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乌和县警局的工作人员，现依法向你询问。”杜继春低头看了一眼询问笔录表，依照封面对工作人员的要求，照本宣科地念道，“请你如实回答。诬告或者作伪证要负法律责任。”
坐在对面的中年女人从进审讯室到现在，状态一直游离着，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比起悲怆，她更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导致灵魂出窍了，还没回过神来。
杜继春知道这个女人，她以前开发廊的时候，进去剪过两次头，十块钱一次，手艺应该还不赖，反正杜继春对这种也没太大的概念。毕竟没有对比，她只能看出头没有剪坏掉。她对于理发最高档的印象也就是春节的时候，街上很多女人都烫了卷发，连弧度都几乎一样。后边理发店似乎是倒闭了，杜继春再没去过。
只有当杜继春念到“法律责任”的时候，这个女人才把头抬起来，很茫然地看了杜继春一眼，喃喃道：“我真没犯法。”
“先去给她倒杯温水吧。”杜继春对旁边的书记员说，此时办公室内只有三个人，警局内审讯室只有一个，目前被发现乌晟德尸体的报案人占用了。所以跟他同居的女人被带到了办公室。
她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递给对面的女人，说道：“你先缓缓。我们只是走个流程。跟乌晟德有关的人我们都得问一圈。”
女人没有流眼泪，或许她已经哭过了，或许没有，她只是擤了鼻涕，把纸巾丢进办公桌边上的垃圾桶里。书记员已经倒了一杯温水回来，递给了她。
杜继春等了五分钟，问：“你怎么样了，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女人点了点头，把水杯捧在手中。
“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也有拒绝回答的权利。”杜继春朗读道，“你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女人说道，与此同时，书记员已经写上了第一句话。
半小时后，杜继春把这个叫洪霞的女人送出警局，她已经拿到了一份笔录报告，上午的笔录全部都已经结束了。廖静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副队张茂坐在对面，两个人都在看笔录。杜继春把询问笔录放在了桌上。
“都顺利吗？”廖静问，她拿起杜继春提交的笔录看了起来。
“顺利，但也没什么疑点。”
张茂闻言苦笑了一下，说：“我们那边也一样。早上发现乌晟德尸体的是他的牌友，经常来打牌，两个人并没有利益纠葛，因为乌晟德赢得次数还没输得多。他牌技不行。”
杜继春忍不住跟着笑了笑，问是小赌还是大赌。
“几十块钱能打一下午。”张茂叹气，基本上打牌的纠纷可以排除，“最高不超过一百块。跟乌晟德打牌的几个人都没有大的赌瘾，全是街坊邻居，就是每天打发时间，抽烟、闲聊。谁赢了谁请吃饭，我看这甚至能称得上良性循环。”
“那个叫洪霞的女人，也是这么跟乌晟德认识的，两个人都爱打牌，经过牌友介绍。”杜继春提炼了笔录中的要点，对张茂和廖静说道，“她以前经营一家叫红霞理发的洗头店，跟前夫离婚之后，就关店了。五年前离的婚。”
“在朋友的水果摊帮忙了一段时间，后边认识了乌晟德，就搬进去住了，没有再找正式工作。这两个人没结婚，只是同居，所有的收入都靠这家杂货店，还有乌晟德在茅坪村的农田出租，他老娘年纪大了，已经种不了那么多地，除了自己种的一小块，其余的田地几年前都承包出去了。”
两个人的笔录一对照，今天尸体被发现的经过彻底能弄清楚了。
发现乌晟德尸体的牌友叫张建豪，乌和县本地人，在一家五金厂上班，早上经常路过乌晟德的杂货店买包烟。他跟乌晟德并不是联络最频繁的牌友，他有正经工作，不光要做零件，还管厂里的仓库，一般只有周末才来打牌。
他在发现乌晟德的尸体倒在柜台内的地面，顿时大喊大叫，朝二楼喊着死人了。在楼上睡觉的洪霞这时候才被吵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睡衣都没换，慌张地跑下楼，问张建豪到底谁死了。
靠近一看发现是乌晟德后，洪霞震惊得差点摔倒，发现乌晟德真的没有气息之后，她叫张建豪报警。两个人围在柜台外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直到警察过来，洪霞才上楼去换了外出的衣服。
报告中还有这样一段关于洪霞与乌晟德情感与生活状态的记录。
“问：今天早上你身处的地方在哪里？
答：我早上一直在二楼睡觉，我每天都九点多才醒，有时候十点。我不上班。“
“问：你跟被害人乌晟德的同居关系属实吗？
答：是的，三、不，差不多四年了。但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住。我有自己的家。“
“问：今天上午，睡眠中途没有醒过？或者听见任何响动？被害人乌晟德起床时没有吵醒你吗？
答：没有，我睡眠质量很好。我不知道他，他开店挺早的，不影响我。我可能隐约感觉他走了，但我又继续睡了。如果我当时醒了，可能...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想杀他，他谁都没得罪。还是有人要抢钱？丢钱了吗？现在不都手机支付吗，我想不通。“
“问：不要发散话题，谢谢配合。你跟被害人乌晟德是如何认识的？
答：别人介绍的。我以前开理发店，有老顾客，跟他认识，经常一起打牌。我离婚了以后，好多人都给我介绍二婚，这个老顾客说他的牌友，家里有杂货店，每个月有固定进账，介绍我们见面。一来二去就熟了。“
“问：介绍人是谁？
答：老许，许文旺，在东边的电子厂当保安。以前经常来剪头。“
“问：你和被害人乌晟德没有领证对吗？有没有具体的原因？
答：干嘛领证，他年纪比我大一点，等他老了难道我要给他当保姆吗。再说，没准过几年感情就淡了。而且他也不想跟我领证，他有杂货店跟茅坪村里的田产，肯定不想分给我。我们俩都离婚了，就做个伴呗。”
“问：你对受害人的经济状况了解多少？他是否曾经提起过欠款、高利贷、赌博等类似的东西？
答：没有，他就打个扑克、玩点麻将，偶尔去买彩票。杂货店又不能赚大钱，他要是欠债，这么小的地方，早就传遍了。他没告诉我具体赚多少，一个月固定给我一千，有时候多点有一千五。我不问。”
“洪霞没有嫌疑。暂时看不出来任何问题。”廖静把报告放回桌上，往后靠在椅子背上，两只手摆在脸庞两侧，沉思着，“张建豪也一样，跟乌晟德没有矛盾。”
“当然，我们进入了死胡同，所以说这些嫌疑与否的判断都是暂时的。”廖静说，“可能凶手绕着圈跟乌晟德有联系。派去二楼清点财产的人说，没有任何入侵痕迹。所以凶手的确只在一楼，也就是杂货店柜台附近杀人。”
“最奇怪的是，谁都没有听见电钻声，可能这是种小功率电钻，所以声音不大。”
杜继春说道：“也许不是电钻？如果是钉子呢，可能吗，用榔头敲进去。”
“那乌晟德为什么会被活活钻死？还是说不通，没有挣扎痕迹。其实就算用电钻，也做不到一击毙命。”张茂道，“你们想想看，一个大活人走进店里，突然举起手里的电钻，难道马上就钻进脑门里了？人马上就死了？不可能吧，我肯定会躲。要不然起码得挣扎一阵。法医正在检查有无药物残留，看是不是迷晕了。报告要下午才出来。”
“这个问题我倒是有解释的途径。”廖静不可能忘记崔崴给她所展示的黑影世界，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尽管崔崴还没有正式跟他谈论过这个疑点，但她认为结合黑影场，能够说得通，如果犯罪的场所是在黑影区内，凶手又用某种形式控制了乌晟德，那么就能做到现实世界没有挣扎痕迹。
但她不能在没有崔崴的首肯下，把这么机密的内容泄露给从未接触过黑影的人，哪怕是她最信任的副手张茂，以及从业了二十余年的杜继春。
廖静只是说道：“跟上面来的调查组有关。我最多告诉你们这个。它不是我们要找的关键。我们需要的是嫌疑人，目前来看，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不明人士。”
沉默片刻后，还没等人说什么，比方说别再看笔录，一起去食堂吃个饭，那正是杜继春想说的，想必张茂也会同意。
但廖静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张茂看了一眼号码，发现是内部电话，于是接了起来，站起身将听筒递给廖静。
“喂，这边是乌和县警局刑侦队。”廖静说道，听筒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廖静的神色越发凝重。
“是的，在颅骨上边有一个圆形的孔洞。”
“目前有嫌疑人的监控截图，但无法确定。”
几分钟后，廖静挂断了电话，面对张茂和杜继春求知的眼神，她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是一件连环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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