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含蓄一笑,“那小姐同他说,这副肉身阳寿已到,若安大人是真心喜欢自己,就再等五年,五年之后再续前缘。说完便倒下再无生机。”
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有人说,那女子莫不是妖精变的。
又有人说,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分明是神仙。
柳眠抿了一口茶,淡定地同我们解释,“人间话本,以讹传讹,大多不可信。”
我和圆方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继续听故事。
“安大人亦是个重情重义的,面对父母再娶的提议,毅然决然跑到边疆从了军,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战功。五年后再回来,果不其然,一美若天仙的女子当街拦马,自称是安大人的未婚妻。”
“五年来,冒充之人数不胜数,安大人并不期望那女子就是真的。谁成想一番询问下来,生辰八字,体貌特征,就连安大人小时候摔伤的一块疤痕都能说出来。”
“安大人如获至宝,禀明了父母,不日就要完婚。”
“怪就怪在,成婚当日,又闯进来一女子,那女子振振有词,称自己才是安大人的妻子。两相争执不下,后来的那位女子进入安府,到一颗槐树下,刨出两人小时候偷偷埋进去的金元宝才得以自证身份。”
“原来是安大人的母亲,怕他蹉跎岁月,雇了人来演戏,没料到当年那位小姐真会回来,这才弄巧成拙。”
“安大人后来被封淮南道节度使,定居在咱们广容城,与当年那位小姐夫妻恩爱共育有三子一女。安大人更是出了名的爱妻如命,自己鬓边早生白发,夫人依旧岁如二八。”
圆方吐了一口鱼刺,点评道:“好故事,就是不知道真假。”
我不关心真假,只惊叹人间还有这样的故事,话本还是读太少了,等下一定要再多买几本。
响木落下,说书人端来一碗茶水,三两下喝完。
“讲完安大人,再接着说安夫人。自打她来到咱们广容城,可以说是乐善好施,菩萨心肠,那东巷的人敢问哪个没有受过她的恩惠。”
“安夫人身上有两件奇事为人津津乐道。其一,我们刚才讲过,安夫人在广容城二十余载,容貌半分没有改变,恍如刚出阁的小姐。”
人群里有人质疑:“真是丝毫没有改变吗?你是瞎说的吧,人都会衰老。”
说书人也不卖关子:“这位客官若是不信,可去南坊东巷,一看便知。”
柳眠现在栏杆处,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第二条是什么?”
说书人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畅谈,“这其二便是,一向贤良淑德的安夫人,偏偏与自己的大儿媳过不去。听安府内宅下人说,那大少夫人不过嫁进来五年就缠绵病榻,而今更是重病不治,进气多出气少了。”
“还有人说,”谈及密辛,说书人压低声音,眼神示意小二关上大门,“说是安夫人用妖术,吸了她儿媳的精气,保她自己青春永驻,儿媳却要早早殒命。”
“大胆,你是何身份?也敢妄议!”
一声暴喝把我吓了一跳,柳眠的反应也忒过激,看情况是动了真怒,眉头紧皱,睥睨台下众人。
气势压得说书人顷刻间浸出一身冷汗,赶忙拘礼道歉:“客官消消气,小人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奇了怪,刚才那人不过说了两句,怎值得他动火,驳斥一个凡人。
依他的法力,如若真动怒,只消一下,整栋楼里的人便会不复存在。
我赶忙上去拉他,赔笑道:“妖君何苦动怒,他们这些凡人又懂得什么,天底下哪有吸人精气保持容颜永驻的法术,都是胡编乱造罢了。”
他气极反笑,“好啊好啊,好一个凡人,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容得他一个不想干的人妄加揣测?”
圆方小道士吓得抱紧了自己手里的剑。
瞧他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骂了他亲戚。
“不如这样,”我捏着鼻子出主意,“既然他瞎说,不如就罚他十天不许说话。”
圆方递给我一个“你真缺德”的眼神,我当做没有看见,柳眠若开了杀心,他亦逃无可逃。
大妖杀气不减,抿嘴不说话,摆明了不同意这个提议。
修为高深的妖怪有点脾气也正常,我安慰自己接着哄:“那不如这样,你如法炮制,也找个说书先生,编一编妖精志怪的流言蜚语撒出去,回头若别人问起来,只管把那些坏事都安在他头上。
“噗嗤”圆方憋不住笑了出来,柳眠淡淡扫过去,吓得他立马捂住嘴。
“荒谬。”
能开口说话就好办,身上的杀意消掉大半。
我乘胜追击道:“好啦好啦,我那珠子现在还在安府,我早日拿回来,也好早日跟着你做事不是嘛?现下安府我们里里外外都了解了,想必拿回来也不难。”
柳眠终于松动,拿起来那折扇略扭捏摇晃三两下,我大胆猜测,他这是同意了。
就在我们迈出茶楼的瞬间,屋里传来一个的惊呼:“先生,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啧啧,我望向前方飘逸的背影,他的嗓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了。
不对,我审视前面的人好长时间才发现哪里怪怪的,注意力都放在脸上了,这么一看才发现,他竟穿了一身大紫色的衣衫。
好好一个妖,怎么对这种亮色的衣服这么情有独钟?
安府很好找,东边那栋最大的宅院就是他们家。不愧是人间的高官,门口的台阶都比别人家多了许多。
我现在第一个台阶上,回头跟一脸严肃的圆方确认:“你真的确定里面有妖怪吗?我瞧他们府上祥云朵朵,福气绵延,该是有福之家才是。”
圆方握紧手里的剑,重重点头,“虽然妖气若隐若现,我很确定,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好吧。”他比我厉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抬脚准备敲门。
地面震动,金戈碰撞,巨大朱砂大门从里打开,铁甲佩刀的士兵鱼贯而出,眨眼间将我们隔绝在外。
最后出门的士兵高声唱和:
“安大人有令,府中突遭窃贼,即日起全府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和圆方大眼瞪小眼,深刻怀疑是不是出门之前忘了看黄历,再不济是来的路上一不小心踩着狗屎,不然怎么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情。
好在圆方是个有主意的,眼见此路不通,拉着我去墙角另寻出路。
我们俩都不是正正经经去拜访人家的,不走正门也不妨事。
转了一圈,墙角不少,没见是有一个没有人的。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圆方找了个树下蹲着,招手与我密谋,“等到月黑风高夜,我们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进去怎么样?”
主意不错,一拍即合,我们只需要等到夜黑风高夜,便能轻易闯进去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们俩蹲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上,好容易等到乌云遮月,想趁那些穿甲胄的士兵不背,偷偷溜进去。
没成想,安府竟准备的如此周全,结界都用上了。
我还好,只是磕伤了脑门,圆方小道士却没那么幸运了,他仗着修为比我高一点,蹦的也高些,被反弹出去滚了三圈。
无法,为了那宝贝珠子,我只能日日蹲在安府对面,盼望着他们何时能撤了。
柳眠不知道去忙什么,天天穿着他那丑衣服来我面前晃悠一圈,然后人便不知去向了。
这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我巴巴等到中午,终于等到一堆人匆匆出了门,一个时辰后又着急忙慌的回府。
等的时间长了,难免会更没有耐心些,于是等到柳眠再一次走到我面前,看见他穿一身黄衣服,外面秀大紫蝴蝶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了,动手撕了他一小块衣摆。
在他停住脚步的顷刻,我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念头,我大概是不想活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皱起眉头,回头捡起地上的碎布,问我:“你不喜欢这件衣服?”
好妖精从不撒谎,我轻轻点头,组织措辞道:“可能是我道行太浅,看不出这种衣服的精妙之处。”
他点点头,眉头皱得更深,倏尔又问:“你很想进这里?”
我点头如捣蒜。
他眺望远方,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有办法可以带你进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妖兄,只要能进去,别说一件事,十件事我都能答应你。
我强压心底的雀跃,“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
圆方从远处小跑过来,“什么事?什么事?有什么办法能进去了吗?”
柳眠坐地起价,“我可以带你进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不行,”圆方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是妖,我是人,万一你有一天凶性大发,要我去帮你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办?”
大意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如果他让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誓言自动作废,偷偷加上应该也行。
“无伤天理人和。”柳眠朝安府大门走去。
“那就行。”
还未靠近大门,两道剑光闪过,先头柳眠的脖颈上多了两道寒光。
他不闪也不避,微微正了正身姿,开口看向台阶最高层的兵卒,“告诉你们家夫人,七百年前的故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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