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我又回到了妖界的辰正殿,烛阴打我用了三招,我吐了三天的血,躺在床上,呼吸都是疼的。
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头顶的房梁上有一只小蜘蛛结网,早上吐丝织网,晚上捕猎收网,我看着它,只能看着它,一个月,他吃得膘肥体壮。
最后辰正殿的食物再喂不饱它,织了最后一个网,带着它得胜的猎物——一只眼瞎心盲的飞蛾,迁移到了别的地方。
那里的唯一一只活物也没有了。
那时候我才是真的害怕,我害怕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害怕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更害怕回不了家。
庆幸那时候没什么人去看我,不然一准看到我在房间里的狼狈样子。
那寒玉慢慢变大,直到把我整个人笼罩住,如同酷暑的降雨,浇灭我心头的恐慌,我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着,才明白过来,现在我已经不在妖界了。
又暗戳戳地想,下次碰见这种事,或许柳眠会保护我。
林中鬼火森森,我甫一睁开眼,一株树灵调皮地在我眼前蹦跶,见我醒了,那颗树灵机敏地躲到一个黑影后面。
黑影没有影子,下面是一团黑色的烟雾,上面被一件黑色的大氅罩住,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像是被剥了皮的麋鹿,少了毛茸茸地外皮,骨头和肌肉都**裸地抖动着。
我强忍着想吐的冲动听他说话。
“尺玉,主君交代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他说话有一种铁块磨沙的刺耳感,比他长相还不如。
我伫立在那,静静听他接着往下说,“你要抓紧时间得到他的信任,事情早早办好。主君也会早点解开你身上的毒,也少受点苦。”
他这话说的十分怜惜,我差一点就以为他是个好人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们就以三月为限,三月过后,希望你已经献上了那人的骨血。”
说完变成血色黑雾飘走了。
看来是有一股势力操控了猫妖,想要用毒控制她杀人,杀谁呢?难不成是安大公子?
假如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话,依据小狼妖所说,尺玉对安大公子是真心喜欢,怎么会甘心去杀他呢?
凉风吹拂,远处传来狼嚎,我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场景变幻,衣裳穿的少,夜凉如水,不禁打了个寒颤。
枯枝折断,有人朝这边靠近,我好奇四处观察,只见从东南方向来了一碗口粗的大花蛇,那蛇不走寻常路,放着好好的平地不走,非得在树杈上穿行。
晃晃悠悠走到我面前,变成个小童模样,晃着两条小短腿坐在一歪脖子树上,鬼鬼祟祟从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放在手心里递给我,道:
“尺玉姐姐,这是我好不容易炼成的,对凡人使用,只需要半粒即可。”
我拿在手中仔细观摩,猜想是毒药还是补药。余光瞄见白皙的胳膊,一不留神,又变幻了一个场景。
红烛纱帐,旁边躺着个人,还没等我看清楚人是谁,一股风将我卷走,落在一个人怀里。
衣服颜色古怪,我惊喜抬头,真是柳眠。
“是你,”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你怎么会来这里?太好啦!”
柳眠凉凉看我一眼,升至半空,踩着云层后,动手将我变回来原样。
他今日并未绾发,一头如墨的长发灵动飘逸,仙姿玉立,叫人惊艳。
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上去扯他的手,“柳兄,这里是哪里啊?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带我回家的嘛?”
柳眠不动,扭过脸去故意不理睬我,脸上表情莫测。
我一下来了气,好端端的,我又没得罪他,他生我哪门子的气,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他无缘无故把我捞在云端上,又生气不搭理我,我也不愿意哄他。
我心里同他置气,身体却禁不住的冷,可怜我就穿了件单薄衣衫,大半夜不睡觉,还要同他在这挂着,越想越委屈,三窍堵了气,化为一喷嚏。
这一动静终于引得柳眠注意,他反过来拉我一把,我有样学样,不为所动。
“青要,”他叹息一声。
他这声叹息,两分无奈,三分妥协,五分伤情。
绥绥也很爱对我叹气,只因我十分爱玩,每每因此耽误了术法学习,学了百年也还是打不过他身边的婢女,每每叹气,必定要罚我两顿不能吃饭。
柳眠的叹息不同,他这一叹便让我想起了他对我的恩情,天底下没道理对恩人这个态度。
我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回了一句:“干嘛?”
他将我一只手箍住,颇为强硬地把我往回拉,我那点心虚也就着这个台阶下了。
怕他问罪与我,先呛声道:“我不是不让你生气,只是你毫无名目生气。我修道堪堪百余载,自然修不得读心术这样精妙的法术,读不得你心中所想,你倒想让我如何办?”
说完,我暗暗在心底里鄙视自己是个怂包,早知道出口这么窝囊,倒不如不说,他心中定然在笑话我。
柳眠面上与我想的不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其他不论,先问了我三个问题。
第一个,“你可知道此间何处?”
我摇头不知。
第二个,“可知怎么出去吧?”
我摇头,自然不知。
第三个,“可有自保之法。"
我先是点了点头,又想起几次三番遇险,没有讨到好处,亦摇了摇头。
”青要啊,”他三个字把我喊得心神拐了个弯,柳眠蓦然笑了一下,笑后眼神更冷了几分,“我今日不说你什么,不过出去以后,你每天要随我学习三个时辰的术法。”
“术法?三个时辰?”我呆呆重复。
我初到施夷洞时,是个狗屁不通的庸才,这句话是绥绥为我请的夫子送我的。
夫子是好夫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识文断字,舞刀弄枪,都不在话下,我那时还没有见识过绥绥出手的风采,更是没有出过施夷洞的大门,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据说那夫子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蛇,在人间皇宫的房梁上盘踞修行了五百年,多多少少吸食了历代皇帝龙气,隐隐有化龙之相。
涂山之上,不论大妖小妖,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白老。
本来这样厉害的大妖是断然轮不到我的,只是那时恰逢有个后起之秀在他讲论术法造诣时,当众质疑他能力,认为他并不适合教学生,两人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赌,谁教的学生更为初色,我当时就在台下看戏。
那后起之秀没受过什么挫折,狂妄自大下选了一个刚刚化形的小狐狸崽,白老扫视四周,只有看戏的我比那小狐狸崽的妖力还弱,便抬手指了我做他的弟子。
收徒的事情传到绥绥耳朵里,只对左右说了一句话:得白老为师,青要之幸也。
得了这么位夫子,我自然也是高兴地,第二日一早,穿了新衣,高高兴兴背着书袋等在课堂上。
夫子是正经的夫子,夫子本人第一天上课端两本书。
第一个法术学的是偷香窃玉,名字叫的好听,实际上是个十分简单的术法,便是将一墙之隔的物件转移到自己手中。
他将口诀念给我听,示范了三遍,扔我自己对墙练习,他自己则捡了本书坐在角落里,时而扼腕,时而拭泪,时而长叹。
我初化人形,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以为他是在看《妖典》、《妖界三千术法大全》一类的典籍。
满心觉得,人家一个五百年的大妖精,尚且书不离手,油然敬佩。
两个月后,我初初读了些书后,借着请教的时候瞄了一眼。一本书是《莺莺传》,另一本是《化蝶记》。
两本书他看了两个月,一个术法我学了两个月,等到他两本书看完,我一个术法还没练成。
我很着急,同我交好的妖精每日都来与我说,隔壁的狐狸崽子今日学会了什么术法,隔两日又学会了什么术法。
反观夫子,丝毫不急,第三个月又换了两本书来读。
踌躇良久,我思虑着让他教我个别的术法,不然四个月后比武,我们俩都会难堪。
为此,我集思广益,找到绥绥的侄孙子孙女帮我。
侄孙子元月少年老成,我同他在一起读书,他总能第一个背出来,再一个人坐到座位上默默温习明天的内容,是以我觉得他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侄孙女元星刚刚荣获“捕鱼大赛第一名”,虽然我觉得她是刚好扔了头猪进去,所以炸出来的鱼最多,算不得数,但是在元星的再三要求下,还是算上她一个。
一通分析后,我们三个人一致认为现在的情况是行不通的,必须要学个厉害的法术,到时候上擂台把对手打趴下,才能不堕威名。
诚然,我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威名,但这是元星刚学的成语,我也不好打击她。
最后是元月拍板,让元星去帮我问问白老的想法。
元星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欢欢喜喜地跑去问白老。回来时手里拎回来两本书。
说是白老不在,她便大胆地往里走了走,想看看白老家是与别家有什么不同,进了里面才发现,四五个书架上密密麻麻全是书。
唯有一个箱子摆在最里面,她想这里面一定是白老的功法秘籍,有了这秘籍,就不用去求白老亲自教授术法了。
她是好心,逻辑来说没问题,坏就坏在,元星是个不识字的。
她偷来的两本书并不是什么功法秘籍,而是人间的话本子。
一本是《聂隐娘传》,讲的是武侠豪杰的故事,另一本《游仙窟》被元月拿走,我至今还未看过。
自从我看完第一本话本子,就如同吃了第一口炙鹿肉,唇齿留香,念念不忘,还想看第二本、第三本。
满脑子只想着搜罗更多的话本来看,把什么擂台都忘掉一边去了。
第四个月,夫子总算是丢掉画本子想起来我了,检查我功法练的怎么样。
天地良心,我那是虽然沉迷于话本子无法自拔,但都是下了课业以后,悄悄躲在被窝里看的。
他教我的偷香窃玉,我日日练习,可却怎么也使不出来。
他瞧我蹲在墙角使了一遍,笑笑,说我愚不可及。
接着又说,两个月时间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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