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里的寒意,像细密的针,透过单薄的衣衫,扎进苏晚的骨头缝里。她蜷缩在干草堆中,紧紧抱着帆布包,仿佛那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浮木。额角的伤口在寒冷的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新鲜的痛楚,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最沉重、最冰冷的大门。
(起:疼痛的引信)
外面的世界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搜捕者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只剩下风声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在这极致的寂静与身体的刺痛中,苏晚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黑暗与记忆中的光影重叠,将她猛地拽回了那个同样寒冷,却充斥着另一种绝望的夜晚——她八岁那年的除夕。
(闪回开始)
(承:华丽的囚笼)
那年的雪很大,是寿江少有的瑞雪。苏家宽敞奢华的双拼别墅里,灯火通明,暖气和着年夜饭的香气,将玻璃窗熏出一层朦胧的白雾。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和零星炸响的鞭炮声,屋内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亲戚们衣着光鲜,脸上堆着应酬的笑,说着吉祥话。
小小的苏晚,穿着一件崭新的、绣着精致小花的红色棉袄,这是奶奶偷偷给她买的,也是她每年唯一能得到的、真正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她安静地坐在离餐桌最远的角落一张丝绒矮凳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弟弟妹妹穿着更昂贵的童装,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客厅里追逐笑闹,手里拿着崭新的玩具,那是父母从香港带回来的。
母亲李秀英穿梭在客人之间,妆容精致,笑容得体,指挥着佣人添酒布菜,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主人。父亲苏建国坐在主位,红光满面,接受着亲友对他生意越做越大的恭维,意气风发。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团圆,富足,喜庆。
只有苏晚知道,这华丽的表象下,潜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像一只敏锐的小兽,能精准地捕捉到父亲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以及母亲笑容背后的紧绷。每年的除夕夜,就像一场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审判。
(转:碎裂的序曲与暴戾的骤雨)
灾难的降临,往往始于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一个远房表婶大概是觉得角落里的苏晚太过安静乖巧,便笑着招手让她过去,递给她一个景德镇烧制的、小巧玲珑的瓷勺,勺柄上描绘着精美的锦鲤,让她尝尝刚上桌的冰糖燕窝。
“晚晚真秀气,像个小瓷人儿。”表婶善意地夸赞。
苏晚怯生生地接过,那勺子温润冰凉,在她小小的手里显得有些沉。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手滑,就在她准备将勺子送入口中的那一刻,那只精致的瓷勺,“啪嗒”一声,从她指尖滑落,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席间的热闹。
所有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或惊讶,或同情,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低着头、吓得浑身僵硬的小小身影上。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能看到瓷勺的碎片在地板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能看到母亲瞬间煞白的脸,能看到弟弟妹妹停下玩耍,好奇地望过来。
然后,她听到了。
是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苏建国缓缓站起身,脸上那层应酬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碎片,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苏晚。
“连个勺子都拿不稳?”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寒意,穿透了寂静的空气,“真是越长大越没用!”
李秀英急忙上前,试图打圆场:“建国,孩子还小,不小心……”
“不小心?”苏建国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大过年的,摔东西?晦气!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他一把推开试图劝说的妻子,大步流星地朝着苏晚走来。他的身影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将苏晚完全笼罩。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小小的身体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处可逃。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苏建国没有片刻犹豫,他甚至没有去寻找顺手的工具,就那么直接地、粗暴地,一把将苏晚从角落里拽了出来!
“我让你毛手毛脚!我让你触霉头!”
怒吼声中,他蒲扇般的大手,裹挟着风声,狠狠地扇在了苏晚稚嫩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比刚才瓷勺碎裂的声音更加刺耳。
苏晚被打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她甚至来不及哭出声,第二下、第三下……拳头和巴掌如同密集的雨点,落在她的头上、肩膀上、后背上。
亲戚们鸦雀无声,有人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有人面露不忍,却不敢出声;还有人,嘴角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李秀英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围裙,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最终,却只是别开了脸,将吓得要哭的弟弟妹妹更紧地搂在怀里。
奶奶从厨房里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心疼地喊了一声:“建国!你干什么!大过年的打孩子!”
“妈你别管!”苏建国正在气头上,回头吼了一句,“这死丫头就是欠教训!”
奶奶被他的气势慑住,脚步顿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苏晚没有求饶,她知道求饶没有用。她只是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任由疼痛和屈辱像烈火一样灼烧着她的身体和灵魂。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那些冷漠或躲闪的视线,看着母亲背过去的身影,看着奶奶无能为力的泪水。
这个家,富丽堂皇,温暖如春,却唯独对她,冰冷彻骨。
(合:烙印与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苏建国大概是打累了,或者是觉得在亲戚面前失了风度,终于停了手。他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衬衫领口,仿佛刚才那个暴戾的男人不是他一样,对着众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孩子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继续,继续吃饭。”
众人这才仿佛解除了定身咒,重新活络起来,只是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融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新棉袄被扯得歪斜,上面沾满了灰尘和脚印。脸颊高高肿起,身上无处不痛。
没有人过来扶她。
母亲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最终却只是递过来一个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让苏晚心寒的逃避。然后,母亲快步走开,去安抚受惊的弟妹,去给客人添茶倒水,努力维持着这个家“完美”的假象。
苏晚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默默地走上楼梯,回到二楼那个属于她的、空旷冰冷的房间。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爬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窗外的烟花恰在此时升空,在夜幕中炸开绚烂夺目的色彩,将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孩子们的欢笑声、鞭炮的噼啪声隐隐传来。
那些热闹和喜悦,都与她无关。
她的除夕,只有疼痛、恐惧和无边无际的冰冷。
那一晚,八岁的苏晚在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绝望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能依靠自己。
(闪回结束)
(悬念:当下的危机与未来的微光)
废墟中,苏晚猛地睁开眼,冷汗已浸湿了她的后背。心脏因为回忆的恐惧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记耳光的灼痛,身上似乎还能感受到拳脚的力度。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即使时隔十年,依然清晰得令人窒息。
她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铁皮盒坚硬的触感让她重新回到现实。
都过去了。那些冰冷的除夕,那些无休止的噩梦……
不,没有过去。今天下午,那根高尔夫球杆,就是昔日噩梦的升级和延续。父亲从未改变,这个家,也从未给过她温暖。
她必须离开!必须彻底斩断这一切!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火车汽笛的长鸣,穿透寂静的夜空,悠远而清晰。
苏晚精神一振,抬手看表——晚上十点整。
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冰凉液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背包,像一名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悄悄向车站方向摸去的时候,一阵清晰的、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伴随着两道刺目的远光灯灯光,猛地划破了废墟外的黑暗,直直地照射在她藏身的这栋破楼入口!
灯光如同舞台的追光,将她所在的这个角落,照得一片雪亮!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被发现了?!
是谁?父亲的人去而复返?还是……别的危险?
她的逃亡之路,在距离终点仅一步之遥时,似乎陷入了绝境。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冰冷除夕(回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