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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逢春

花错的疑惑一直持续到申末时分。

那时,他正紧蹑追踪在逢春身后,随着他横穿过握香台的十字街,沿途经过两家酒楼,一家青楼,一座赌坊,青冥里的东门,而后顺着长约好几里的城墙一路往北走,拐过城墙拐角,来到了一处坐北向南,东面是一排枝叶茂盛的大柳树的城隍庙前。

花错看着逢春进入城隍庙对面的香仪铺,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手上拎着一些祭祀用的酒牲香仪,跨上了通往城隍庙的‘曲浮桥’。

花错脚一动,正准备跟上,忽听几声花炮响,曲浮桥下原本靠岸停着的,一排画栏雕柱的华丽花艇像是听到了号令,一时间,华灯齐放,五彩光影摇曳,好似万点寒星跌落了绮罗如画,笙歌递响的红尘深处。

——酉时了吗?

花错遥遥望了一眼,纸醉金迷地,水上温柔乡。

他脚步一顿。

谁知,前方曲浮桥上的逢春身形也一顿。尽管那一顿更像是他为了避开脚边的石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他发现有人跟踪?

——逢春的武功最初来自于勾栏院,看似刀枪拳棒样样精通,实则这种用于观赏的武学,花哨有余,内劲不足。

——被玉蘅带到青冥里后,倒是跟着沈莳商,在内功上狠下了番苦功夫。但逢春一直以来的性格,像一支利箭,求速度、求爆发,在对敌时,往往喜欢主动出击。对方攻,他就以快打快;对方守,他就先用速度冲垮对方的防守,然后贴身近搏,最后击倒对方。这种在速度上的极限爆发,和轻功讲究的聚气循环,是完全相背的。而且,从没听说过逢春长于轻功提纵术,那么他是怎么发现的?

——不对!

花错心念急转,不过呼吸间,他就打定了主意。

他没紧跟上已快要走下曲浮桥的逢春,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将身影掩进了阴影处,而后飞身掠上屋顶,往香仪铺腾挪过去。

过了半盏茶时间,香仪铺门帘一掀,出来一个身材颀长,面覆黑色面罩的的黑衣人。

这人刚出铺子,就疾掠过街道,翻过护城河的围栏,跃入了一艘,门楣轩窗灯饰上贴着‘绮梦’字号的花艇上。黑衣人刚踏足花艇,早候在一旁的船家就马上抽了接送船板,吩咐船伙计,解缆开船。

花错等到‘绮梦’行了一里路左右,才跳上一艘明显只作接送客之用的舢板,让船家遥遥跟着。

出乎意料的是,绮梦穿梭河上,剪波荡了不过一炷香时间,出了握香台,就靠了岸。

花错一看这地方,寻思着这应该是青冥山的某处山脚,一面靠山,三面环水。岸边是一片野曼陀罗树林,荒凉芜秽。林中有一条被野莽荆棘、荒榛蔓草覆盖的小径,在一棵合抱粗的苍虬古松上,拴着一匹一早备下的黑马。

此时天气阴暗,加上山里雾气漫漫,低低地飘浮在路边的荒榛野草上,四周间或有啾啾虫声,和野兽的嗥嘶——天色不像酉初,倒更像接近子夜时分了。

花错跟撑舢板的船家交代一声,随手抓起船上的几块巴掌大浮木,斜挥了出去。而后他深吸一口气,借在水面上的浮木,几个起落,就掠上了岸边。

他人一上岸,就低唤了一声:“逢春。”

黑衣人倏然回身,瞬间如一支利箭,直冲向花错。

花错一个‘春’字刚说完,黑衣人已不带一丝声响地冲到了他面前,单手成拳,直擂向他胸口!

这一拳看上去平平无奇,和他冲过来的速度比起来,称得上去势甚缓,但花错却听到了一丝诡异的声响。

像一片雪花缓缓落在花瓣上。

像微风悠悠吹拂起少女的发丝。

又或者,像一根手指,缓缓插入水中,轻轻搅了搅。

这声响,听在花错耳中,却让他想起了花靥春楼前,那几片自碎成齑粉,好似一声风的叹息般的落叶。

——居然一出手,就是杀招。

花错腹诽一句,一闪身,避过了,再次开口:“雾里会的花羞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闪避的时间不到一息。

他说话的时间只有一息。

等花错施展‘一夜晴川’身法,巧妙避开那一拳后,他身后那一株野曼陀罗树,忽然哗啦啦倒了下来,断口处,能明显看到一个拳印。

而更让花错意外的是,黑衣人也就是逢春的身法很是诡谲莫测,他明明刚还在自己面前,等他再次开口后,他又如一支箭矢般,全无声息地落回了原地。

然后用那双即便是在这般黑的夜,仍让人觉得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花错,好半响,才问:“什么话?”

逢春的声音有点沙哑,隐在面罩后,更显沉闷。

花错想也不想,就道:“雾里会的茶泡好了,郎君记得回去喝。”

“浑天不喝茶。”

“可以青天喝。”

“喝什么茶?”

“雾里清茶。”

“泡什么花?”

“闭月羞花。”

逢春往前踏了一步,仿佛卸下了一身杀机和戒备,问道:“她还好吗?”

此地荆棘蔓途,长满了蓁蓁藜刺。花错随手折了一根勾住他衣衫的蔓草,捏在手中把玩,语音恢复成了一惯的漠然:“我与她谈不上相熟,不知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

逢春的下半张脸藏在面罩后,完全看不出情绪,但他的语音却比花错还冷淡:“谈不上相熟的两人,她居然肯让你来传话,而你,居然敢来帮她传话……”

“因为我们做了笔交易。”

逢春又向前踏了一步:“说说看。”

花错睨了他一眼,不答反问:“穿过这片野曼陀罗林,往北走一里路左右,是化骨厂的后山吧?”他凝视着逢春,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酩酊派的人,还是内务府玉蘅的左右手,按理可随意出入化骨厂,如今这般大费周章地潜入化骨厂,你所图什么?”

逢春微微一窒,立刻反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是要去化骨厂?”

花错指了指边上的马匹。

逢春不懂,问道:“因为马?”

花错点了点头:“不错,因为马。”他解释道,“这马不是给你自己骑的,你给别人准备的,对吧?”

“月黑风高夜,即适合杀人,也适合救人,但不适合跑马。”花错仰首望去,天色如墨,不见一点星光,野曼陀罗林枝蔓重重叠叠,一片幽黑,阒寂阴森。

他意有所指:“我对青冥里不是很熟,但我有位朋友,曾跟我大致描绘过这一带的地形,此去往西是杀虎涧,往南是横琴湾,不管你前往哪处都不应该下船。可穿过这片野树林,一路往北,那就到了化骨厂的后山。”

“你在青冥里呆了十几年,对神鬼二峰了如指掌。若此行你是去杀人,事成后往二峰一躲,神不知鬼不觉。准备匹马,不是更累赘?”他冷哂一声,接着道,“总不至于,杀了人还要把尸体带走吧?”

花错手上蔓草往掌心一拍,故意问道:“所以,你要去救谁呢?”

逢春抱起双臂,冷笑道:“你那么喜欢卖弄聪明,那你倒是继续猜啊。”

“我猜不出。”花错好笑起来,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我看你在城隍庙,还特意让人假扮成自己,是怕被人跟踪吧?那么谨慎小心,看来不是你要做的是要事,就是想要救的是个大人物。”

逢春瞳孔收缩:“你从城隍庙就跟着我?”

“不是。”花错坦然纠正道,“是从你离开花靥春开始。”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跟下去?”逢春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对花错已起了杀念。他往后退了一步,生出一种生死对决的戒备之色,“如果你不出声,我可能一直到化骨厂都发现不了你,你不就能知道我要救的是谁了吗?”

花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戒备防范,依然冷冷漠漠,清清淡淡:“因为我们,是友非敌!”

逢春望定花错,仍满身戒备:“因为花羞?”

花错摇了摇头,说出一个人名:“是因为窦元僖。”

“小夫人?”就算带着面罩,也能感觉到逢春的惊讶,“你是小夫人的人?”

“我和她做了笔交易,我替她救人,她给我我要的东西。”花错毫不隐瞒,说得一清二楚,“窦元僖身边的小丫头让我找花羞,花羞又让我来找你。”

“小夫人深居简出,不涉江湖,也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她能给你什么东西?”

“那是我和她的事,恕无法相告。”花错耐心逐渐告磬,语意中已有些不耐烦,“你应该知道,窦元僖要救的是什么人。我来找你,是因为花羞娘子说,你手上有那人的最新消息。”

逢春盯着花错默然半响,才点头承认道:“我确实是去化骨厂救人,但应该不是小夫人想救的人。”

“救谁?”

“童无厌。”

“玉蘅让你做的?”

“……不错。”

“为什么?”

“我不知,姑姑做事,向来不会过多解释,但她自有她的道理。”

——言下之意,他从不质疑玉蘅的任何决定。

花错转了个话题,继续追问道:“你身边好像有很多眼线,可方便做事?”

逢春冷笑一声:“阎王不管事,各路魑魅魍魉都出来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花错一阵错愕:“你愿意帮我?”

“小夫人和花羞不都信你了吗?”逢春瞪着那双明亮又无辜的眼睛,“更何况,你把我拦在这里,不就是想我帮忙吗?”

花错唇边终于有了点笑意:“我想跟你去化骨厂。”

“不行。”

花错一哂:“你刚才不还说要帮忙?”

逢春情急反驳道:“我去化骨厂,是有任务的。到时候你随便出个声,就能把我坑死在那里……”

花错听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吗?”

他手扬起的时候,逢春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根蔓草。那根一开始被他捏在手上把玩,原有十来寸长,如今被他揪成一把匕首长短的蔓草。

蔓草轻如鸿毛,不带寒芒。

逆风射来的时候,有种烟柳上轻,风丝漫袅的美丽。

逢春猝然受袭,瞳孔猛缩。但他反应奇速,应对的方式巧妙又奇特,既不是仰天倒下,也不是扭身闪避,或者一飞冲天,而是蕴力提气,将身子绷成一条直线,以身体为箭,向花错飞射而来。

带起的气劲,犹如狂风携带刀势,将沿途的野莽荆棘、荒榛蔓草残割成了百千碎片。而后这些碎片,以及地上的一些细小枯枝、碎石、土块,都被逢春的气劲裹挟着,也自带上了一股锐劲,化作千万杀机激射向花错,像是也要将他切割成碎片。

碎片满天,花错却突然不见了。

他在逢春动的时候也动了,脚尖一点,飞身急退,然后如寒蝉落地般,落在了那棵苍虬古松上。

逢春看他退,冷笑一声,正准备不停反进,继续飞身揉袭花错,但他刚续了口气,忽觉喉部一痛。

这种感觉,像是温存的时候,被少女雪玉般的贝齿轻轻一噬。

柔柔的。

麻麻的。

又带点细微的疼痛。

逢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蔓草如刀,刀带刀意,一刀刀撕裂了他带起的气劲,也化解了他带起的千万杀机。

——最后贴上他的脖子,一如飞絮沾上襟袖。又如情态多娇的少女,落下的一个缠绵又致命的轻吻。

逢春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伤在了一根蔓草下。

花错跳下古松,神情漠然地理了理衣袖。

——逢春带起的气劲,还是让一道碎片,划破了他的袖口。

他撇撇嘴。

那神情,看在逢春眼里,仿佛在说:看,我要杀你,根本不用那么麻烦。

逢春觉得自己拳头又硬了。

好在,花错只是淡淡问了一句:“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吧?”

逢春擦了擦咽喉上微微溢出的血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才走出几步,他突然转身问道:“你是不是姓花?花错?大管家等的人?”

花错脚步不停,边走边问道:“沈略?他等我做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大管家只吩咐了,若是你到青冥里了,要第一时间通知他。”逢春看着花错的侧脸,不无好奇道,“你既然认识大管家,让他带你去化骨厂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跟着我偷偷摸摸地进去。”

花错也侧过脸,眨了眨眼:“你身为玉蘅的左膀右臂,怎么不堂堂正正地去呢?”

“……”逢春被噎了一下,气得冷哼一声,紧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反倒是花错,开始没话找话。

“刚才的花炮响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半响,逢春的声音才闷闷地响起:“小公子的周睟礼。”

“是今晚吗?”

“你不是来参加周睟礼的吗?居然不知道时间。”

花错摸了摸鼻尖,光明正大地转移了话题:“那你不去参加,不怕引人怀疑?”

逢春又沉默了一阵,才讥讽道:“我负责握香台靖安,早点到晚点到都不成问题。倒是你,花郎君,大管家可是等了你好几天了呢。”

花错问得更随意了:“都来了哪些人?”

“该到的都到了。”

花错继续追问:“除了自在盟和唐门的人,还有哪些?”

“长江三十六水道,三山五岳大联盟,东南两海称的上名号的,还有大理寺卿楼挽风,刑部郎中薛芥,无右楼的萧晚归,**堂的梅少虞,眠花宫的安君侯……”

花错脚下一顿:“温却邪?你见到他了?”

逢春想了想道:“眠花宫的人好像是晌午到的。不过,他们到了内务府给安排的跨院后,就没怎么出来。”他补充了一句,“好像,一直是一个姓焦的在忙前忙后。”

花错很好奇。

“温却邪都带了什么人来?”

“一行七八个人,除了殷小刀和李若书这两个曾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其他人,我不怎么认识。”

花错极轻地‘哦’了一声。

逢春看他好似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语音中带点刻意的随意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花错神思慢慢转了过来,反问道:“花羞是你什么人?”

“这和你无关……”

花错截断道:“她和你虽然不是血肉至亲,但听说,你好像是跟着她长大的,对吧?”

“……”逢春神情隐在面罩后,但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她告诉你的?”

花错陡然一笑:“算是吧。你们虽然不是亲姐弟,这一双眼,倒是颇为相似。”

逢春身形一晃,堵在花错面前,声音已有点咬牙切齿:“你见到她了?”

花错止步,看着逢春因为圭怒更显明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苏城雾里会,炉香袅袅的小轩内,低垂的水晶珠帘后,那个也有着一双明亮无辜双眼的女娘。

一个叫花羞的青楼行首。

她半张脸隐在象牙细骨檀香团扇后,打量人的眼神却肆意而轻佻:“郎君一来,点名要奴家陪吃酒。怎么这一入房,即开口要找其他小娘子,这是什么道理?”

花错看着长眉细描的行首,继续问道:“阮红颜,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她人呢?”

十里欢场最出色的女子,一眼就看出了花错的不自在,故意轻摇着团扇打趣道:“原来郎君喜欢七八岁的清倌人……”

“花羞,我要找的是溪隐阮红颜,**堂梅少虞的人,现在跟在酩酊派窦元僖身边。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花羞檀香扇点着花错胸口:“那你应该去青冥里,怎么找到奴家这儿来了?”

花错带点观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红颜让小乞丐送来的信,用的是姑苏叶氏青云白鹤徽号,虽然就写了‘握香台’三个字,但信笺用的砑红笺。”他掸开花羞的檀香扇,从衣襟里拿出清晨小乞丐送过来的信函放在桌上,“我打听了一下,这种砑红笺只有镇上的‘诸史子’皋涂分店有售。而根据店里的钱银帐册登记,分店自进货以来,只向为数不多的六七位顾客出售过砑红笺,其中一位常客就是雾里会的人。想想梅少虞和窦元僖的身世,我想或许能在雾里会找到我要找的人。”

花羞倒握着檀香扇,用扇柄点了点他的嘴唇,吐气若兰地道:“可是雾里会那么多姑娘,郎君可是一来就点了我的名呢。”

花错点点自己的鼻子,淡淡道:“我的鼻子对香味很敏感。那砑红笺上有很淡的返魂梅,这种香,整个江南可能只有归去来兮的梅掌柜会调制。”

“此香似梅香,香里带点冷,很容易辨认。”

“再加上此香名贵,能用上此香的,绝非一般人。所以虽然很失礼,我确实第一时间去了姑娘的香闺,确认了之后才翻的花牌。”

他每说一句,花羞脸上那艳若桃李的笑容就落下一分,画毫难上的风韵也减少一分,等花错说完,那僵硬体态,哪还有初见时的妖娆动人。好半响,她才斜飞过一个眼神,抚掌苦笑道:“红颜那小丫头也真是,净爱招惹些招惹不得的人物。”

花错起身:“她人呢?”

花羞抿嘴笑道:“在我这里写了一封信,就走了。”

花错继续问:“可曾说些什么?”

“小丫头说,若是一位姓花的俊俏少侠能在今日午时前找到这里,就告诉他……”她摇了摇手中那柄檀香团扇,掩唇一笑道,“郎君且附耳过来……”

“哦,对了,我还想拜托花少侠一件事。”

花错已疾步走出房门,闻言脚步一顿:“你说。”

花羞隔着珠帘,盈盈一礼,淡淡道:“若是逢春问起,少侠就说未曾见到我,只是隔着帘子交谈几句。他心性别扭,若是知道少侠入了我的房,恐凭空惹出事端。”

花错回过头,他看到晃动的水晶珠帘后,一向娇慵多情的青楼行首,正靠着窗棂,仰首望着窗外的一弯娥眉,呆呆出神。

模样孤寂而哀伤。

花错视线在逢春眉眼上扫过一圈,眼珠很慢地转了转:“你若是那么在意你长姐,怎么没把她从雾里会带走?”

逢春忿然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可惜人各有志。”花错抬脚,继续往前行去,“就像你一直呆在酩酊派一样。花羞自己选的路,好与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他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雾里会虽是花茶店,但花羞身为雾里会的行首,轻易不伺候客人。据我所知,偶尔有官府宴客,或者世家王孙的六艺雅会,她才会走个人情,应酬一二。”

花错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还有多久到?”

逢春心性别扭偏激,但多少分得清轻重,知道此刻不适宜争执,强压下心头怒火,闷着嗓子遥遥一指:“翻过这个岩头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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