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是杀神吗?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是或者不是。
那花错是个什么样的杀神?
这个问题,问一百个人,可能会有一百个不同的答案。
但如果你问温却邪,很可能就得不到答案。
因为他估计会先弄死你,然后再去问花错,花小爷,你是个什么样的杀神?
段枕眠和第五的对话,温却邪并没有听到。
但等他赶到藏春坞花药圃,在那片万红占尽人间秀的花海中,看到凌空抓过枪尖,正一枪/刺下去的花错时,他简直呻吟出声。
——这个杀神!
“花错!杀本侯的人,是要把自己赔给本侯吗?”
他只好出声,然后出手。
这次,温却邪用上了霜不杀。
因为当色赤如血、身窄似柳的残剑从几十丈外激射过去,急刺花错手腕时,对方的枪距离李若书的心脏已不足一寸。
但,温却邪这一剑,旨在救人,并非杀人。
而花错,暂时也不想用自己的一只手,去换李若书一条命。
所以,他变招。
就在霜不杀脱手那一息,花错左手一捞另半截长枪,整个人突然凌空,刹瞬之间他运指如飞,将一枪一棍合二为一,然后也不知他什么心理,居然有样学样,朝着霜不杀的方向一枪就搠了回去。
枪尖对上没有剑尖的残剑,更是撞得惊天动地。
又一阵枪剑相击的漫天星火后,霜不杀和龙吟枪仿佛双双生了灵智,又嗖地飞回了自己主人的手上。
交手一招。
枪一回到花错手上,他便开始了抢攻。
一共三十枪,每一枪都势如破竹:进则如蛟龙出水,泰山倾倒。退则寒光灼灼,疾似流星。
而且他当初在忘川归意林,曾和温却邪交过手,知道此人武功之博、杂、精、奇,怕是生平所见第一人。不敢大意,每一枪都带了能飞沙走石,无可匹御的内劲真气。
枪法和内劲一交织,初时只是碎片,一枪是一阵清风漫拂,一阵带一道暗哑枪势,引得身周那一望无际的容色娇弱的小花,时而轻颤,时而微曳,如少女思春频顾。
可渐渐地,这些散落在这片锦绣花海上的枪势碎片,如诸流带着无边水势,奔腾千里荡尘埃,终于汇聚成了虽暗哑却咤叱,那么盛,那么锐,能将山岳震摇的一片枪势。等到他攻出三十枪之后,那汇聚成一片的枪势,万势朝宗,如疾风卷杀天地,如骤雨荡涤万物,将他身周那片锦绣花海,瞬间炸成了万千利刃,每一朵残花,每一片碎叶,每一根断枝,都裹挟着石破天惊的枪势,朝着温却邪飞刺了过去。
枪势与天地万物并生,何处不是杀阵?
这才是真正的龙吟枪和花家龙吟枪法。
这才是真正的花错!
温却邪在花错攻出第二枪时,手中残剑艳光一闪,‘铮!’架住枪尖之后,尚有余力调侃。
“花小爷如此不给本侯面子,本侯可要恼了。”
“本侯都在横琴望备好了江山第一。”
“左等右等等不到良人赴约。”
“却来这里截杀本侯的人。”
“这是不扎本侯一枪……”
“花错,适可而止……”
“本侯要还手了……”
“花错……”
“你!”
“……”
前面十枪,哪怕花错一枪紧似一枪,他还能在枪剑相交的‘铮’声下,故意一枪搭一句话。
脸上笑意盈盈。
神情举重若轻。
可等到花错欺身攻完十枪,温却邪也连守十剑后,他笑容微敛,也不再出声,手中残剑更是隐有铮鸣之音。
等花错攻完二十枪,温却邪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他这人,平常惯是懒散疏淡,整日里一副我醉春光,我歌流年的散漫样子,总给人一种,王侯年少,风流裔贵有余,庄严声威不足之感。此时笑意一敛,倒让人惊觉,这浪荡不羁的青年王侯,竟也有这般让人一顾俯首听命,神鬼俱惊的威势。
而等这片能将神魂都绞杀的枪势终于彻底荡开,温却邪陡地发出一声尖啸。
他身形破尽枪势,冲天而起的同时,手中残剑飞出,霜不杀好似带上了一身妖冶又血腥的艳光,如一道被扭转成横空的急电,扫了开去——竟是以剑作枪,以剑意迎枪势,硬拼花错那惊心动魄的一枪。
更出乎花错意料的是,温却邪在一飞冲天之时,如风电相逐般,一个优美又利落的大旋身,那件繁复奢华,穷极侈丽的玄衣,已被他瞬间脱下。
然后明明不过一件外衣,即便它宽大了一点,衣上用赤金线盘织而成的‘赤睛白泽’似要长啸驭风,凌云直上般栩栩如生了一点,但它终究只是一件外衣,如今却被温却邪灌注了真力,然后见风即长般铺展了开去,兜头朝那片枪势甩落。
玄衣瞬间被绞成碎屑的同时,亦化解了那一片杀机无限的枪势。
花错一见这招,瞬间想起了清平关外,茫崖石滩,温南荇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寒影横斜剑戟轻,直上九天揽群星!
——揽星剑法!
——当日温南荇伤重濒死,依然能发出那般杀力和声势浩大的一击,不知这剑法在温却邪手上,又会有怎样翻山搅海的效果?
他眯眼看向脱掉玄衣后,竟是一身绯红劲装,极清中又极艳的温却邪。
今夜本无月。
夜沉沉,星光亦淡。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他截杀李若书,到温却邪飞身来救,这花药圃的月,好似主动撩开了那黯黯的云纱,玉钩轻移,越来越明了。
要不然,那一身绯红劲装,明明是那么浓艳的颜色,经月光一晕,竟给了他一种,雅澹到不惹尘埃,周身琼霜染的感觉。而当劲装主人破空而起时,那如玉削一般的身姿,又仿若月下一鹤翱翔,令四海瞻望,高绝不可攀。
让他呼吸都微一顿。
甚至有那么丝迷惚。
高手过招,迅若惊鸿,一丝一毫的恍神都是致命的。
花错刚惊觉自己的失误,就见眼前绯红身影一闪,温却邪突然凭空不见了,不带一丝声响。花错心惊神动之下,遽然变招,手中长枪一个倒转,枪头寒光一闪,如水截轻鸿般从他腋下穿过,向着身后急刺而去。
这一招虽然应对仓促,却也打了温却邪一个措手不及。
温却邪的反应不可谓不奇速。
电掣星飞间,他左脚后撤半步,腰腹用力一吸,上身微往后仰,霜不杀竖于胸前,让过来势又诡又凶,几乎当胸刺来的龙吟枪。而后左手探出,却是一把抓住了枪尖红缨。
而另一边,花错在反刺一枪,并感觉到枪被抓住的瞬间,来不及细想之下,他单手抓住枪尾,借力一个急拧,人如夜隼般急纵而起,一脚踩在了被温却邪抓住的长枪上。
而后,他飞踢一脚。
至简至易,又至刚至猛。
几乎同一时间,温却邪也终于开始了反攻。
他先是手腕一沉,抓住红缨就往下一扯。但花错似已将全身真力,都通过那一只脚传递到了枪身上,在他发力扯动之下,那龙吟枪只是颠了颠,依然凭空横在半空。温却邪再度变招,放弃红缨改成双手握住霜不杀,然后右脚往前横跨一步,一阵令人牙酸齿软的枪剑摩擦音之后,他手中血红残剑,似要将龙吟枪开膛剖腹般,割过枪身。
又一阵星火四溅中,温却邪右手手腕一翻,一拳击出。
恰恰对上花错的一脚。
拳脚堪堪相交前,温却邪自下而上,瞥了踩在枪身上的人一眼。
——他果然很白。
一川夜月,突然间光清似玉。
人白也似玉。
他此时还穿了一件,衬极了他肤色的天蓝色缎制窄袖春衫,衣摆处绣有不显眼的暗花,绣工极细腻精致,看着好像是各种翎毛,又像是一种花卉,甚是合宜。
他飞扬的发很黑。
他俯视下来的眼很黑。
他近在咫尺的黑色缎靴也很黑!
——或许是因为人太白,所以但凡有点黑色就会显得更黑?
胡思乱想中,花错那双黑色缎靴距离他的面门已不足一寸,温却邪却似突然惊醒一般,他本来出的拳,突然手肘微沉,手腕一翻,半空急变为爪,一把抓向花错的脚踝。
“!!!”
花错在踢出那一脚时,就想好了对方可能会有的应对之策,并在脑内预演好了自己的反击。
比如温却邪出剑,他飞退。
对方出拳,他出脚。
对方飞退,他追击。
对方闪避,他夺枪。
……林林总总,方方面面!但从没想过,温却邪会拼着面门挨上一脚,甚至被踢爆脑袋的风险,来抓自己的脚!
花错惊诧,不明白,想不通。
简直匪夷所思。
心念一滞之下,原本占尽优势的他反而失了先机。
——他踢出的脚,顿了一顿,踢慢了。
——温却邪的头,摆了一摆,避开了。
但,温却邪的手已抓住了他的缎靴,并透过靴子,捏住了他的脚踝。
花错只觉毛骨悚然。
而等他心神回笼,刚准备再蹴出一脚时,温却邪的手却像蛇一般,游到了他的小腿上,用力捏了捏。
花错的小腿,好像被对方指掌间,明明是正常体温,对他来说,却像是从黄泉里冒出来一样的感官给惊到了。粒粒鸡皮凸起,汗毛直竖的同时,一股寒意,从他脚底嗖地一下冲到了头顶!
他一连蹴出不知道多少脚时,身体还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然后也不等那一轮急攻有什么效果,他单手抓住枪尾,一个凌空翻身,如燕子穿梭般拖枪急退。
那架势,还真是,像极了落荒而逃。
等他一气退出百来丈,从花海深处退至花药圃边缘,那砰砰砰,如密鼓一般的心跳声才堪堪平息下来。
那种从他魂魄深处窜出的寒意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轰然冲上脑门的怒气和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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