，给他一个解释，或者大吵一架。
可是时钟一次次指向零点，床边不再有枕边人的余温，出门前也不再有索吻的恋人。
许述才终于意识到，柏霂延可能真的不爱他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
明明是炎热难耐的夏日，许述却像是掉进了冰窟。
他用了两年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柏霂延就躺在他身边，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遥远。
太多问题堵在喉咙，而柏霂延从来都是沉默。
眼泪无声地浸湿枕头。不知过了多久，许述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像个可悲的瘾君子般，一边怨恨一边沉溺，最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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