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那晚之后,夏知微的生活表面恢复了平静。她按部就班地处理夏家琐碎却棘手的债务,跟进沈清岚工作室的进展,同时更加隐秘地深入挖掘城南项目以及“环科世纪”背后的蛛丝马迹。但那张触感奇特的黑色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炭,藏在她的手包夹层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灼人的存在感。
陆向淮。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那句极具蛊惑力的话语,如同鬼魅般萦绕在夏知微的心头。他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吹皱了她原本步步为营的一池春水。他知道了多少?他的目的是什么?“复仇的力量”又意指为何?是看穿了夏家岌岌可危的现状,还是……窥探到了她身上那个更为惊悚的秘密?
她不敢轻举妄动。主动联系,无异于承认自己被他扰乱了心绪,甚至可能落入他精心编织的另一个陷阱。不联系,又仿佛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留在身边,坐立难安。
系统依旧沉默,没有关于陆向淮的任何提示,仿佛这个危险的男人游离于攻略任务之外,是一个纯粹的、不可控的意外变量。这种未知,比明确的敌意更让人恐惧。
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一周后,夏知微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不是陆向淮名片上的那个手写号码,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座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夏小姐,下午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有礼的男声,并非陆向淮,但语气中的那种不容置疑的从容,却与陆向淮如出一辙,“我是陆先生的助理,敝姓周。”
夏知微的心猛地一紧,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周助理,有事?”
“陆先生得知夏小姐对古典园林颇有研究,恰巧陆先生近日偶得一幅文徵明的《拙政园三十一景》册页真迹,想请夏小姐品鉴指教。不知夏小姐明日午后三点是否有暇?”周助理的措辞恭敬,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仿佛邀请是恩赐,不容拒绝。
文徵明的真迹?夏知微心中冷笑。这理由找得真是既附庸风雅,又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兴趣点(她大学辅修过艺术史,对苏州园林确有研究)。陆向淮果然将她调查得一清二楚。
去,还是不去?
拒绝,显得怯懦,也可能激怒这个深浅不明的危险人物。接受,则意味着主动踏入他设定的战场,前途未卜。
电光石火间,夏知微做出了决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知道陆向淮的底牌。
“承蒙陆先生看得起,明日三点,我会准时到访。”她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地址稍后发到您手机上。期待夏小姐光临。”周助理客气地结束了通话。
很快,一条短信进来,是一个位于城市最顶级、也最隐秘的别墅区的地址。
第二天,夏知微精心挑选了一套月白色香云纱改良旗袍,款式简约,只在领口和袖口绣着同色系的暗纹玉兰花,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绾起,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出尘,又带着几分民国闺秀的书卷气。她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引人遐想的性感元素,将姿态定位于“品画论艺”的雅客。
司机将车停在别墅区的入口,便有穿着中式制服、气质沉稳的管家迎上前来,引她乘坐专用的观光电瓶车,穿过层层叠叠、移步换景的园林,最终停在一座白墙黛瓦、极具现代感却又完美融入中式意境的建筑前。
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一座私人美术馆。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巨大的铜门无声滑开,内部空间开阔,采光极佳,墙面是纯粹的留白,地面是光滑如镜的深色石材,几件极具分量的现代雕塑点缀其间,气氛静谧而富有压迫感。
陆向淮就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背对着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真丝立领衬衫,同色系的长裤,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挺拔。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丝毫未能软化他眉宇间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冽与疏离。他的目光落在夏知微身上,像是评估一件刚刚送达的艺术品,从发髻到鞋尖,细致而缓慢。
“夏小姐,很准时。”他唇角勾起惯有的那抹浅笑,迈步走来。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猫科动物。
“陆先生相邀,不敢迟到。”夏知微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
“这身打扮,很配今天的主题。”陆向淮的视线在她旗袍的玉兰暗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引向一侧的休息区,“画在楼上书房,我们先喝杯茶。”
休息区面对着一方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白沙、青石、孤松,意境幽远。穿着素色茶人服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呈上茶具,动作行云流水。陆向淮亲自执壶,烫杯、洗茶、冲泡,手法娴熟老道,带着一种仪式般的美感。
“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去年的茶,味道正好,夏小姐尝尝。”他将一盏橙黄透亮的茶汤推到夏知微面前。
茶香馥郁,沁人心脾。夏知微道了谢,端起茶杯,先观色,再闻香,最后才小口品尝。茶汤入口醇厚,回甘悠长,确是极品。
“好茶。”她由衷赞道。
陆向淮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自己也品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夏小姐似乎对我那天的冒昧,并不十分惊讶?”
他终于切入正题。夏知微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陆先生行事出人意表,我若表现得大惊小怪,反倒显得矫情了。”
“出人意表?”陆向淮低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黑眸锁住她,“我以为,那叫坦诚。比起池砚那种步步为营、计算分毫的谨慎,我更喜欢直接一点的方式。”
他再次提到了池砚,而且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夏知微心中警铃再起,面上却不动声色:“每个人处事方式不同而已。池先生谨慎,是对项目负责。”
“负责?”陆向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中讥诮之意更浓,“他是对他池家的帝国负责,对他那不容有失的完美形象负责。至于合作者……”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知微,“不过是棋盘上可以利用的棋子,有用时捧在手心,无用时……弃如敝履。”
这话说得极其尖锐,几乎撕破了商场之上那层温情的面纱。夏知微握紧了茶杯,强迫自己冷静:“陆先生似乎对池先生颇有成见?”
“成见谈不上。”陆向淮靠回沙发背,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只是看清了一些本质。比如,他那种人,永远会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感情?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甚至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他每一句话都像在试探,在挑拨,在试图在她和池砚之间钉下楔子。夏知微几乎可以肯定,陆向淮与池砚之间,绝非简单的商业竞争关系,必有更深的宿怨。
“陆先生今天请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品茶论画,兼带点评池先生的为人吧?”夏知微决定不再与他绕圈子,直接问道。
陆向淮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他放下茶杯,打了个手势。一旁的周助理立刻捧上一个紫檀木画匣,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正是那本文徵明的册页。
真迹无疑。笔墨精妙,意境高远,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数百年的风雅与沉淀。夏知微仔细观赏,心中赞叹,但更多的警惕也随之升起。陆向淮用如此重器做诱饵,所图必然不小。
“果然是无价之宝。”夏知微看完,轻轻合上册页。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册页,若夏小姐喜欢,便送与你赏玩如何?”陆向淮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送出一本书。
夏知微心中一震,断然拒绝:“陆先生说笑了,如此厚礼,我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陆向淮挑眉,目光再次变得具有穿透力,“是不敢承受,还是……不愿承受我陆向淮的人情?”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夏知微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这个男人,太懂得如何逼人做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陆向淮:“陆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您几次三番接近我,究竟意欲何为?如果是为了通过我对付池先生,恐怕您找错了人,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如果是为了别的……”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我自问与陆先生并无交集,更无旧怨。”
陆向淮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讥讽的笑,而是仿佛真的被逗乐了,只是那笑意依旧未达眼底:“夏小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抽象画前,背对着她,“我对你,以及对池砚想做什么,都没有兴趣。”
他转过身,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一切伪装:“我感兴趣的,是你本身,夏知微。”
“我?”夏知微蹙眉。
“一个明明身负巨债、家族濒临绝境,却还能在池砚那样的人面前谈笑风生,甚至试图与他博弈的女人。”陆向淮一步步走回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一个明明内心藏着巨大的秘密和……或许还有仇恨,却要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各种角色的女人。”
夏知微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果然知道!他甚至可能猜到了更多!
“你到底是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向淮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我是能给你力量的人。池砚能给你的合作机会,或许能缓解夏家一时的危机,但治标不治本。而我……”他的气息冰冷,带着罂粟般的蛊惑,“我能帮你,让那些将夏家逼入绝境的人,付出代价。我能给你,真正摆脱束缚、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复仇的力量。他再次提到了这个词。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暗示,而是近乎直白的承诺。
夏知微的心脏狂跳起来。家族败落的真相,父亲的郁郁而终,那些落井下石的“亲人”和“伙伴”……这些被她深埋在心底的痛与恨,被陆向淮轻而易举地掀开了一角。他精准地抓住了她内心最深的渴望之一——不仅仅是拯救,更是复仇!
“为什么是我?”她强迫自己冷静,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你需要我做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陆向淮的条件,必定更加苛刻。
陆向淮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充满诱惑的低语从未发生过。他踱步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的枯山水。
“暂时,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淡淡地说,“只需要记住,当你在池砚那里感到失望,或者当你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我这里有另一条路。”他回过头,目光深邃,“至于为什么是你……”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优美弧度:“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一把好刀。而池砚,正适合做你的磨刀石。在他那里经历足够的挫折和淬炼,你才会变得更加锋利,也才会……更清楚地知道,谁才是能真正持有你这把刀的人。”
他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夏知微的脑海。陆向淮不仅知道她的处境,甚至可能……在利用她攻略池砚的这个过程!他把池砚当作磨刀石,把她当作一把需要淬炼的刀!那他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付池砚?还是……连她这把“刀”也想要掌控?
这个男人的心思,深沉得可怕。
“陆先生真是……深谋远虑。”夏知微压下心中的惊骇,勉强维持着镇定。
“我只是不喜欢浪费有价值的……东西。”陆向淮意味深长地说,“册页留在这里,夏小姐随时可以来看。至于我的提议,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有的是耐心。”
他这是在告诉她,他有足够的资本等待,等待她主动投向他的阵营。
离开那座如同美术馆的别墅时,夏知微感觉脚步有些虚浮。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浑身发冷。与陆向淮的这次会面,信息量巨大,冲击力更强。他像是一个高明的催眠师,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捷径”和“力量”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带有剧毒。
坐进车里,她久久没有让司机发动车子。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陆向淮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游戏的格局。她不再只是在和池砚进行一场攻略与反攻略的博弈,更可能卷入了两个强大男人之间更深层次的宿怨争斗之中。而她,成了双方都想争取或者利用的关键棋子。
是继续按照系统的要求,艰难地攻略池砚,在钢丝上跳舞?还是……考虑陆向淮抛出的,那条看似充满力量,实则可能通往深渊的捷径?
夏知微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注定布满荆棘。
而此刻,她首先需要弄清楚的,是陆向淮的真实身份。他绝不仅仅是一个“陆氏私生子”那么简单。暗处的大BOSS?他背后的“暗氏”,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通沈清岚的电话。陆向淮太过危险,她不能将清岚也拖入这潭浑水。这件事,她必须独自面对,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了“陆向淮”三个字。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只有几条无关紧要的财经新闻边角料,提到某个海外陆氏基金,语焉不详。
果然,隐藏得极深。
夏知微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前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而她的攻略任务,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不可控的方向,疯狂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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