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尧径直向前走去，程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行在仿生人研究员中间，没有一个仿生人有空停下来和他们寒暄，只是在顾栩尧经过的时候，会向顾栩尧点头问好，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偷偷打量四周，看上去每个仿生人都格外忙碌，忙到像是被吸干了精气般丧着脸。
这种焦灼的氛围令程鸢感到安心，因为这意味着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自己。
顾栩尧的步速渐渐慢了下来，程鸢也跟着放缓了脚步，和顾栩尧始终保持大约三步的距离。
程鸢还在偷偷观察周围的时候，顾栩尧突然停了下来。
程鸢紧急刹住脚步，在鼻尖撞到顾栩尧后背的前一秒站稳了，然后抬头有些埋怨地看向顾栩尧。
顾栩尧：“跟上我。”
程鸢嗔怪道：“我一直跟着啊。”
顾栩尧看着程鸢，没说话。
程鸢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走到了顾栩尧的身侧，顾栩尧才转过脸，继续前进。
“顾先生……”程鸢头转向顾栩尧那边，用气声讲话，“这里真的是科学院吗？”
“嗯。”
程鸢想起梦里的那个科学院，突然相信了“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这句话。
身旁时不时有仿生人经过，程鸢和顾栩尧越靠越近，直到两人的手臂贴到了一起。
程鸢下意识想要拉开距离，却被顾栩尧揽着手臂带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个步履匆匆的研究员与程鸢擦肩而过。
顾栩尧：“看路。”
程鸢呆呆地点点头。
顾栩尧松开手后，程鸢立刻弹开，绕到了顾栩尧身后，说：“我觉得还是这样走方便一点……”
顾栩尧脸色沉了下去，但也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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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鸢跟着顾栩尧搭电梯直奔顶楼，在一个办公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声音：“院长，这是要审批的文件。”
“放那。”
“还有，那边在催报告了。”
“跟负责人说三点前必须交上来。”
……
程鸢和顾栩尧在门口听了十几分钟，需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院长的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啊，对了，第三科学院也想加入会议，但他们临时加入的话，宣传、演讲内容还有彩排时间都要改……”
院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音量骤然提高，“和他们说第七科学院倒闭了！”
之后，一个研究员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看到顾栩尧微微鞠躬问候，顾栩尧点点头，研究员离开了，顾栩尧带着程鸢走进办公室。
进去后，程鸢一眼就看到了一张面向门这边的大桌子，桌上堆着好几摞半个程鸢那么高的书籍文件，围成了一面墙。
“还有什么事？”
“洛伊。”顾栩尧向那面“墙”说，“我带程鸢来检查。”
“啊，欢迎。”
这时程鸢注意到“墙”的中间有一条一人宽的空隙，有一个粉色的脑袋在空隙中缓缓抬起。
是洛伊院长。
看清洛伊的脸后，程鸢有些震惊。
此时的洛伊，除了发色没变，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戴着一副边框很粗的黑色眼镜，即便如此也遮不住眼下的乌青，头发和衣服有些凌乱，看上去比研究员们状态还要差，死气沉沉。
顾栩尧：“辛苦了。”
“命苦……”洛伊的声音格外虚弱，“项目结题和学术会议季又撞到一起了，你还不来科学院帮忙，我要吐血了……”
“我需要照顾程鸢，只能留在家里。”顾栩尧的语气格外平淡，像是在问候天气，“并且我认为，我在家也正常完成了工作。”
程鸢听得心惊肉跳，听上去自己是谋害洛伊院长的罪魁祸首，有些慌张地说：“我很抱歉，其实不用在意我……”
顾栩尧说：“不用感到抱歉，这都是洛伊应该做的。”
“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你这个冷漠的仿生人。”洛伊有气无力道，“我要增加你的工作量，只有你变得和我一样狼狈我才会感到平衡……”
顾栩尧：“不要滥用院长的职权。”
洛伊：“我让给你当。”
顾栩尧：“不当。”
“如果现在有人能解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洛伊哀嚎着，泪光中看到了程鸢地身影，“程鸢，快帮我一起劝顾栩尧，让他替我上班。”
程鸢不知所措道：“但、但是，我讲话没什么用吧……”
“那也是吧，感觉不管是谁的话他都不会听。”洛伊瘫在桌面上沮丧了片刻，支棱起来说，“对了，饼干你尝了吗？觉得怎么样？”
“很好吃！谢谢您。”
洛伊：“你喜欢就好，下次我再给你做。或者我可以直接教你这么做，很简单。”
程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洛伊，欣喜道：“十分感谢，等我学会了让您第一个品尝。”
程鸢想，洛伊院长果然是个好人，没有人会拒绝洛伊才对。
这时，顾栩尧的手掌就轻轻拢住了程鸢的脖颈。
程鸢浑身一僵，有些困惑地看向顾栩尧。
顾栩尧却没有看程鸢，而是面无表情地对洛伊说：“快点开始检查。”
“已经安排好了，你应该感谢我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能分出人手。不过为了程鸢倒也值得。”洛伊转向程鸢，对程鸢说，“虽然我已经嘱咐过了，但最近情况特殊。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我说，等忙完这阵我就教训他们。”
此时两个穿着研究员制服、面如死灰的研究员走进了办公室，其中一个身形比较瘦高的对程鸢说：“程鸢先生，请跟我来。”
这两个研究员怎么比米斯更可怕。
程鸢愣了几秒，下意识往顾栩尧的方向挪了挪，用顾栩尧的身体遮挡自己。
顾栩尧：“别怕，我陪你。”
“亲爱的顾首席。”洛伊打断顾栩尧，“请你留在这里，接下来的流程，按规矩，你需要回避。你知道的，这是为了防止‘观察者效应’影响数据的绝对客观性。”
顾栩尧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
程鸢听到顾栩尧不能陪同，也不愿意走了，眼巴巴地看向顾栩尧，他看到顾栩尧下颌线紧绷，和直视着洛伊方向的深灰色眼睛。
“他在我的监护下，所以我需要全程陪同。”顾栩尧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更低。
“正是因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才需要你回避。”洛伊的音调不变，仿佛没收到任何压力，“放心，我向你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洛伊向研究员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推着程鸢的肩膀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顾栩尧立刻要追出去。
“我们只需要让程鸢以为你不在身边就好，你不必着急。”洛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全程都有监控，一会儿你也可以偷偷跟过去，我不会拦你。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顾栩尧终于停住了脚步，紧绷着转回了身。
“别那么紧张，难制作，你的人类会完好无损。”
顾栩尧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道：“他细胞活性低的原因，以及与‘密钥’的关联性有多大，我需要最高权限级别的数据。”
“这是当然。”洛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是我都没想到，你会对这个人类这么上心。我很高兴看到你的改变。”
顾栩尧冷着脸，“程鸢和其他人类不一样，照顾他是我的职责。”
洛伊：“是吗，可程鸢也是人类，如果他知道你对人类的态度，恐怕会伤心的。”
顾栩尧：“……我并不希望人类灭绝，我只是持旁观态度。”
“有时候漠视也是一种帮凶哦。”洛伊笑道，“不过程鸢确实不一样，如果他真的是‘密钥’，可能是唯一能解开仿生人生存枷锁的钥匙。要照顾好他。”
顾栩尧沉默良久，说：“我知道。”
洛伊语重心长道：“照顾好他，可能就是在拯救仿生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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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研究员带走的程鸢，在心里已经痛骂顾栩尧八百遍了。
这个顾栩尧，出发前话说的倒是好听，还让自己背了那么多注意事项，有什么用？自己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被带走了？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笨的，依程鸢来看，真正笨的是顾栩尧！
一直以来迫于在仿生人手下讨生活、小心谨慎不敢发脾气的程鸢，此时心中的怨气达到了顶峰。
这次回去，他一定要晾顾栩尧一段时间，他要一个星期不和顾栩尧说早上好！
那两个仿生人把程鸢带出来之后，就自顾自在前面走，完全不理会程鸢。程鸢怀疑，现在他转身悄悄溜走，他们都不知道。
瘦高研究员说：“我不行了……真的好累，为什么刚好赶上这么忙的时候进科学院，我还要写论文和述职报告。”
“坚持一下，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另一个人说完直接打了个哈切。
“还被分到额外的差事……听说原本是米斯前辈的活儿。”
“没办法，是顾首席的要求。在科学院，得罪谁都不能他啊。”
“话说，这个人类真的是顾首席在养吗？”
“应该是吧，你见过哪个人类能有这个待遇。听说顾首席一向对人类敬而远之，也不知道这个踩了什么狗屎运。”
“话也不能这么说，和顾首席一起生活，真的算好事吗？”
“呃，确实难以想象……”说话的研究员打了个哆嗦，“能和顾首席一起生活，应该也不是普通人类吧。”
这句话说完，他们两个回头，看向了程鸢。
程鸢的视线一下被两个比他高的仿生人占满了，他微微仰起头，怯生生地柔声道：“你、你们好，我叫程鸢。”
“嘶……”
那两个研究员看向程鸢的眼神越来越深沉，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可怕了。
程鸢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思考自己一口气跑回洛伊办公室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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