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滑入车库，车门开启，顾栩尧率先下车，步伐比平时更快。
程鸢抿着唇，默默跟在他身后，可以维持着一段以示“抗议”的距离。
一进门，程鸢就踢掉鞋子，赤着脚与顾栩尧擦肩而过，向卧室走去。
“程鸢。”顾栩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冷硬，“穿鞋。”
程鸢脚步一顿，僵在原地没有动。
顾栩尧：“地面温度19.3，低于人类足部舒适区间。”
好吧。程鸢内心挣扎了一下，想，其实不该为了顾栩尧让自己不舒服。
于是气鼓鼓地挪回去，故意很大力地打开了鞋柜，将拖鞋取出来砰得一声甩到地上，然后把鞋子穿出很大的声响，头也不回地冲回卧室，只留给顾栩尧一个散发着幽怨的后脑勺。
顾栩尧看了一眼程鸢的背影，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程鸢进卧室后，直接扑到了床上。
顾栩尧依旧冷冰冰的，完全没有和程鸢沟通的意思。
程鸢懊恼地想。
他不懂自己的情绪，甚至，他根本就不在乎，对他而言，自己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宠物，会提供食物和住处，但宠物闹脾气的，主人也不会真正理解，只会觉得麻烦。
程鸢把脸埋在被子里，哼哧哼哧地用鼻子喘气，一直到快要窒息了，才撑着手肘爬了起来，把枕头拉到自己的身下，双臂搂着，下巴搁到上面，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
这里和洛伊院长说的一样，大概十分偏僻，程鸢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几乎没见到几个人影，哦不，是仿生人影。
窗外格外空旷，静谧。
其实程鸢从来没有嫌弃过这里没有烟火气息，相反，他十分珍惜在这里的生活。比起在交易所吃不饱、睡不好的生活，程鸢简直是得到了救赎。
但这样安逸的生活来得意料之外，不是靠程鸢努力得来的，并且不受他掌控。
上城区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顾栩尧是他唯一的浮木，他的喜怒哀乐全部系于顾栩尧。
他只有顾栩尧。
程鸢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呆呆地看天花板。
“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需要我为您播放音乐或视频吗。”
是智能管家。
程鸢住进这里后，智能管家只起到过闹钟的作用，这好像是它第一次聊别的。
“不用了。”程鸢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眨，“你会向他告状吗？”
“不会，我会保护每位主人的**。”
“主人？”程鸢转过头，看向床头智能管家的位置，“我也算主人？”
“当然，这是顾先生的命令，您与他一样，都是我的主人。”
程鸢没有答话，若有所思地抱紧了怀里的枕头。
突然门被敲响了，程鸢被吓了一跳，立刻坐直问：“什么事？”
“吃饭。”
顾栩尧丢下这两个字后，脚步声就远去了。
依旧冰冷的语气，简短的话语。
程鸢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顾栩尧或许也生气了。
对了，他和自己吵架来着，他说自己就该听他的，还想无缘无故地惩罚小高和小艾。
他凭什么生气啊？！
程鸢满腹委屈，他不想出去，但又不敢真的不出去，只好磨磨蹭蹭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换衣服的借口，想拖延一点时间。
回了家，换一身衣服，很合理吧。
嗯对，很合理。
他打开衣橱，翻出一套顾栩尧买回来后，自己从来没有穿过的家居服，慢吞吞展开铺好在床上，站远了欣赏。
这是一套橙白双色家居服，款式比较简单，唯一的设计大概是上衣前面印着一个小熊。看上去特别可爱。
不得不说顾栩尧的审美确实不错，挑的衣服都很和程鸢的心意。
程鸢先手脚麻利地换好了裤子，然后脱下针织衫，捞起床上的橙色小熊衣服，往头上套。
只是，他的一条胳膊穿过了领口，而他的脑袋被蒙在衣服里，乱拱着想要从袖口出去。
乱七八糟的挣扎使他没听到又一次响起的敲门声。
顾栩尧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走了进去。
进去后，他就看到，程鸢像在和变成了“怪物”的衣服“战斗”，拧得看不出形状的衣服纠缠在程鸢的头顶，程鸢则想要挣脱衣服的束缚，他挥舞着手，整个脑袋都被困在了里面，只有偶尔会露出一小簇栗色的头发。
同样露出的，还有……
程鸢的腰。
纤细，嫩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韧，腹中的线若隐若现，一直绵延至松松垮垮的裤腰下，勾人联想。
顾栩尧的视线，不知为何粘在了上面，久久不能移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说：“别动。”
程鸢还在挣扎中，忽然听到顾栩尧近在咫尺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双臂抬起的姿势，身体僵直地站着。
顾栩尧握着程鸢的手臂，让其抬得更高，然后握住衣服的下摆向上拽，直到将程鸢彻底解救出来。
程鸢刚从衣服里钻出来，立刻甩了甩乱蓬蓬的头发，他好像累得不轻，还有些发懵，小口喘着气说：“谢、谢谢。”
顾栩尧手里握着程鸢的衣服，向下看，看到了程鸢被甩起来而慢慢回落的栗色头发，看到了他有些泛红的脸颊和迷茫的眼神，还看到了白腻平滑的皮肤和……
顾栩尧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停止运作了。
程鸢缓过神来，想要回自己的衣服，但顾栩尧迟迟不做反应。
这个机器人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
程鸢一把拽过衣服，推了一下顾栩尧，“出去。”
顾栩尧顺着程鸢的动作走出了房间，出去前还扔下一句：“快点出来吃饭，别让我喊第三次。”
这个讨厌的机器人！
程鸢穿好衣服，不情不愿地走到餐厅，依旧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
桌上摆的食物，依旧是烹饪机做出来的各种食物块，程鸢松了一口气。
他还怕顾栩尧报复自己专门做水泥饭来着。
但他依旧没什么心情吃，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里的蛋白质块，就是不肯好好吃饭。
顾栩尧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旁边记录，而是在程鸢对面坐下。
进食速率下降31%，咀嚼动作敷衍，持续回避视觉接触。
顾栩尧默默分析。
与在检查室内和小高小艾的互动模式形成显著反差。
顾栩尧的眼神越来越沉，而程鸢也越来越不自在……
明明顾栩尧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坐着，但那道深灰色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程鸢就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
越是被这么盯着，程鸢越是吃不下去，他默默戳着碗里的蛋白质块，将蛋白质块戳成了软泥。
“快点吃。”顾栩尧毫无感情地下令。
程鸢心烦，舀起一大勺塞进嘴里，结果呛到了，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几乎是同时，一杯水被塞到了他手里。
但程鸢咳得没办法接过水杯，于是顾栩尧放下了水杯，绕到程鸢身边，一只手搭在程鸢的后背轻轻地拍，动作比上次安慰打翻水杯的程鸢自然了很多，没有那么僵硬了。
渐渐的，程鸢缓了过来，他依旧可怜兮兮地喘气，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水，嘴唇湿润艳红。
顾栩尧再次将水杯递给程鸢，程鸢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喝，小声说：“谢谢……”
“我不是让你这样快点吃。”顾栩尧的语气有些无奈。
“我……”程鸢放下水杯，嘟囔道，“我吃饱了。”说完就想溜。
“摄入量不足60%。”顾栩尧拦下程鸢，“至少再吃五口。”
程鸢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用一种近乎数米粒的速度，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舀盘子里的饭。
“程鸢。”
“……”
程鸢又瞪了顾栩尧一眼，乖乖继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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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程鸢照例要在客厅看电视。
本来他因为不愿意和顾栩尧相处，想直接回房间。但又不想就这么放弃电视，所以还是磨磨蹭蹭地窝到了沙发上。
今天的电视不容错过，一定会更加好看的。
因为他有零食！
这是刚进检查室时，小高翻出来塞给他的仿生人特制“水果味能量他”，说是味道很好，让他尝尝。
他当时推脱不过，就揣进了口袋，此刻，他从外衣口袋里翻出这袋糖，紧紧攥在手里，准备看电视的时候吃。
电视中的主角上演着爱恨情仇，他将手伸进了包装袋，摸到光滑的水果糖。
他取了一颗出来，有些新奇地研究拧起来的彩色糖纸。
“那是什么？”顾栩尧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程鸢一跳，糖差点掉在地上。
“……糖。”程鸢回答，将糖攥紧。
“哪来的？”
“小高……研究员，给我的。”程鸢老实交代。
顾栩尧的视线落在程鸢紧握的手上，眸光似乎沉了几分，“我说过，除我之外，不要接受任何人提供的食物。还没有经过成分检测，存在安全隐患。”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不容置疑，“给我。”
程鸢看他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委屈的情绪又涌上来，他紧紧攥着糖，反驳道：“这只是颗糖而已！他们人很好，不会害我的！”
“风险评估不能基于‘感觉’。”顾栩尧的手没有收回去，声音更冷，“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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