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知抱着蓝布包往城隍庙跑时,雨丝正斜斜地割过夜空,把弄堂里的青石板浸得发亮,像铺了层碎镜子。身后“砚归记”的争执声渐渐远了,可陈九那声“破门”的回响还缠在耳边,她攥着包带的指尖泛白,连手心都沁出了汗——布包要是被巡捕找到,不仅沈厂长的冤屈没处说,沈砚恐怕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保不住。
沈砚的影子飘在她身侧,比白天凝实些,藏青长衫的边角不再像雾那样散着,连袖口绣的暗纹都隐约能看清。他没说话,只是偶尔飘到前面,替她挡开些斜飘的雨——明明碰不到实物,却像怕她淋着似的,动作带着股笨拙的认真。有次温砚知差点踩进积水的坑,他还急得往她身前飘,透明的手往坑的方向指,虽然没发出声音,温砚知却偏偏懂了他的意思,及时收了脚。
“快到了,老槐树就在前面。”温砚知喘着气,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她记得城隍庙东角的老槐树,树干要两个人合抱,枝桠伸得老长,夏天会遮出大片阴凉,小时候祖父常带她去树下捡槐花,说“槐花香能醒神”。只是这会子雨大,树影在夜色里像团黑墨,只能看见粗粗的树干立在那儿,像个沉默的守卫。
跑到老槐树下,温砚知扶着树干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沈砚飘到树根旁,透明的指尖点了点靠近地面的树根——那里的泥土比别处松些,还留着点新鲜的挖痕,像是最近有人动过。他的指尖碰过松土时,忽然顿了顿,身形晃了晃,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那点记忆碎片,只留下股说不出的急切,围着树根转了圈。
“是这里吗?”温砚知蹲下身,手指戳了戳松土,冰凉的触感里混着点潮气。她刚要找块石头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噔、噔”,是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混着雨气,越来越近,还带着手电筒的光柱在雨里晃。
“谁在那儿?”有人喊了一声,手电筒的光立刻扫过来,在树干上晃出亮斑,差点照到温砚知的脸。
温砚知心里一紧,连忙往树后躲,沈砚的影子也跟着飘过来,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他的身形忽然淡了些,像是在刻意藏住自己,只有一点点藏青的轮廓还露着,连呼吸(如果影子有呼吸的话)都像是轻了些。
脚步声停在了树前,是两个穿巡捕制服的人,手里拿着铁锹,显然是来挖东西的。其中一个瘦高个踢了踢松土,皱着眉说:“陈队说的就是这儿吧?温小姐跑了,肯定是来这儿拿布包的,咱们赶紧挖,别让她抢了先。”
另一个矮胖的应着:“可不是嘛,那布包里有烟厂的账本,找到了就是大功一件。”两人说着,就拿起铁锹往松土里挖,铁锹碰着石头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听得温砚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攥紧手里的蓝布包,里面的相册硌着掌心,忽然想起相册最后一页祖父的纸条——“布包藏于城隍庙东角老槐树下,待风声过后取出”。祖父那么谨慎,怎么会把布包藏在这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肯定留了后手。
就在这时,沈砚忽然飘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股笃定:“树……左边……有记号。”
温砚知愣了愣,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老槐树左边的树干上,有个小小的刻痕,像个“砚”字,刻得浅,被雨水泡得发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伸手摸了摸刻痕,忽然觉得指尖触到了什么——刻痕下面的树皮是活动的,轻轻一抠,竟掉下来一块,露出里面的空洞,洞里还塞着个黑色的布包,布面磨得发亮,上面绣着个小小的“梅”字,针脚和端砚边缘的暗纹一模一样,正是陈九要找的那个!
温砚知心里一喜,连忙把布包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蓝布包里,再把树皮按回去,刚好遮住空洞,不留一点痕迹。她刚要往后退,就听见瘦高个的声音:“怎么挖了半天没见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矮胖的停下手,擦了擦脸上的雨:“不能啊,陈队说的就是东角老槐树,难道布包被人拿走了?”
“不可能,咱们来得够快了,温小姐刚跑没多久,哪能这么快找到。”瘦高个说着,又拿起铁锹往别处挖,“再挖挖,说不定藏得深。”
温砚知躲在树后,慢慢往树后挪,想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走。可刚挪了两步,脚下忽然踩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蓝布包掉在旁边,里面的相册滑了出来,正好落在手电筒的光里——相册封面上的焦痕在光下格外显眼,还露着半张沈砚的照片。
“谁在那儿!”瘦高个立刻转身,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在温砚知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两个巡捕快步走过来,矮胖的弯腰捡起相册,翻了两页,眼睛立刻亮了:“是沈砚的照片!这女的就是温砚知!”
温砚知刚要爬起来,瘦高个已经揪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生疼:“跟我们走!陈队正找你呢!”
“放开我!”温砚知挣扎着,目光却看向沈砚——他飘在巡捕身后,身形忽然变得凝实,藏青长衫的颜色深了些,眼神里满是愤怒,透明的手抬起来,像是要去推瘦高个。虽然知道他碰不到实物,可温砚知还是觉得心里一暖——他在护着她。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接着是张叔的喊声:“巡捕同志!这边有情况!有人偷糖人摊的东西!我的糖稀锅都被砸了!”
两个巡捕愣了愣,对视一眼。瘦高个皱着眉:“怎么办?去看看吗?”矮胖的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温砚知:“先把她带回去,别管别的,布包说不定就在她身上。”
可还没等他们走,张叔已经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糖勺,气喘吁吁地说:“同志!真出事了!我的糖稀锅被人砸了,还丢了个黄铜糖模,那是我家祖传的!你们快去看看吧,晚了人就跑了!”他一边说,一边往糖人摊的方向拉两个巡捕,眼神却给温砚知递了个“快逃”的信号。
两个巡捕被张叔缠得没办法,瘦高个狠狠瞪了温砚知一眼:“算你走运,等会儿再找你算账!”说完,就跟着张叔往糖人摊跑,矮胖的还不忘回头叮嘱:“盯着点,别让她跑了!”
温砚知松了口气,连忙捡起蓝布包,拍了拍上面的泥,对沈砚说:“快走,去张叔的糖人摊后面躲躲,那里有个小棚子,安全。”
沈砚点了点头,飘在她身边,两人快步往糖人摊的方向走。远远就看见张叔正跟两个巡捕周旋,指着地上摔碎的糖稀锅,嘴里不停抱怨着“我的锅啊,刚买的,值不少钱呢”,眼神却时不时往温砚知的方向瞟。温砚知趁机绕到糖人摊后面,那里果然有个小棚子,是张叔平时放工具的地方,里面堆着些糖模和油纸,刚好能躲人。
钻进棚子,温砚知才松了口气,靠在棚壁上,掏出那个黑色布包。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本账本,还有几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沈厂长的字迹,写着烟厂的收支明细,还有几处被圈出来的“异常支出”,旁边注着“李三挪用公款,用于走私古籍”——李三,就是当年烟厂的会计,也是后来放火烧厂的人。
“原来当年是李三挪用公款,还跟日本人勾结走私古籍,怕被沈厂长发现,才放的火!”温砚知激动地说,手里的纸条都有些发颤。沈砚飘到她身边,看着账本上的字迹,透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爹”字,眼神里满是怀念,还有些释然——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坏人,不是别人说的“卷款逃跑”。
就在这时,棚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张叔的声音:“砚知丫头,你在里面吗?巡捕走了,我给你带了点热乎的糖粥。”
温砚知打开棚子门,看见张叔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个搪瓷碗,里面冒着热气,还有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做好的糖糕。“张叔,谢谢您。”她接过碗,心里满是感激——要是没有张叔帮忙,她今天肯定被巡捕抓走了。
张叔笑了笑:“谢什么,都是应该的。当年沈厂长救过我的命,我帮他照顾儿子、保护账本,是我该做的。”他看了眼沈砚,又说,“沈砚,你也别太难过,现在真相快查清了,你爹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
沈砚的身形晃了晃,对着张叔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激。他飘到温砚知身边,透明的手轻轻碰了碰她手里的账本,像是在说“我们终于找到证据了”。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点微光,快要天亮了。温砚知抱着蓝布包,和沈砚、张叔一起往“砚归记”的方向走——她知道,回去后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把账本交给陈九,要帮沈厂长澄清冤屈,还要解开沈砚为什么会变成影子的谜团。可她不再害怕,因为她身边有沈砚,有张叔,还有祖父留下的线索,这些都能帮她走下去。
走到弄堂口,远远就看见“砚归记”的门开着,里面亮着灯,陈九的身影在门口晃来晃去,手里还拿着那个牛皮本子。温砚知心里一紧,停下脚步。张叔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有账本在,我们能证明沈厂长的清白,陈九是个明事理的人,会相信我们的。”
沈砚飘到她身边,透明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像是在给她打气。温砚知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布包,一步步往“砚归记”走——她知道,这场关于烟厂、关于沈砚、关于祖父的秘密,终于要开始揭开最后的面纱了。而她手里的账本,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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