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氏项目的内部会议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缓缓扩散,但湖面之下的暗流,却已悄然改变了方向。夏知微的名字,开始在某些特定的圈层里,与“池砚”、“城南项目”等关键词微妙地联系在一起。这种关注带来了一些不便,但也意外地开启了一些新的门。
为了不过分聚焦于池砚,也为了更自然地拓展夏知微自身的社交网络以获取更多信息,沈清岚拖着夏知微参加了一场由某国际艺术基金会举办的当代艺术展晚宴。这类场合鱼龙混杂,既有真正的艺术拥趸,也有附庸风雅的富豪和寻找机会的野心家,是收集信息和偶遇“意外”的绝佳场所。
夏知微今晚选了一件墨绿色丝绒长裙,款式简洁,深V领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优美的锁骨线条,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像深海中悄然绽放的幽兰。她没有佩戴任何醒目的珠宝,只腕间绕了几圈细碎的钻石手链,在灯光下偶尔闪烁,低调而神秘。她需要暂时从“池砚的潜在合作者”这个身份中抽离出来,以独立的“夏知微”出现。
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夏知微与沈清岚端着香槟,穿行于色彩斑斓的艺术品和交谈的人群中。沈清岚如鱼得水,与几位熟悉的评论家和策展人相谈甚欢。夏知微则更倾向于安静地欣赏画作,偶尔与一两位看起来颇具分量的收藏家简短交流,言辞得体,姿态从容。
就在她驻足于一幅用色大胆、充满力量感的抽象画前时,一个温和却不失存在感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德库宁晚期的作品,总是充满了这种被压抑的激情与挣脱束缚的渴望。可惜,这幅并非他最成熟的状态。”
夏知微侧首,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午夜蓝定制西装的年轻男子。他身材高挑,容貌极其俊美,甚至带有一丝阴柔的精致感,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薄唇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的颜色极深,近乎纯黑,看人时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都吸进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探究,却又隐隐透出洞察一切的锐利。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沉静得与年龄不符,那是一种长期居于上位、习惯于掌控局面的人才有的从容与疏离。
“哦?愿闻其详。”夏知微微微挑眉,并未因陌生人的搭讪而局促,反而被他对画作的评价引起了些许兴趣。能在这个场合准确说出画家名字和时期的人,至少不是纯粹的附庸风雅之辈。
男子缓步上前,与夏知微并肩立于画前,他的目光落在画布狂放的笔触上,声音低沉悦耳:“早期的德库宁,挣扎多于释放,力量感是迸发出来的,略显生硬。而这一幅,”他修长的手指虚点了画面中心一团混沌的红色,“你看这里,色彩的冲撞依旧激烈,但线条的走向已经有了内在的秩序,像是在混乱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只是……还差一点火候,差一点将这种节奏彻底转化为独有语言的决绝。”
他的分析精准而独到,远超一般艺术爱好者的层次。夏知微不禁重新审视了他一眼。这个人,不简单。
“很精彩的见解。”夏知微颔首,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赏,“看来先生是位行家。”
男子这才将目光完全转向夏知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却并未到达眼底:“行家谈不上,只是恰好看过几幅他的画而已。鄙姓陆,陆向淮。”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陆向淮?夏知微在脑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本市顶尖的豪门中,似乎并没有一个显赫的陆家。是外来者?还是……某个不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家族?
“夏知微。”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态度落落大方。
“夏小姐。”陆向淮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两杯新的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早已相识,“恕我冒昧,夏小姐对这幅画的欣赏角度,似乎更侧重于它的色彩构成与空间张力,而非单纯的情感宣泄。”
夏知微心中微凛。她刚才确实在默默分析这幅画的构图和色彩平衡,并未宣之于口,他却能一眼看穿?这份观察力,堪称可怕。
“视觉艺术,形式本就是情感的载体。”夏知微接过酒杯,巧妙地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个人习惯,更喜欢从技术层面去理解创作者的意图。”
陆向淮低低地笑了声,声音像大提琴般醇厚:“很有趣的习惯。通常,拥有这种习惯的人,要么是创作者本人,要么……是习惯于解构事物、寻找底层逻辑的分析者。不知夏小姐属于哪一种?”
他在试探她。夏知微立刻警觉起来。这个陆向淮,搭讪的目的绝不单纯。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欣赏者,让陆先生见笑了。”
“普通?”陆向淮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目光具有极强的穿透力,让夏知微有种被无形之物细细打量的错觉,“夏小姐过谦了。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并且让池氏集团的池砚先生另眼相看的人,可一点都不普通。”
他终于提到了池砚!夏知微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的目标是这个。他是谁?池砚的对手?还是另有所图?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浅啜了一口香槟,语气平淡:“陆先生消息很灵通。不过,我与池先生只是普通的商业往来,谈不上另眼相看。”
“商业往来?”陆向淮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但很快被更深的笑意掩盖,“能让池砚破例允许参与核心项目会议的女性,夏小姐可是头一个。这可不是‘普通’的商业往来能解释的。”
他对池砚的事情如此了解!夏知微愈发确定此人来者不善。她不想再与他周旋下去,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陆向淮却话锋一转。
“不过,我今天并非为了池砚而来。”他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目光也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直直地望进夏知微眼底,“我是为夏小姐你而来。”
这话太过直白,也太过突兀。夏知微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陆先生,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
“是第一次见面。”陆向淮坦然承认,他上前一步,重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混合着某种罕见香料的气息淡淡传来,带着一种侵略性,“但有些人,见一面就够了。”
他凝视着夏知微,那双黑眸中仿佛有漩涡在流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夏小姐,你很像一种花。”
“什么花?”
“罂粟。”陆向淮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致魅惑又极度危险的弧度,“美丽,迷人,明知有毒,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甚至……占有。”
这近乎是**裸的挑逗和宣告了!夏知微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陆向淮,不仅神秘,而且行事风格大胆诡异,完全不顾及常理和社交礼仪。他像一条突然从暗处游出的毒蛇,吐着信子,散发着致命吸引力。
“陆先生的比喻,恕我不敢苟同。”夏知微冷下脸,语气疏离,“我还有朋友在等,失陪了。”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夏知微猛地回头,眼中已带上了怒意:“陆先生,请自重!”
陆向淮并没有松开手,反而借着她的力道,将一张质地特殊的黑色名片塞进了她的掌心,那名片上没有头衔,只有一个名字“陆向淮”和一串手写体的数字,像是私人号码。
“别急着拒绝,夏小姐。”陆向淮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冰冷的诱惑,“池砚能给你的,我未必不能。他给不了你的……或许,我可以。”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腕(那里空无一物,并未佩戴任何池砚所赠之物),轻笑道:“比如,真正的自由,或者……复仇的力量?”
夏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复仇?他知道了什么?关于夏家?还是关于……系统任务?
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忘了挣脱。陆向淮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终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优雅矜贵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强势逼近的人不是他。
“期待你的联系,夏小姐。”他微微颔首,转身融入人群,消失得如同从未出现,只留下那淡淡的、带着冷香的余味,和掌心那张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黑色名片。
夏知微站在原地,心脏狂跳,背后惊出一层冷汗。这个陆向淮,太诡异了!他不仅知道她和池砚的接触,似乎还窥探到了她更深层的秘密和处境!他最后那句话,是威胁?还是……诱惑?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黑色的卡纸触感奇特,仿佛某种金属与纸张的混合体,上面的手写数字银光流转。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富家子弟会用的东西。
“微微,你没事吧?”沈清岚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刚才那个人是谁?我看他好像……”
夏知微迅速将名片收进手拿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沈清岚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一个……奇怪的搭讪者而已。我们走吧,这里有点闷。”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好好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陆向淮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她原本就复杂棋局的炸弹,将一切都搅得更浑了。
回去的车上,夏知微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陆向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那句“复仇的力量”,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
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他的目的是什么?
而更让她感到心悸的是,在陆向淮靠近的那一刻,在他用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除了警惕和愤怒,她的心底,竟然……可耻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被这种危险魅力所蛊惑的战栗。
这个男人,就像他口中所说的罂粟,美丽,且致命。
她的攻略之路,因为陆向淮的意外出现,陡然增加了一个巨大而无序的变量。前有池砚这座需要智取的危险冰山,侧翼又杀出陆向淮这朵带着剧毒的妖花。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夏知微闭上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悄然升起的、更加冷硬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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