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落儒不慌不忙,遣散周围的仆从,从袖中取出一小袋子铜钱,解开袋口的绳子,倒出其中的铜钱,摊开来给王润蕾看。
王润蕾并不解其意,抬眼看向王落儒。
王落儒看出王润蕾的疑惑,出言道:“蕾儿,这些都是近来在家中仆从手中发现的私铸币。”
私铸币!
私自铸币,可是灭门的死罪!
这些私铸币,到底是何人所铸?
祖父又是哪里来的这些私铸币呢?
王润蕾惊得眼睛瞪圆,惊得看向王落儒,转而又看向一旁的崔至,眼神落在两人身上,转个不停。
崔至道:“蕾儿,私铸币一事非同小可,近来在朝中不少官员家中都有发现这些,我与你祖父并你哥哥,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儿。”
“近来你在宫里当差,在大长公主身边服侍,与宫里亲近,不如进宫讨得大长公主示下,看看眼下情形该如何办?”崔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王润蕾的神色。
“好,我今儿便将这事儿告知殿下。”王润蕾当即应下,转而一想,不禁疑道:“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早禀报陛下?”
崔至笑道:“陛下到底年幼,未必能肩负得起朝政,大长公主监国理政多年,很是有谋略,此事经由大长公主决议,方可保万无一失。”
说得也是。王润蕾垂下眼眸细想片刻,又看向一旁的王落儒。
王落儒点点头,默许崔至的说法。
“好。我这就回宫去,将此事奏禀殿下。”得到王落儒应允后,王润蕾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当即决定回宫。
王落儒朝着崔至摆摆手,随即叫住王润蕾:“不急,蕾儿,祖父还有话问你。”
崔至会意,识趣退下。
“近来……大长公主那边可有异动?”王落儒低声问道。
王润蕾在宫里多在尚宫局做事,且一心扑在刘安交代的工作上,鲜少注意旁的,若说刘安的动向,恐只有今日派她送给云虹的一副画作吧。
可那画作她也看了,不过是一副红莲图,再者,刘安与云虹自幼便有交情,仅一副画作又不能代表什么。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润蕾并未将此事告诉王落儒。
王润蕾抬眼看向王落儒,迟缓片刻,摇摇头:“并无异动,一切照常。”
说罢,王润蕾咬着嘴唇,下定决心问道:“祖父,润蕾有一事不解。”
王落儒转身落座,呷上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说。”
“祖父是对殿下不满?还是对殿下施行的女科不满?”
“若是祖父对殿下不满,为何当初要当着朝臣们的面同意殿下抚政呢?”
“若是祖父对女科不满,又为何要在朝堂上同意女科呢?”
“既然祖父在朝堂上同意殿下所行的女科一政,如今又为何要百般阻挠呢?又为何要做出如今种种?”
“祖父今日所做所为,皆与祖父平日的教导相悖,蕾儿不解。”
王润蕾一口气吐出这些堵在胸口的话,顿觉舒畅不少。
王落儒欲语还休,无奈,只得长叹一声:“蕾儿,这些与你无关,你不要去管。”
当初刘安推行女科时,为了朝政为了千百年来的秩序,他便逼着刘安起誓,待到国内安定后,入朝为官的这些个女子悉数遣散永不再用。
入朝为官的女子,不过是群扑火的飞蛾。他又哪里忍心让自己的孙女去做那前赴后继扑火的飞蛾呢?
可也不知蕾儿受了那刘安与温嘉诚的什么**汤,竟一心想着去做官。
王落儒无法,只得依了她。
此时王落儒不免有些后悔,若是当初坚决不同意蕾儿入宫为官,今日是不是就不会闹得如今这般?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知道,殿下招我入宫为女官,一来为着能有更多的女子像温相一样,二来也是以我来逼着祖父在朝堂上同意第二场女科,祖父一同意,其他朝臣们即便是有话说,明面上也绝不会再多说什么。”
“可是祖父,我既然已决定入宫为官,我既然已决定追随大长公主殿下,我既然已决定响应殿下政策,待到参加来年女科,胸中便已是下定了决心,祖父又何必……”
“又何必从我这里监视探听殿下的一举一动?又何必处处与殿下作对?又何必让我夹在殿下与祖父之间呢?”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用处。”王落儒别过脸去,不再看王润蕾。
这也是王落儒没曾想到的事。
在温嘉诚入朝为官后,刘安破例设置相位,提温嘉诚为左相,虽说又提程显为右相来堵朝臣悠悠之口,可谁曾想……
谁曾想,程显等寒门学士在朝中的势力如麻绳般越拧越粗,而朝中的世家子弟又大多不争气,阴差阳错,倒成就了程显。
程显此人有能力,这是不可否认的,可野心也不小,绝不能放任之。
虽有设立女科出身的温嘉诚为左相与寒士相争,可到底还是不能与程显等人相抗衡。
由此可见,刘安所实施的新政,什么让女子为官来钳制寒士一流,简直是一派胡来。
可木已成舟,眼下除了同意女科以外,借助各入朝女子背后家族的势力与程显等寒士一流相互制衡外,一时之间再无别的法子。
故而,王落儒这才不得不同意王润蕾入宫为官,这才不得不在朝堂上带头同意第二场女科。
王润蕾辩驳道:“祖父!如今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思考,我能辨得清是非对错,若是祖父有的考量,尽管告诉我便是!”
“不用拿着先前那套哄小孩子的说辞来瞒我!”王润蕾见王落儒别过头回避,忙上前三四步行至王落儒面前,躬身问道。
王落儒自是不愿再多说什么,摆摆手:“润蕾,你出宫多时,也该回宫去了。”
王润蕾不解道:“祖父!”
“回宫去吧。”王落儒高喝一声:“焕儿!给你妹妹备车马!”
守在门外的王焕听到这声,忙进屋来劝道:“祖父,妹妹好容易出宫一趟,好歹留下吃顿家里的饭吧。”
王焕才换下那身淋了雨的衣裳,听到仆从来报程显前来拜访自家祖父的消息,忙不迭同崔至去招待程显,与程显简单寒暄两句后,又前来汇报给自家祖父。
只是不知祖父和妹妹两个人又说了什么,闹得现在这样不愉快。
明明前几天祖父还经常念叨妹妹呢。
“哥哥,不必了。宫里还有许多事呢,再说了,私铸币事关重大,需得尽快告知殿下才是。”王润蕾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祖父——”王焕看向面色坚决的王落儒,见难以劝说,又忙跑去追上王润蕾:“蕾儿——”
“蕾儿——”
正与程显寒暄不下去的崔至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忙走出来查看情况。
程显也跟着走出来。
王润蕾抬头看见崔至,神色勉强道:“姑父安,宫里还有许多事,我便先回去了。”
程显跟在崔至身后,微微颔首。
王润蕾同样颔首道:“见过程大人。”说罢,便转身离去。
一回宫,王润蕾便迫不及待前去福康宫,迫不及待要将私铸币的事儿告与刘安。
福康宫内早已点上了火烛,刘安案前堆放的奏折比早先看到的要少了两三摞。
王润蕾提起裙袍,扑通一声跪在刘安面前:“殿下,臣有急事要禀!”
在刘安身侧的温嘉诚惊讶抬头,看了眼王润蕾,眉头皱起,又扭头看向刘安。
刘安手上动作一滞,缓缓抬起略带疲惫的眼睛,看向王润蕾,盯着王润蕾片刻后,道:“何事?”
王润蕾忙取出那几枚私铸币,高举于眉前。
刘安瞥了眼身旁的莲音,莲音会意,取来私铸币奉于刘安面前。
离近了,刘安这才看清。
一刹间,刘安明白了王润蕾今日何故出宫家去。
只是,此事不应该经由王落儒、程显等人之后,将私铸币呈递于刘绥面前吗?
怎么兜兜转转竟到了她的面前?
刘安佯装不知,捻起一枚私铸币,仔细端详片刻后,看向一旁的温嘉诚,问道:“这是……看着倒不像是我朝发行的钱币,嘉诚,你来看看。”说着,便将这枚递给温嘉诚。
一旁的温嘉诚会意,接过后仅看了一眼,便附和道:“是呢。这上面的年号字迹模糊,看着不像是‘天启’、‘启盛’、‘承道’三朝的年号,也不像是‘康佑’二字。”
温嘉诚再问道:“润蕾,这是哪儿来的?”
此话一出,温嘉诚与刘安,乃至莲音的目光,齐齐落在王润蕾身上。
一时间,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润蕾倒有些紧张,说起话来也有些不甚流畅:“这……这是……是……家中……家中仆从手里……发……发现的……”
刘安浅笑安慰道:“润蕾,在我面前,你不必紧张,慢慢说。”说罢,合上手里的折子,递给旁边温嘉诚一个眼神。
温嘉诚会意,同步放下手中的折子,面上带笑,起身上前,拉起王润蕾的手,扶起王润蕾,笑道:“在殿下的福康宫,没那些个繁琐的规矩,只管啊——”
温嘉诚话语一顿,看了刘安一眼,笑道:“只管将殿下当做是姐姐便是,在姐姐面前,无需顾忌那么多,想说什么就说便是。”
刘安笑着点点头,顺手捧起一旁的茶杯,小抿一口。
王润蕾在温嘉诚的鼓励下,心绪平静下来,心头的紧张也少了许多,重新说道:“祖父说,这些是私铸币,在家中仆从,乃至其他朝廷要员家里都有出现。”
“私铸币?”刘安故作惊讶,思忖片刻,问道:“这么说,你是觉得这些私铸币是朝臣们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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