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脸上还有未退却的婴儿肥,家里人将养地极好,一双玉手葱葱,胆怯而不退却,指着柳眠道:“我……我找这位郎君。”
柳眠站起身,眼中毫无意外:“安小姐,是你母亲要你来找我的吗?如若不是,就请回吧。”
“不……不是。”小孩子被柳眠的气势吓到后退一步,耳后的流苏随之小幅度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她掐着腰给自己壮胆,“可是,可是只有你能救我哥哥,我只能来找你。”
她就是安家那位最小的小姐,安旭尧的妹妹。
在幻境里她才刚回说话走路,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青要,”门口的元星招手,“刚才忘了问你,尺玉的执念是什么?”
我装傻:“什么执念,哪有什么执念?”
元星呵呵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我知道你弄丢了玄微珠,也知道灵晷被你用在了尺玉身上,你不想让绥绥知道,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哈哈哈,”我假笑两声,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说来话长。”
元星见惯了我的套路,不接茬,道:“那就长话短说。”
“好吧。”
面前突然窜出一颗人头,鹅黄色的身影闪现,“你说我嫂嫂怎么了?姐姐,你是我嫂嫂的朋友吗?”
“是,”元星的轮廓温和起来,“我和你嫂嫂是多年的好友。”
“姐姐,”家有新殇,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小姑娘天真不防备,直接上手抱住了元星,带上了哭腔,“我哥哥和我嫂嫂……我哥哥和我嫂嫂……真的都回不来了嘛?”
人之常情,亲人去世,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委婉一点,怕惹人伤怀。
但大妖就是大妖,他天生与常人不同,刚刚惹了元星还不够,出口更是惹人嫌恶,
“这辈子约摸见不着了,如今你着急赶赶,自己去抹了脖子,或是往房梁上搭个白绫,下辈子你们还能进一家。”
寻声回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柳眠嘴里说出来的,看来相处时日太短,我还没有完全了解他。
不曾想这样的皮囊下还藏着毒舌的恶行。
他这话说得忒恶毒了一点,话音未落,小姑娘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噎一边喊:
“哥哥,嫂嫂……”
“啊……”
哭了两三声,揉了揉眼睛,瞥见柳眠不为所动,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指着柳眠大声反驳:
“你骗人,你骗人,我嫂嫂说了,我哥哥还活着!”
元星虽怜惜她,自己从小是个混世魔王,面对小孩子更多的是束手无策。
耐心哄了两句。
“别哭了,别哭了。”
再说不出下文。
柳眠掏了掏耳朵,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被元星瞪了一眼,又瞥见惊讶到合不拢嘴的我,嘴唇翻动,没发出声。
只怕他张口闭口没什么好话。
无疑,哄孩子这个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我头上。
我闹中取静,将尺玉让我看到的东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肯定道:“你说得对,你哥哥可能还活着。”
小姑娘哭到打嗝,一下停住了哭声,蓄满泪水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殷切期望,“真的吗?嗝……我哥哥……嗝……真的没死嘛?嗝……”
真的假的,我不敢保证,柳眠说这个法器是拘临死之人残存的元神,映射出死亡之人的执念,说明我能看到的,都是尺玉想让我看到的,既如此,我斗胆琢磨了一下尺玉的遗志,她几次三番让我看到别人驱使她的谋划,大抵也是那波人抓走了安旭尧。
既然是抓走,而不是就地打死,背后的人本意不是要命,不是要命就有存活的可能。
不确定的事,用来骗骗小姑娘不是什么坏事,但凡有一线生机,好歹给人家留个希望。
“当然,”我拍胸脯保证,“你哥哥没死,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嫂嫂还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嗝……”元星端来桌子上的凉茶给她压惊,小姑娘接过茶杯砸吧了几口,道了声:“谢谢姐姐。”仍是止不住的嗝。
没办法,小姑娘一手给自己顺气,一边转眼珠子回想:“嗝……哥哥刚失踪嗝……的时候,嫂嫂很着急,想要出门寻找,可她那个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母亲不允许她离开家。后来全家都很着急,母亲先是谴了人四处寻找,后来更是自己亲自出去找了,城里翻了个底朝天,城外几个山头也有人拿着火把仔细搜了一遍,都没有我大哥的消息。”
“咦~”安小姐惊奇地原地蹦了一下,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我竟不打嗝了。”
如此鲜活,元星给我递了个眼神,眼底的冰冷融化了一分。
元星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小姑娘苦思冥想,拍拍自己的头,试图用撞击的办法让自己想起来,结果这一招还真有效,“对!我想起来了!”
“后来嫂嫂就去求娘亲,让她出去找哥哥,可是嫂嫂不知为何病得更重了,她们俩在屋子里大吵了一架,嫂嫂就被母亲禁了足,从那以后,母亲就常去烧香拜,有时候连着几天都会住在庙里。”
“青要,”男人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接下来的话,我迷茫回神,眼神询问。柳眠大人翘起二郎腿,整个人瘫坐在靠背上,与之极为不符的是,那双眼睛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抬起纤长的手指指向我,“你觉得对不起人家,想要完成人家的心愿,”他偏移手指点了点元星,说:“你承了尺玉的恩情,想要找到姐妹身死的真相。”
“而你,”他把眼神转向不到我肩头高的小孩子,“你母亲的话并没有说错,你还小,凡事不要自己做主,听你母亲的话。”
我涉世未深,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说得我心里一紧,又想到刚才柳眠是掌管妖法司的大人,不免更拘谨起来。
他话说得没错,一来这是人家的家事,安夫人曾是天上的星凌元君,关于她儿子的事情自然知道的要比我们清楚,连她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我们又如何下手?我们在这私自谋划,一点都不问主人家的意见,大写的不知礼数。
退一步来说,即便这事关乎到人妖两界,说不定还隐隐藏着仙界的事,元星和小姑娘不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我该是明了的。
再说,我心虚地觑了一眼柳眠,这位掌管妖法司的大人在,关乎到人界妖事,该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
按照尺玉所忆,其中或许牵涉到妖族某些阴谋,我一个百年小妖,既无谋略,又无修行,确实不该如此干涉这件事。
我知道的事,元星想来不大清楚,她没有像刚才一样张牙舞爪,红唇张张合合,难免说出些讥讽的话:
“怎么,柳大人嫌我们越俎代庖了么,我想探究我好朋友的死因,也要和您老人家汇报批准吗?今时今日,这三界怕不是都是您老人家说得算了!”
柳眠身形微晃,袖袍宽宽大大的披散下来,晃晃悠悠的盖住了他白皙的手臂,余下一小截,能一眼看见珠圆玉润的指甲,这双手放在他身上添上了秀气。
他站起来要比现场所有人都高,那种身高上的差距转换成无形的威亚,男人不再温和,我能感觉到他风雨欲来的怒气,他释放出惊人的法力威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不再刻意压抑自身的法力。
这种强者的压迫感,对于我们这种根基未稳的小妖来说是致命的,我欲张口时,发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战栗。
不争气的左手妄图压制住颤抖的右手,两手交叠,开始共振,我耷拉着手放弃,只能哆哆嗦嗦往柳眠身旁的椅子边挪,毕竟一会儿要是撑不住跪倒了地上,场面很不好看。
念头还没结束,“咚”,骨头落地的声音。
我哆嗦着脖子往声音的地方看,果不其然,元星已经受不了双膝跪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小姑娘没见过这种场景,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刷一下又留了出来,不顾形象,想要把地上狼狈到一句话都说不出的人扶起来。
堂堂大妖的威亚不是一个凡人能抗衡的,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不可能撼动分毫,只能哭着,“姐姐,姐姐,”的叫。
我自顾不暇,但情况稍比她好一点,哆嗦着脑袋继续往柳眠身边挪,攒攒力气,想替元星求个情。
还没等我说话,身上的千斤巨石陡然卸下,身体好比刚被捏碎了骨头重新装上,酸软无比。柳眠闲暇之余不忘搬个凳子让我坐下,我就了个最不需要挪动的姿势趴在上面,想要道谢,发现嘴也被封上了。
顾不上慵懒,我斜着眼看,元星左腿膝盖跪在地板上,右手苦苦支撑,不让自己右脚落下,看情况亦是强弩之末,她仍不肯低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脖子因为憋气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滑落,聚集在下巴尖处,滴落,洇在地板上。
我攥住柳眠的衣服,无声祈求,他衣裳像是九天的云朵,我卸了力,一下抓不住,从我指尖溜走,伸直了指尖才勉强够到一小块。
他低头睨了我一眼,眼神中的冰冷还未完全褪去,冻得我手指僵在那里,汗毛直竖。
收了威压,元星呛了一大口血出来,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红木质的地板被压穿,参差不齐的木板延伸出几根小刺,扎进元星优自撑起的手掌里,从另一边拱出,鲜血淋漓。
托起疲软的身体,我过去查看元星的情况。
元星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能说是盯着,是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她无力擦掉自己嘴角的鲜血,更无力开口说话,勉力张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在她倔强癫狂地重复数遍后,我终于看懂了她说些什么。
她说:“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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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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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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