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的血已经半凝,结成暗红色的痂,黏在皮肤上,像一道屈辱的烙印。苏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怀里的铁皮盒子被她抱得死紧,坚硬的棱角硌在肋骨上,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存在的痛感,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真的逃出来了。从那个名为“家”的炼狱里,冲了出来。
夕阳的余晖将小巷染成一片暖金色,却丝毫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四肢。巷子外是车水马龙的世界,人们行色匆匆,无人留意这个角落里,一个满身狼狈、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少女。
恐惧并未因短暂的逃离而消散,反而像附骨之疽,更深地钻进她的骨髓。父亲苏建国暴怒扭曲的脸,母亲李秀英懦弱躲闪的眼神,还有那根闪着寒光、带着风声劈下的高尔夫球杆……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
(承:恐惧的溯源)
那不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却是第一次,动用“武器”。
记忆的闸门被血腥味冲开,将她拖回更久远的、每一个除夕夜都会重复的噩梦。
(闪回)
·八岁那年的除夕。团圆饭桌上,因为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景德镇的瓷勺,苏建国二话不说,放下酒杯,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对着她的手臂和小腿就是一顿猛抽。满桌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弟弟妹妹吓得噤若寒蝉,奶奶想起身阻拦,被父亲一声怒喝定在原地。母亲则快速地将弟弟妹妹揽入怀中,背过身去,仿佛看不见她的惨状。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家里,她的存在,轻如尘埃。
·十二岁那年的除夕。她考了全班第二,兴冲冲地想告诉父母,得到的却是父亲一句冰冷的“第一是谁?你怎么永远比不上别人?”,随即因为她的“顶嘴”(她只是小声辩解了一句“我下次会努力考第一”),皮带扣重重地抽在了她的脊背上,火辣辣的疼贯穿了整个春节。新衣服遮不住身上的淤青,她只能穿着高领毛衣,在邻居孩子们欢快的鞭炮声中,独自缩在房间的角落。
·十六岁那年的除夕。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隐约有了少女的模样。饭桌上,亲戚一句无心的“晚晚越来越漂亮了,不知道以后要迷倒多少人?”,不知触动了父亲哪根敏感的神经。饭后,他借着酒意,用坚硬的皮鞋尖踹向她的膝盖,骂她“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子相,不知检点”。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
每一次,理由都如此荒谬;每一次,疼痛都如此真实;每一次,绝望都更深一分。除夕,这个对他人意味着团圆和喜庆的日子,于她而言,只是一场年度循环的、公开处刑的仪式。她身上的旧伤叠着新伤,心里的寒冰结了又冻,冻了又结。
而今天,这根高尔夫球杆,将所有的噩梦推向了顶峰。它不再是小惩大诫的工具,而是带着杀伐之气,是真真正正想要摧毁她的凶器。父亲眼中的狠戾,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看待仇人、看待垃圾的眼神。
(转:现实的逼迫与内心的抉择)
巷口传来汽车尖锐的刹车声,以及男人粗鲁的叫骂声。
苏晚浑身一激灵,猛地从回忆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警惕地探出头向外张望。不是父亲的车,也不是他公司的人。她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不能待在这里!父亲发现她逃跑,还带走了“他的钱”(在他眼里,她赚的每一分钱都属于苏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派人出来找,甚至可能报警说她偷窃、离家出走。
她必须立刻离开寿江!
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只廉价的电子表——下午五点四十分。距离夜班车发车,还有五个多小时。
这五个小时,该如何熬过去?
车站肯定不能提前去,那里太显眼,可能是父亲最先搜查的地方。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躲过这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搜捕时间。
她想起了学校后面那片待拆迁的旧城区。那里巷道错综复杂,废弃的房屋很多,是流浪猫狗和拾荒者的地盘,平时连警察都不太愿意去巡逻。
对,就去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将铁皮盒子塞进随身背着的、已经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用力压了压,确保从外面看不出来。然后,她拉上卫衣的帽子,遮住额角的伤和半张脸,低着头,混入下班的人流,朝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痛都在叫嚣,但一种更为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旧城区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气。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污秽和碎玻璃,钻进一栋门窗都已不见、墙上写着巨大“拆”字的废弃楼房。
二楼的一个房间相对完整,至少还有三面墙和一个遮风挡雨的屋顶。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和破纸箱,似乎曾有人在此落脚。苏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脱力般地滑坐在干草堆上。
安全了,暂时。
寂静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包裹住她。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孤独和恐惧再次趁机侵蚀。
她颤抖着从帆布包里拿出铁皮盒,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钞票,大部分是零散的十元、二十元,只有少数几张百元大钞。这是她多少个日夜,在震耳欲聋的工厂里,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用青春和汗水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自由基金”。
她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三千七百八十五块六毛。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是她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然后,她拿起那沓用普通信纸写的信。林哲的字迹算不上好看,有些潦草,却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信的内容穿插)
·“晚晚,濠门的海风是咸的,跟寿江的不一样。站在海边,会觉得所有的烦恼都被吹走了。”
·“我们学校图书馆很大,有七层楼,你来了,我可以带你泡一整天。”
·“别怕,天塌下来有哥给你顶着。好好考试,我等你。”
·“最近兼职赚了点钱,给你寄了本复习资料,别省,身体最重要。”
一行行,一页页,字里行间透出的温暖,像寒夜里唯一的光,微弱,却坚定地亮着,支撑着她度过无数个绝望的时刻。他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色彩,唯一的救赎。
“哥……”她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力量,“我一定会考上濠门大学,我一定会去找你。”
她不能失败,她没有退路。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天色彻底黑透,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灯,给这片废墟带来一点微弱的光亮。
突然!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粗哑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废墟的寂静。
“……妈的,那死丫头能跑哪儿去?苏总可是发了大火,说找不回来,咱们都别想好过!”
“谁知道呢,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估计躲哪个同学家哭鼻子呢。”
“重点查车站、码头!还有她可能去的几个同学家,这片破地方……啧,真他妈晦气!”
是父亲公司保安的声音!他们竟然搜到这里来了!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一动不敢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脚步声在一楼来回走动,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过墙壁和天花板。
“楼上看看?”一个声音提议。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合:绝境中的坚守与未知的前路)
就在脚步声即将踏上楼梯的瞬间,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响起:“看个屁!这鬼地方是人待的吗?一股味儿!那大小姐金枝玉叶的,能躲这儿?赶紧去车站那边看看,十一点有一班去濠门的车,别让她溜了!”
“有道理!快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巷口。
苏晚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干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带来一阵刺痛。
好险……只差一点。
他们提到了十一点去濠门的车!父亲果然料到了她的去向!
这意味着,车站此刻必定布满了眼线。她还能顺利上车吗?这用血和泪换来的逃离之路,在终点前,竟又横亘一道如此凶险的关隘。
她抬头,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望向墨蓝色的夜空,那里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
但她摸了摸包里冰冷的铁皮盒和那沓温暖的信,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她必须走。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比留在原地,被那根高尔夫球杆彻底打碎要强。
她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像一头等待时机的幼兽,默默计算着时间,准备进行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突围。
夜色,浓稠如墨。少女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车站等待她的,会是自由,还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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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噩梦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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